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小恒河之戰
眼看著士氣嚴重低落,洛宇忍不住低喝一聲:“把頭抬起來!”?
尉遲虎遲疑著抬起頭,不知道洛宇想要幹什麽。隻聽洛宇繼續說道:“又不是打了敗仗,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做甚?”?
“我們都快全軍覆沒了,還不算敗仗麽?”尉遲虎苦笑道,身後眾人無言以對。?
“你們難道忘了,我們離開堅固的城防,到蠻火原上作戰,目的是什麽?”洛宇瞪眼道。?
“應……應該是為了攔截黃鼎文的大軍吧。”尉遲虎道。?
“那麽他們得逞了?”?
“沒有。”?
“那憑什麽說是我們戰敗了!”洛宇把聲音提高了八度,手心裏暗暗捏了把汗。?
“是……是因為寧將軍的緣故,他們才撤退的吧。”尉遲虎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你小子,膽子倒不小。”洛宇不怒反笑,“你也不想想,若不是你們拚死奮戰,整整抵抗了一個時辰,就算寧將軍來了,恐怕也隻能給你們收屍了!”?
“這……將軍說的是,卑職受教。”?
“聽著!”洛宇的目光落在棚子裏所有人的身上,“在這個亂世,沒有人是依靠別人活著的,你們能依靠的,隻有自己的力量!隻要你夠狠,夠強,所有人都會像狗一樣匍匐在你們的腳下!你們自己看到了,野狼兵團也是人,他黃鼎文更不會例外,我們憑什麽怕他們?就算戰至最後一兵一卒,我們都可以站直身子,對他們說——你們可以打敗我們,但永遠無法征服我們!”?
人們的眼中漸漸有了光彩,不複死魚一般的灰白,有些人忍不住站起身來。洛宇繼續鼓動道:“就像我那天說的,你們原來隻不過是些山野草民,如果沒有改變,你們會在某次一邊倒的屠殺中像狗一樣被宰殺,或是僥幸逃得一命,落下一身殘疾回家終老。這樣的結局是絕大多數人的命運,你們願意接受嗎?”?
“不然還能怎樣呢?”不知道誰大著膽子接了一句。?
洛宇心下暗喜,有反應就好,就怕這幫農民兵打了一次敗仗就自暴自棄,害怕畏縮甚至麻木,他朗聲道:“還有另一種選擇,你們可以選擇跟著我洛宇,跟著我去殺辛國狗。”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心裏一痛,畢竟他嘴裏的“辛國狗”都曾經是他難舍難棄的袍澤戰友,但此刻為了振奮士氣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我不能保證你們每個人都能活下來,但能活到最後的,將獲得最高的獎賞和榮耀!”?
棚子裏喧嘩起來,士兵們紛紛開始討論起來。洛宇趕緊又大聲補充了一句:“是默默無聞一輩子,還是建功立業,就在你們一念之間!”?
“洛將軍。”趁著喧鬧,尉遲虎拉住他的袖子,低聲道,“你這是何苦?你知道我們這些泥腿子根本不值得你這麽做,隻要一聲令下,就算是刀山火海我們也隻能往裏跳的。”?
“你錯了,虎子。”洛宇鄭重其事道,“如果隻是想帶兵,你們寧將軍自會撥給我,但我要的不是軍隊,而是軍魂!”?
“軍魂?”尉遲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憑我們?將軍,你別開玩笑了。”?
“現在解釋不了太多,你若是真想幫我,就想辦法讓這些人心甘情願跟我走,而且要無條件的服從我!”洛宇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我會幫你,反正爛命一條,也沒什麽好輸的了。”尉遲虎的獨眼精光一閃,轉身大喝道:“吵什麽吵!全都給老子閉嘴!願意跟洛將軍走的舉起手來!”?
人們麵麵相覷,遲疑地看著身邊的同伴,顯然沒人想做出頭鳥。尉遲虎急了,靈機一動,道:“那麽,不願意跟洛將軍走的舉手!”?
他這麽一說,大家都鬆了口氣,內心已經被說動的眾將士紛紛選擇了默認。洛宇拍了拍尉遲虎的腦袋,笑道:“行啊你小子,真有你的。”?
“啪!啪!啪!”一陣清晰的掌聲響起,不用回頭看,洛宇就知道是誰進來了。寧子藺大笑道:“這句話應該是我送給你才對,你的口才還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
“大都督!”尉遲虎一個小小的民兵參將,從來都沒有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南方軍團的頭號大佬,頓時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擺什麽姿勢好。?
“大都督?是大都督來了。”人群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鬧哄哄的窩棚立馬安靜了下來,誰都不敢造次。?
“咳,不必拘束。”寧子藺雖然這麽說著,臉上的表情卻習慣性地板了起來,“從現在起,你們就是洛將軍的兵了,見他如見我,要絕對的服從命令,明白了沒有?”?
“是!”眾人轟然應諾,聲音裏已然不複頹唐,終於掃去了洛宇心頭的一絲陰霾……?
小恒河北岸,羽軍北河大營。?
灘頭防禦戰已經進行到了最慘烈的階段,憑借著早已準備好的兩千餘艘大小船隻,譚超指揮的辛軍飛龍兵團在短短半天時間內衝破了羽國水軍的封鎖線,頂著如雨的箭矢搶灘登陸,奮力衝擊著羽軍設置完備的防禦陣勢。?
