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姐兒剛從正院離開,就一個丫鬟便跑回去給六姐兒報信。

六姐兒突然站起來,臉頰紅撲撲的,眼中綻放出興奮的神色,她緊緊的握住小拳頭,吩咐丫鬟替她準備大氅,朝東苑跟去。

最近幾天老是下雪,整個京城還沉浸在過年的氛圍中,但薛府除了那些裝扮的紅色,並無太多喜慶的氣氛。正院離東苑離得不算太遠,也不算太近,穿過一個花園,園中有一抹淡淡的湖,兩岸卻被潔白的雪覆蓋。

九姐兒看著湖水有些失神,方才聽見老太太和二太太之間的談話,心裏稍稍有些燥,聽他們的意思,是因為二叔出了岔子,薛府才會有這次危機。也就有了三姐兒的婚事一說。可吃飯的時候老太太卻在他們幾個孩子麵前說二太太的不是,三姐兒和十哥兒都是二太太的心頭肉,自然不會如何,就不知道二太太會怎麽拿捏她。

“九姐兒,怎的不走了?”馮媽媽拉了拉九姐兒,見九姐兒看湖水都看呆了,忍不住一笑,“這湖確實漂亮,現在咱們先回去,您以後再來看這裏的景色成不?”

九姐兒回過神,仰起頭就對上馮媽媽帶著恭敬的眼神,從正院出來,她就發現馮媽媽對她越來越恭敬。起先有些愣神,隨後才想到,方才老太太隻留下她、十哥兒、三姐兒。其餘的孫輩的孩子都被遣散,顯然是老太太對她另眼相看。可九姐兒心裏卻始終沒有底。

“若老太太留下來隻是為了方才在飯桌上給二太太添堵呢?”這般一想,九姐兒又笑了,老太太不可能想得這麽周到吧,難道她還能預知那安國侯世子不來薛府不成?

“九姐兒,咱們走吧!”馮媽媽牽著九姐兒微涼的小手,歎息道:“您是不是不習慣過年還這般清靜?往年薛府過年比如今不知熱鬧了多少倍。”

馮媽媽似是回憶。

九姐兒莞爾,薛府在京城畢竟是百年家族,人雖不多,可為了薛府的臉麵,每天也肯定會熱熱鬧鬧弄一番。可今年除開她的父親去世之外,薛二爺又因為太子和四皇子的黨派相爭被參了一本。不管是刑部還是吏部,甚至是皇宮,都要花大價錢打點。雖說她對薛府沒什麽感情,但如今薛二爺若真的下獄,整個薛府就垮了,她以後更沒有母族的支撐。

“九姐兒——”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叫喊。

九姐兒轉過頭,就看見一個穿著墨綠色短襖的丫鬟急促的跑來叫住她。

這個丫鬟是六姐兒的貼身丫鬟落雨,她跑來做什麽,難不曾六姐兒還請她去坐坐?

落雨見九姐兒一行人停下腳步,心頭鬆了一口氣,腳下卻更快的跑到九姐兒麵前,福了福身,等到不喘氣了才說道:“三姐兒想去九姐兒那兒坐坐,方才您放出來的時候就急急的跟了上來,又怕沒得您的同意就去叨擾您,便讓奴婢先行一步告知。”

落雨十五歲,自小就在六姐兒身邊伺候著,長得又清秀,不管是氣質還是動作,都如閨中小姐一般。

九姐兒微笑著說道:“六姐兒與我年歲相仿,如今我與院兒裏的姐妹們都不熟,六姐兒來了正好有一個玩伴。”

落雨又輕鬆了許多。

說話這會兒,一抹鮮紅出現在了拐角處,不是六姐兒又是哪個!

六姐兒腳下走得急,看到九姐兒之後,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叫道:“九姐兒,你走得真快,累死我了!”

九姐兒微笑著點頭。

六姐兒從大氅中伸出手抓著九姐兒,說道:“方才我就想讓人來叫你到我的屋子裏坐坐,就怕祖母生氣。我讓落雨這丫鬟在門口守著,你走了卻不早早的告知我!”

她瞪了一眼落雨,落雨縮了縮脖子。

九姐兒笑嗬嗬的說道:“剛才走得急,不怪落雨姐姐。”她的心裏卻納悶的,上午的時候六姐兒還是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樣子,現在怎麽就變得這麽親密了?

她看著六姐兒眼中露出的興奮,心裏收斂了幾分。

六姐兒眼中閃過一絲不滿,但很快又笑了起來,她從大氅中拿出一張紅手絹,塞到九姐兒的手中,“我這個做姐姐的隻會繡點小東西,你可一定要收下啊!”

