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強力幫手
波府地處憲國西南的海岸線上,向以詭奇雄壯的“堤山”之景聞名天下。所謂堤山,即矗立在海邊的綿延山嶺,一般說來,由於近海地勢平坦低緩,本應是灘塗居多,很少會出現如此令人咋舌的崇山峻嶺,如同一座天然的海堤,完全阻擋了多變的大洋季風的侵入。靠海的山腳下是一片極其狹長的怪石灘,漲潮時完全被淹沒,無法構巢而住,世代居於此地的漁人便在山中就地取材,搭起了一座座石屋,以抵抗潮濕多雨的氣候,並鑿出了數條通往內陸的山間小路,幾百年來一直以進城販魚為生。
維軒輕車熟路地走在一條山間羊腸小道上,這裏是他的家,他從小生長的地方,他熟悉這些九曲十八彎的山路就像熟悉自己的身體。他是最勇敢的水手,同時又是最堅韌的山民,就像腳下這座金瀾山,有一種樸素而神秘的氣質。鹹腥的海風混雜著山花的香味,糅合出一種令人目眩的澀苦,徑直往人的鼻子裏鑽。維軒早已習慣這樣的環境,他沒有任何不舒服的表情,反而享受地深吸了一大口,似乎從中汲取到了無窮的力量,他邁開步子,走到一處岔路口。說是岔路口,其實隻有其中一條分支能被稱為路,而另一條隻是勉強能看出有人通行過的樣子,山壁的藤蔓垂下來,搭在胡亂支起的木架子上,泥濘不堪的小路坎坷不平,令人望而生畏。但維軒沒有絲毫猶豫,撥開頭頂上不安分的枝枝蔓蔓,一矮身鑽了進去。行不多遠,眼前忽地一片豁然開朗,一陣嫋嫋土煙的氣味撲麵而來,維軒笑了,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木林大叔!你果然在這裏偷懶!快起來,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維軒歡快地叫了起來,雙手變戲法似地捧出一大把烏七麻黑的東西。
被叫做木林大叔的是一個有著古銅色皮膚的中年人,四十多歲的年紀,披著一件羅麻短袍,一條腿上的褲管高高挽起,赤著雙腳,被海風吹刻出來的一條條皺紋寫滿了滄桑,看上去像是平白老了十多歲。他原本正歪靠在石屋的門檻上吧嗒吧嗒抽著自製的土煙,對不速之客的到來視而不見,然而一見那些烏黑的小圓球,那雙仿佛永遠寫滿了困意的眸子猛地發出了最耀眼的精光,整個人一躍而起,撲向維軒——也許說是撲向那堆小東西更為合適,敏捷得完全不像個中年大叔的樣子。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雙大手就要覆蓋上那堆寶貝時,維軒倏地將手一收,中年大叔撲了個空,卻沒有一絲窘迫的意思,隻是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去,兩臂張開,把手枕在腦後,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又眯起了雙眼,開口卻是極清亮的聲音,與他的外形極不搭配:“你小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前陣子跟你要一個泥貢果都得磨上半天,今天倒好,這些東西大爺我一年都享用不完。說吧,有什麽事要求大爺了?”
原來這些烏黑的圓球叫做泥貢果,乃是我們的維軒小子獨家秘方,原料、製作過程從來不外傳,隻知道成品就是這麽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取一枚果子泡在水裏一天一夜,再用泡過的水來煮漁民家中最常見也是必備的土煙絲,做出來的水煙足可令人聞之而忘情,吸食者會感覺渾身飄忽無力,如墜雲霧之中,欲仙欲死的暢快感試過一次就不想再忘掉。維軒這次為了把這位中年大叔拉上賊船,幾乎把庫存的泥貢果搬取一空,不愁他不上鉤!
“木大叔真是快人快語,那小侄我也開門見山。隻要你跟我走蟲島一趟,今天我帶來的這些都歸你,怎麽樣?”維軒故作輕鬆地笑道,其實他內心裏也緊張的很,在明仲麵前誇下的海口,其實有一個前提他沒說,就是必須得請動眼前這尊大神,否則還真是前途難卜。別看這個中年大叔貌不驚人,一副不修邊幅的邋遢樣子,但維軒知道這個人是有史以來唯一一位深入蟲島叢林而生還的人!
