照雪回來的時候,九姐兒早已經洗漱幹淨,準備去給老太太和二太太請安。九姐兒隻看了照雪一眼什麽都沒說,倒是姚媽媽一臉嚴肅,沒有給她好臉色。

馮媽媽在一邊看得真真切切,這九姐兒不是一般的軟弱啊。心下又迷糊了,莫非昨日在老太太麵前的表現是這位姚媽媽教的?昨天把那銀子給她保管恐怕也是姚媽媽的主意吧。她忍不住在心裏把姚媽媽高看了幾眼,卻對九姐兒少了一些敬畏。

“哼,也就一個奴才,連九姐兒都不敢說什麽,一個老奴才還能騎到我的頭上了。”照雪暗想,顯然是自己從二太太院裏出來的,九姐兒才不敢責罰她,心下一陣得意。

照雪的神采落在眾人眼中,更是怒不可遏,畫屏性子直,實在氣不過:“莫以為是二太太……”

九姐兒的目光落在畫屏身上,畫屏的聲音漸漸消失。

姚媽媽趕緊圓了場子,讓九姐兒先去老太太那裏請安,罰了照雪和畫屏掃院子。就算照雪不服氣,也不得不拿起掃把。

馮媽媽暗自點頭,心頭竟然鬆了許多,九姐兒不過是個孩子,但很快心裏又不快起來。

給老太太請了安,九姐兒又帶著馮媽媽去了正屋。一路上馮媽媽又好生與九姐兒說了院子裏的人。又說了三進院便是三老爺一家的住處。

九姐兒心裏詫異,偌大的一個宅子,三叔竟然隻得了一個院?

馮媽媽又說道:“三老爺嫡妻前年去世,子嗣又單薄,快到而立之年竟隻有七姐兒和十二哥一雙子女,也沒有姨太太,就一個院子還有空餘的房間。說起來三老爺也不是老太太的親生兒子,好在老太太一手帶大的,還算孝順。老太太又讓三老爺娶了填房,三老爺感激著老太太哩。”

說話這會兒,已經繞過了三進院,馮媽媽見九姐兒沒有反應,便沉默了下來。

九姐兒心裏卻明白得很,馮媽媽先是說了三叔在家裏的地位,又說了三叔的一切都是老太太給的,便是讓九姐兒好生伺候著老太太,以後在這深宅中就連二太太也不會動她。隻是她卻不停的看著四周的景色,仿佛沒有把馮媽媽的話放在心上。

馮媽媽倒是常來正院,輕車熟路的帶了九姐兒來到正院,卻見院子裏狼籍一片,還有許多散亂的葉子,又見三五個小丫鬟嬉鬧不止,忍不住嗬斥道:“懶著做什麽,還不快快把院子好生打掃了。”

許是想著自己不是正院的人,沒說幾句就住了嘴。

其中一個丫鬟卻笑盈盈的走過來,“奴婢芳華給九姐兒請安!”

九姐兒卻讓開一步,躲在馮媽媽身後,“芳華姐姐好!”

芳華見九姐兒讓開的時候眉頭輕蹙了一下,聽到九姐兒的聲音,臉上的笑容頓時散開,“倒是讓九姐兒笑話了,地上髒亂,九姐兒請這邊走。”

九姐兒並無多想,讓芳華牽著手繞開那些翠綠的葉子,雙眼卻新奇的看著那堆葉子,“京城也有椰子?”

芳華看了一眼麵色鐵青的馮媽媽,心裏多了幾分快意,對著九姐兒甜甜地笑道:“京城倒是沒有椰子這等稀罕物。奴婢倒是忘了,九姐兒生在浙江,自然是見過十一月份的椰子,可到了京城卻是稀罕物。”

“十一月份成熟的椰子在浙江也是稀罕物!”九姐兒忍不住插了一句,卻戰戰兢兢的看著馮媽媽,仿佛自己做錯了一般。

芳華暗暗挑了挑眉,聲音高了幾分,“將近年關,大姐兒又遠嫁海南,不能回來。前年二太太說想見見椰子樹是什麽稀罕物。大姐兒兩個月前就差人把椰子帶著整棵椰子樹運了過來,到了京城竟也快過年了。這不,才剛剛把椰子摘下來送去了庫房。小丫鬟們又被二太太慣壞了,竟然沒有打掃院子。”

“大姐姐孝順!”九姐兒順著芳華的話說了下去。

說話這會兒,芳華就引著九姐兒進了屋子,馮媽媽卻留在屋外。她往北拐了一個彎,挑起珠簾,竟然直接引九姐兒去了二太太的臥室。

九姐兒意外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見屋子裏除了幾個伺候茶水的丫鬟婆子便是二太太的子女。

“母親,她是誰?”

九姐兒早已經看見了這個男孩,此時又見他開了口,便猜到這孩子的身份,應該是十哥兒了。她卻沒有接話,規規矩矩的跪在墊子上磕了頭,“九兒給二嬸嬸請安!”