九姐兒的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紅手絹在她的手中看起來有些耀眼,上麵用金線繡了兩隻鴛鴦,惟妙惟肖。隻看了一眼,九姐兒就喜歡上了,耳邊卻傳來六姐兒的話:“這張手絹我本來是想著送給母親的,可三姐姐繡的比我好,放在我那裏也沒用。還好你來了,除了長輩們給了你禮物,姐妹們肯定沒給你準備,所以嘍,我就把這條手絹送給你。”

六姐兒臉上洋溢著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九姐兒僵直著身體緊握手中的紅手絹,卻恨不得把這塊手絹撕爛。這塊手絹與其說是送,還不如說是在施舍,六姐兒的笑容刺得她想閉上眼。她總算是明白六姐兒為何這般好心。

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都不曾收到同輩姊妹的禮物,她渴望過,傷心過,絕望過,可最後還是堅強的走過來的,但每每看著其他家庭父慈母愛,兄弟姊妹和和樂樂,心裏總是會泛起苦澀。六姐兒就是為了來向她示威的。

九姐兒心裏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這麽大冷的天,六姐兒就是為了向她示威,苦哈哈的跟在後麵,她臉上露出一抹嘲諷,但瞬間收斂。

“謝謝六姐姐,九兒很喜歡。”雖然心中有氣,她卻隱忍下來,把手絹收到袖中。她尷尬的說道:“九兒沒有替劉姐姐準備禮物——”

六姐兒之前一直觀察著九姐兒的表情,雖然看到她的臉色僵了很久,可並沒有像她想的那般哭,有點惋惜。不過看到九姐兒難受的樣子,她的心裏湧出一陣快意。她大方的擺擺手,“我送給你又不是來找你要禮物的,你收下就成。”

六姐兒在九姐兒眼裏就像一隻高傲的母雞,她惡意的想如果自己沒有在這裏,六姐兒會不會像母雞一樣“咯咯咯”的。

“好了,禮物給你了,我也該回去了。以後咱們倆井水不犯河水!”六姐兒愉快的說道。

眼見著六姐兒招呼著丫鬟們準備走了,九姐兒心下有些著急,隱忍歸隱忍,卻不代表她能任人欺負,六姐兒還想井水不犯河水?真是笑話了!可現在該怎麽辦?這口氣她怎麽都眼不下去的。

她環視了白茫茫的四周,目光定格在湖水中的綠意上,趕緊叫道:“六姐姐,等一等,你不想去我那裏做一會兒了?我的院子雖然小了些,但還算看得。”

六姐兒的臉頓時就黑了下來,那個院子她找母親要了好久,原本就是她的,可如今九姐兒卻占著那個院子。

九姐兒哂笑,“要是六姐姐不喜歡那裏的話,咱們就在園子裏逛一逛吧!”

六姐兒認真地看了一眼九姐兒瘦弱的身體,笑嘻嘻的挽起九姐兒的手臂,“好呀,我好久都沒有遊園了,三姐姐說女子該安靜些,每次都不與我一起遊園。母親卻忙著府上的事沒時間,你一來終於有人跟我一起遊園了。”

九姐兒微笑,兩個身高差不多的小姑娘在一起,在外人眼中很是要好。

方才六姐兒說出那些話的時候,馮媽媽和其他幾個丫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薛府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九姐兒是老太太的新寵,誰不去巴結。就算六姐兒是二太太的嫡女,按理說身份卻比不得九姐兒尊貴。雖然與九姐兒相處的這些時日也拿準了幾分九姐兒的脾氣,可保不準就哭了怎麽辦。可九姐兒卻還是和六姐兒談笑風生。至少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不會被責罵了。

一群人恭恭敬敬的跟隨在六姐兒和九姐兒身後。

九姐兒指著湖裏的綠色植物,感歎道:“這植物好生賤,這麽冷的天還能長出葉子。”

六姐兒眼中也有許多不屑,輕蔑的說道:“不過雜草罷了,冬天隻有臘梅才能盛開出美麗的花。其他的雜草,就如那些乞丐一樣髒亂下賤。”

九姐兒抿了抿唇,怔怔的看著水中的那些植物,眼中突然多了一抹紫色,等她認真地尋找時,卻發現對岸什麽都沒有,顯然是眼花。

她的眼中多了許多笑意,“要不咱們把那些雜草去了如何?就岸邊有些,用不了多少時間。”

六姐兒明顯的在猶豫,九姐兒繼續說道:“六姐姐,你冬天肯定沒有摸過涼水,也沒有拔過草是不是?這筆掏鳥蛋有意思多了。”

六姐兒眼中多了幾分神采,“你也去掏過鳥蛋?以後咱們一起去!可萬一咱們掉進水裏怎麽辦,還是不去了吧!”

九姐兒被這幾分神采迷得挪不開眼,其實六姐兒就是一個孩子的天性,六姐兒對她不好,也隻是因為她搶了六姐兒在薛府的地位。可她若不給六姐兒一點教訓,以後就真成了薛府欺負的對象了。

九姐兒輕蔑的哼了一聲,“你不去我去,反正有這麽多丫鬟守著,這麽一點事都不敢做。”

“我,我……”六姐兒漲紅了臉,“哼,我在府裏還沒有怕的事呢,走,跟我去水邊!”

九姐兒雙眼露出笑意,被六姐兒拉到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