聽到蟲島兩個字,木林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隨即又恢複正常,沉默了一會,懶洋洋地開口道:“小子年紀不大,倒是一副好胃口。怎麽,嫌命長了?”
“你也別管我的目的,你隻要知道,走這一趟,泥貢果全歸你,怎麽,木林大叔也會害怕了嗎?”維軒一動不動地看著大叔惺忪的睡眼,他知道今天沒那麽容易得償所願,如果誰小瞧了這個騷包的宅男,那木大叔會教他後悔兩個字是怎麽寫的。
見木林不為所動,維軒咬了咬牙,拋出了更為誘人的條件,也是此行的底線:“不光這些歸你,以後三年之內,我每個月都負責給你做一個泥貢果,還幫你采好煙絲,你呢,隻要呆在家裏坐等就好了!”
誰知木林沒有一絲一毫被誘.惑的意思,而是帶著古怪的神情端詳著維軒,似乎第一天認識他一樣。維軒被他盯得心裏發麻,心道不去拉倒,這麽看著小爺,難道有什麽不良企圖?一陣涼意沿著脊梁爬了上來,剛準備說點什麽,木林開口了,聲音清亮依舊:“跟我來。”
跟你去?維軒看到木林已經轉身走進了房間,一絲不祥的預感浮現心頭,莫非——?!
“愣在那裏做什麽?”懶洋洋的聲音飄了出來。維軒一咬牙,橫豎得請動這位大爺,就是……就是獻身也認了!帶著這樣的覺悟,維軒低著頭,齜牙咧嘴地走進木林的石屋,剛一進門,就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兩人都“哎呀”叫了一聲,木林捂著肚子,奇怪地看著維軒,一會像傻子一樣,一會又像吃了火藥,這小子腦子裏都是水泥嗎?
維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趕緊轉移話題:“那個……木大叔,我不是有意的——你叫我進來幹什麽啊?”
木林沒再追究,隻是抬手指了指上方,維軒順著看去,那是一個山民家中常見的土製神龕,略顯突兀地架在牆上,隻是——人家的神龕供的都是各種各樣的神明,譬如常年出海打漁的漁民供的是海神祝梁,可這位木大叔別出心裁,這個——供的是燒火棍嗎?
維軒奇怪地看著那個被內定為“燒火棍”的東西,可不是,那根棍子隻比一般的燒火棍略長略粗些,灰不溜秋的樣子毫不起眼,此時卻被鄭重其事地擺在神龕正中。正茫然迷惑間,卻聽木林很淡定道:“跪下,向它磕九個響頭,我就跟你去。”
“什麽?”維軒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向這根燒火棍——磕頭?”
“沒錯,這條件很容易吧。”木林還是很淡定。
是很容易,非常容易,可是小爺我莫名其妙!維軒在心裏呐喊。但不管怎樣,雖然要求很奇怪,隻要做到了,相信以木大叔,啊不,木大爺的良好人品,不至於賴賬吧,也許他一時腦子被漿糊塞滿了呢?對的,一定是這樣的,要抓住機會!
想到這裏,維軒不再猶豫,煞有其事地朝著“燒火棍”跪倒,幹脆地磕了九個響頭就站了起來。他卻沒有看到,木大叔的眼神裏閃過一抹欣慰,那是多年夙願得償的人才會有的欣慰。
“好了,響頭我也磕過了。木大叔……”
“不用說了。”木林笑道,“不管你是為什麽要去蟲島,有我木林一口氣在,保你不掉一根毫毛。”
“呦,好大口氣,木大叔你還是準備準備,明天搬到我那裏去吧,咱們五天以後出發。”
“知道了,回去吧,泥貢果留下。”
“還會賴你不成,走啦!”
“還有三年的泥貢果,都你包了,你自己說的啊。”
“哇,木大叔,都磕過頭了還這麽狠啊!”
“少廢話,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
“哼,算話就算話,走了!”
看著維軒的蹦蹦跳跳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盡頭,木林臉上一直掛著的懶洋洋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堅毅和堅定,“放心吧,我會一直保護著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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