經過兩個時辰的纏戰,付出了六千餘人的慘重傷亡,辛軍終於在河灘上站穩了腳跟,大隊的騎兵也開始陸續上岸。?
不過,最前線的戰況仍然局勢不明,羽軍的兩個營和辛軍的三個大隊混戰在一起,藍白色與黑色的軍服交織成一曲慘烈的戰歌,戰士的鮮血流淌成小溪,流進了清澈的小恒河,幾乎將河麵染成了淡紅色!?
羽軍在此駐守的是輕步兵二十五旅和二十六旅的四個營隊共一萬兩千人,由二十五旅的旅帥彭嵐全權指揮,彭嵐是個有能力的年輕將領,作戰一向穩重謹慎,然而這次他麵對的敵人太過強大,而寧子藺給他的命令卻是——堅守到最後一兵一卒!?
“他媽拉個巴子的!”彭嵐正皺著眉頭站在高處凝視著不容樂觀的戰局,一個渾身帶血的營長踉踉蹌蹌來到他跟前,開口就是一句粗口,“彭旅帥,我是二十六旅第八營的錢冉,敵軍投入重兵攻擊左翼,我們第八營已經拚光了,再得不到增援,整個左翼都要崩潰了啊!請彭旅帥速速發兵救援!”?
“拚光了?為什麽你還活著?”彭嵐冷冷道,“你看我手頭還有兵嗎?我二十五旅兩個營獨守寬闊的右翼一聲不吭,你們二十六旅四個營守如此狹窄的左翼竟還要求增援?實話告訴你,我正麵的六個營,拚到現在還剩三個,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兵力來給你什麽狗屁的增援!”?
錢冉目瞪口呆,沒等他反應過來,彭嵐揮了揮手,衛兵上前架起了他,隻聽到彭嵐漠然的聲音傳來:“臨陣脫逃的營指揮,要來何用?拖下去斬了,順便通知二十六旅,第八營編製取消,餘部編入第七營。”?
“不!彭嵐,你敢殺我!”錢冉拚命掙紮,破口大罵,“你這個公報私仇的混賬,老子在前線拚死拚活,你在這裏享清福!你這狗娘養的畜生!不得好死!”?
“拖下去。”彭嵐隻是淡淡一句,如狼似虎的衛兵很快將錢冉拖走,留下一路痛罵聲。彭嵐輕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你不必記恨於我,我隻不過比你晚走片刻罷了。”?
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譚超今天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不惜代價拚命強攻,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羽軍的極限了,剛才得到消息,右翼兩個營已經全軍覆沒,現在左翼也行將崩潰,即便想要撤退也不行了,他給寧子藺發去數封緊急求援信,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不知道是路上被截獲了,還是他們根本就是被放棄了。?
令彭嵐想不通的是,北河大營戰略防禦地位如此重要,一旦丟失,不但大尾關將遭到前後夾擊,就連穀陽關正麵也會受到威脅,為何寧子藺一直對這塊陣地采取漫不經心的態度,似乎任其自生自滅。?
當然,以他的職位,根本不可能了解到最高層的機密決策,所以心裏有所齟齬也是正常的。?
滴答。?
他忽然感覺到雨滴落在頭上,抬頭望去,又一滴雨落進了他的眼睛裏,他揉了揉眼睛,無奈苦笑,難道是老天注定了二十五旅就要在此覆沒麽??
雨很快下大了起來,劈裏啪啦地打在鐵盔上,現在已經是十一月,按理應該早已進入雨季,隻是到今天才落了第一場大雨。?
前線的廝殺聲已經漸漸弱了下去,羽軍畢竟人數處於絕對劣勢,戰鬥力也隻能算是中等,辛軍騎兵有條不紊地來回衝擊,不斷分割包圍,就像蠶食一條大魚一般將羽軍逐漸消滅。?
彭嵐看著他的部下慘遭屠殺,雖然他並不擅長親自上陣廝殺,但他畢竟還是北國的熱血男兒,他想也不想地抽出佩劍,翻身上馬,看了一眼沉默無言跟著他上馬的親兵隊,大喝一聲,從山頂衝了下去!?
此時黑衣黑甲的辛軍已經牢牢控製了局麵,冷不防一支羽軍騎兵衝入,一時有些亂了陣腳,所到之處,人仰馬翻,彭嵐也難得地大發神威,接連砍死數名辛軍士兵。?
然而親兵隊畢竟隻有幾十人,辛軍很快就在軍官的指揮下擺好了防禦陣勢,密密麻麻的長槍不斷刺出,彭嵐身後的部下們也不斷慘叫著落馬,他獨自一人在辛軍陣中來回衝殺,也許是敵人想抓他活口,隻有背上中了一刀,左臂中了一箭,他伸手抹了一把被血糊住的臉龐,感覺全身的力氣正在迅速流失。?
等等,那是什麽聲音……?
彭嵐用盡氣力抬頭望向遠方的雨幕,一支人影憧憧的騎兵似乎正呐喊著衝過來,是援兵到了嗎??
他已經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一支鋒利的長槍穿過他的心髒,將他牢牢釘在了地上,黑暗如潮水般湧來,這場戰役已經與這位可憐的旅帥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