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堅守小尾關
十日後,小尾關城下。
密集如蟻的辛軍攻城部隊冒著城頭不斷落下的滾木擂石,呐喊著不斷將雲梯架上城牆,衝車隊在巨盾手的掩護下,向著堅固的城門前進。空中箭如飛蝗,守軍憑借著地利優勢占據了絕對上風,牢牢壓製著辛軍的弓箭手,密集的箭雨不斷落下,每一次都收割去一大片辛軍士兵的生命。但辛軍沒有任何後退的意思,依然冒死衝擊著看似堅不可摧的雄關。
“弓兵隊,起弦!”校尉的聲音沙啞得幾乎無法辨識。
“目標,敵軍雲梯隊!散射!”
“放!”
臉上帶著疲憊而冷漠表情的弓手隨著命令拉弓放箭,他們的手指都已經磨破了好幾層血泡,麻木得幾乎感覺不到疼痛。隨著守軍弓兵隊的動作,無情的箭雨帶著呼嘯聲落在辛軍陣中,不斷有黑甲士兵被射倒在地,又被後續趕到的友軍當做屍體踩踏成肉泥。城下的屍體早已堆積如山,攻城部隊甚至不得不先清理掉這些障礙才能繼續前進。
“黃將軍!”一個臉色蒼白,滿身是血的彪形大漢跌跌撞撞衝到正在親自督戰的黃鼎文麵前,他的右臂和左肩上各插著兩支箭矢,聲音中帶著些哭腔,“第二大隊撐不下去了!戰死了三千多位弟兄,再打下去就要全軍覆沒了啊!將軍,求你給我們第二大隊留些火種吧!”
“沒用的廢物。”黃鼎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給我滾回去,沒有我的命令,誰給你天大的膽子敢擅離職守?”
那個大漢顫抖著勉強站直身體,向黃鼎文行了個軍禮,悲憤道:“末將這就回去,但求日後將軍照顧末將妻小!”說完,匆匆消失在了人群中。
“將軍。”黃鼎文身後一員將領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之色,正是第一大隊的大隊長鍾火麟,他在黃鼎文麵前一向頗說的上話,“宋大隊長一向驍勇善戰,視死如歸,連他也頂不住了,前方戰況確實不容樂觀啊。我們在這小尾關下打了十天,傷亡的將士已逾八千,三個大隊都打殘了,是時候收手了吧?”
黃鼎文回頭,冷然的眼神如同利劍一般直視著他,鍾火麟渾身一個激靈,趕緊低下頭不說話了。
“打到太陽落山,再鳴金收兵。”
鍾火麟一震,現在離太陽下山至少還有一個時辰,以今天這個攻城強度,等到那時,第二大隊恐怕早已拚了個精光,看來將軍有心要借著這次機會,把中央軍安插在兵團裏的這個大隊清除掉了,為了一己的獨權竟然不惜賠上五千將士的性命,這一手實在太過狠辣了……
“鍾大隊長,在想什麽?我看白羨也快到強弩之末了,城中守軍恐怕已不滿兩千之數,我倒是想趁這個機會拿下小尾關,至少這樣我們後方還能安全一些。這幾天一直沒有動用第一大隊,你是不是心癢了,要不要給你個機會表現?”黃鼎文戲謔道。
鍾火麟大急道:“將軍,末將一命不足惜,隻是若當真拿下了小尾關,後麵的計劃恐怕難以展開了啊!”
“哈哈,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將軍一向不拘泥於固定套路,難道你不知道嗎?”
“這……”鍾火麟正不知道說什麽好,突見後軍起了一陣騷亂,不由抬頭望去——
遠處的河灘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支約摸七八千人的羽軍白甲輕騎兵,他們高舉著羽軍的飛鷹戰旗,呐喊著呼嘯而來,大隊的騎兵衝鋒帶起滾滾塵浪,聲勢頗為駭人。
“來的好!”黃鼎文臉上反而帶著些許興奮,“南方軍團留守穀陽關的輕騎旅隻有北河大營的十一旅,看來禦水那小妞坐不住了!傳令下去,第二大隊暫時收兵整隊,第四大隊長槍手全部到後軍列陣!”
“得令!”
第四大隊以長槍手為主,黃鼎文特意將這支部隊放在後陣,似乎隱隱約約也在防著些什麽,果然讓他等到了羽國援軍輕騎十一旅。訓練有素的長槍兵在軍官的喝斥下迅速列出整齊的方陣,兩人為一組,將四米多長的精鐵長槍架在地上,如同一片黑色的森林,靜靜地等待著敵軍騎兵。
羽軍騎兵直撲而來,似乎是要一頭撞上這鐵齒一般的長槍陣,然而前鋒騎兵剛衝到槍陣前,兩軍士兵幾乎麵對麵時,隻聽一聲呼哨,大隊的羽軍騎兵忽然向兩邊分散開來,從辛軍布好的防禦陣勢麵前斜斜掠過,像是從從容容地檢閱了一番,毫發無傷地轉回了遠處。
“呸!”黃鼎文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這個旅帥還算有點腦子,有點難辦了。”
“將軍,還要不要繼續攻城?”
“攻你娘!”黃鼎文一腳將鍾火麟踹到地上,“收兵回營!”
小尾關城頭。
白羨看著辛軍收兵回營,輕輕呼出一口氣,疲憊地靠在城牆上,閉上了累得通紅的雙眼。這十天對他來說著實不容易,雖然辛軍真正出力猛攻也隻有這兩天時間,但他作為守軍主帥,卻是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惕。二十三旅並不是什麽主力嫡係部隊,戰鬥力一般,而且駐守小尾關的隻有不到五千人,好在小尾關城高牆厚,而且物資儲備充足,這才撐了下來。
饒是這樣,守軍的傷亡還是很慘重,現在還有戰鬥力站在城頭的滿打滿算也隻有兩千人了。更要命的是,手下得力的軍官也陣亡了不少,副將李崇,參將王遠,騎兵都尉陳景潤,步兵都尉秦宇都已經殉職,隻能臨時將步兵副都尉呂清提升為自己的副手,仗打到這一步,確實已經是到了極限。
“白旅帥,今天傷亡了一千餘人,特別是第九營,幾乎拚到了最後一兵一卒,要不要臨時取消他們的編製?”呂清雖然也很累,但還是盡責地向主帥匯報著戰況。
“就這樣吧。呂清,跟我下去走走。”白羨說著,邁步向城下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狹窄的藏兵道,不時見到受了傷等待救護的士兵無力地靠著牆呻吟著,甚至有些傷的重的,無聲無響地就慢慢倒下去失去了呼吸。白羨皺著眉頭,偶爾歎口氣。忽然,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下來,他有些詫異地轉過身,看著呂清對著牆邊的一個蜷縮的人影,眼角慢慢流出淚水。
“怎麽了?你認識他?”
呂清不說話,緩緩地蹲下身去,將蜷縮著的身體翻過來。這個老兵顯然已經沒了呼吸,一支羽箭深深地插進了他的心窩,左手也消失不見。呂清伸出手,擦掉他臉上厚厚的黑泥,露出一張熟悉的麵孔,他的淚水不由決堤而出。
“林哥……”
一雙溫暖的大手撫上他的肩膀,白羨輕輕歎了口氣。“是那天跟在你身後的那個親兵吧。”
“是……今天西門被攻得有點吃緊,卑職就帶著林哥過去那裏了,混戰中就不見了林哥身影,誰知道……”呂清的聲音帶著哽咽。
“和你的兄弟在一起待一會吧。”白羨理解地拍拍他的肩,站起來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