“芳華,怎麽不把九姐兒扶起來,這天兒怪冷的,九姐兒年紀小,身子又弱,自然受不得這般苦。”二太太口中滿是責備芳華的話,卻又讓人聽出她是在對九姐兒不滿。

九姐兒讓芳華扶起來,心裏卻皺了一下,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二太太卻輕斥了十哥兒:“什麽她啊,她的,不懂規矩。便是你大伯的女兒,你該叫九姐。”她又瞥了一眼九姐兒,慈祥的說道:“九姐兒,站著做什麽,趕緊坐。都是一家人,在乎這些規矩做什麽。”

九姐兒坐在椅子上,又對三姐兒和六姐兒和善的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六姐兒撇著嘴哼了一聲,就如昨日初見時一個模樣。就見十哥兒從二太太懷裏起來,跑到她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中露出不屑,隨即跑到二太太身邊撒嬌道:“這個鄉下來的怎麽會是大伯的女兒。”

九姐兒沉默,卻聽六姐兒咯咯直笑,“她本就是大伯的女兒,怎麽就成你口中的鄉下人了。”

十哥兒看了看九姐兒,又看了看二太太,賭氣的說道:“她的臉那麽黑,隻有鄉下人才這般。”

這話一落,屋子裏安靜了幾分,九姐兒略顯尷尬,卻安安穩穩的坐在凳子上,竟然沒有生氣。

二太太板著臉,眼中的笑意卻不減,“你九姐兒從沿海那邊回來,海邊風吹日曬,就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受不得那太陽的毒曬不是,更何況你九姐兒身子又不好。”

九姐兒低眉順眼,仿佛沒聽清二太太最後那幾個字咬得特別重。一雙手局促的抓著衣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十哥兒小孩子心性,又仔細把九姐兒打量了幾番,肯定是自己錯了,跑到九姐兒麵前,“是我錯了,可是我聽祖母說你與我同歲,我怎麽又叫你姐姐了?不公平,你看看我還比你高半個頭哩,你叫我一聲十哥,以後我就護著你,這宅子裏誰都不會欺負你。”

屋子裏傳來一陣低笑,九姐兒尷尬不已,但心裏對十哥兒生出許多好感。氣氛卻比剛才好多了。

“臭小子,我白疼你了!”六姐兒對十哥兒吼了一句,又狠狠的瞪了九姐兒一眼,“都是你,誰讓你來我家的。”

六姐兒這時候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讓九姐兒摸不著頭腦。

二太太突然就冷下臉,“六姐兒,你這是做什麽!”

被二太太責罵了一句,六姐兒雙眼包著淚,氣呼呼瞪著十哥兒說道:“以後找九姐兒去,別找我。”說完便跑出屋子。

三姐兒端起茶水仔細的喝了口茶。

十哥兒慌了一下,趕緊跑出去,追上六姐兒。

二太太被氣得不行,安慰著九姐兒,“別往心裏去,六姐兒雖然歲數比你大,卻是小孩子心性,平日與十哥兒玩在一起,倒養了個這般不知收拾的脾性。”她微微歎息,眼中的失望卻不假。

接下來,二太太有一句沒一句的跟九姐兒聊了一陣子,實在無趣,便讓三姐兒送九姐兒出去。

待到九姐兒走遠,二太太的臉色才沉了下來,“劉媽媽,你說那九姐兒會說出那般沒腦子的話?”

劉媽媽自然知曉今早上的事,恭恭敬敬的說道:“九姐兒性子弱,隻有一個奶娘勉強護著,昨天老太太把馮媽媽送給九姐兒,想來對九姐兒上心了。”

她答非所問,卻也隻說九姐兒性子弱罷了。也是讓二太太不用太擔心,即便九姐兒說了那些話,第一個不高興的該是老太太,若老太太是真心護著九姐兒,二太太給九姐兒使絆子就是不給老太太臉麵。若老太太因此事不喜歡九姐兒了,對二太太也沒什麽壞處。

二太太心情好了許多,方才一屋子人看著九姐兒出醜,九姐兒竟然什麽話都沒說,一直低頭看著手,真不知道那手有什麽好看的。可九姐兒的性子太弱卻不是一件好事,二太太又愁了起來。

“明兒把牙婆子找來,照雪這性子留不得!”二太太吹開茶葉。

劉媽媽心裏一緊,背後沁出冷汗,雙膝跪在地上。

“九姐兒年紀小,時間久了便會知曉這宅子裏隻有您對她好!”說出這話,劉媽媽的心又鬆了,“若您送過去一個好的,說不準那姚媽媽會在九姐兒麵前咬些什麽。何況錦繡還是從您的院子走出去的呀。”

二太太皺了皺眉,她前腳把錦繡送給九姐兒,老太太後腳就把錦繡她娘也送了過去。

劉媽媽看出了二太太心中的煩悶,雙膝往二太太跟前靠攏,輕聲說道:“這宅子終歸您做主……老太太也不希望九姐兒性子太弱,才讓馮媽媽去伺候著。以後錦繡的歸宿還得靠二太太呢!”

二太太忽的笑開了,“錦繡是個好的,知曉誰疼她。明兒把牙婆子找來,畢竟多了三個人,院子裏不夠使喚了。讓陳牙婆撿些好的,若是再拿那些笨拙的來唬咱們,咱們以後就去張牙婆那裏挑選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