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三十三章 黑袍將軍

“你做的很好,老唐。”安重達坐在床上,大半個身子隱沒在暗中,聲音裏透著滄桑感,帶著一股皇室貴族特有的優越氣息。

“老爺過獎了,這是小人應該做的。”老唐陪笑著望著他的主人。

“不過。”安重達突然語氣轉冷,“誰允許你抬起頭來的?”

“呃……”老唐不知道他做錯了什麽,他下意識的又看了王爺一眼,這讓安重達十分惱火,他突然伸出腳,重重地踹在老唐身上,可憐的老頭子如同斷線的風箏飛了出去,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我問你,今天看見我穿什麽顏色的衣服?”安重達突然問了個似乎很不著調的問題。

老唐在地上掙紮了半天,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正想回答:“老爺今天穿……”忽然看到安重達瘮人的眼神,不由哆嗦了一下,改口道:“……穿的是一身青袍。”

“下去。”

老唐爬起身來,默默行了個禮就退了出去。

明仲看到安重達沒有起身的意思,而是從床帳裏傳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脫衣聲,又繼續觀察了一會沒有動靜,怕夜長夢多被發現,也就沿著原路悄悄摸回了自己的房間。

安重達坐在床上,閉著眼睛養了一會神,突然睜開了眼,臉上帶著奇怪的笑容,自言自語道:“小兔崽子,真是翅膀硬了麽,連父王的閑事也開始管起來了……”

憲國東南邊境,煙羅海。

這個地方地處內陸,之所以叫煙羅海,那還是兩三百年前的事了,當時這裏是一片浩瀚無垠的大湖,隨著沙禍的日趨嚴重,這片曾經的美麗綠洲也逐漸淪為荒涼的戈壁灘。

此時這片戈壁灘上正在上演極其慘烈的一幕,一支大約數千人穿著憲國正規軍服裝的軍隊正無情地追砍著雜亂無序的牧民隊伍,有少數揮舞著自製馬刀的牧民戰士在奮力抵抗,想要掩護婦孺百姓的撤退,但顯然人數上的巨大劣勢讓這一企圖隻能成為空想。

憲軍騎兵如同索命的死神,熟練地在平民隊伍裏穿插著,將他們分割包圍,切成一段一段,再絞成粉末。鮮血不斷在飛揚,殘肢斷臂和各種被砍翻在地發出臨死前悲鳴的牲畜,將這個屠殺場渲染的分外悲壯。奇怪的是,盡管遭受了滅頂之災,這些被屠殺的手無寸鐵的牧民卻幾乎沒有發出任何慘叫聲,他們隻是無聲地拚命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不幸被憲軍騎兵砍中的也隻是帶著極度仇恨的目光默默地倒下去。這些牧民是漠南最強悍的民族——沙人的分支,他們長期生活在憲國邊境內,卻拒絕與中原民族通婚,固執地堅守著自己的信仰。沙人一向性情暴烈,驍勇善戰,這些牧民也大多如此,他們和中原王朝一樣,認為互相的矛盾是世代相傳而不可調和的,唯有用一代代人的鮮血,來加深仇恨的鴻溝。

憲軍中最為顯眼的是一個穿著冰鐵鎧的黑袍將領,在憲軍中一向有用鎧甲的質地來區分軍階大小的傳統,冰鐵是產自羽國的一種稀有金屬,質地堅固而極難鍛造,在整個憲國也隻有五百套冰鐵鎧,所以穿冰鐵鎧是高級將領的特有象征。這個將領臉部被麵罩遮擋著,身型並不魁梧,甚至和他身邊的精銳衛兵比起來還要略微瘦小一些,但看他在戰場上縱馬馳騁,心狠手辣的樣子,十足是一員猛將。

喀什克是這群牧民的頭領,他今年三十出頭,鐵塔般的一副身子,更有過人的嫻熟弓馬之技,他率領著族裏的青壯年戰士浴血奮戰,想要跟憲軍拚到最後。他剛剛氣喘籲籲地砍翻一個想要從背後偷襲他的騎兵——他雖然善戰,畢竟人數差的太多,就連武勇如他也幾乎要累垮了——剛轉過頭來,就看到那個如同殺神般的黑袍將軍倒拖著一杆戰戟,策馬向他衝來。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紅著眼睛大吼一聲,舉刀迎著對方衝去!

說時遲那時快,黑袍將軍在馬上側了側身子,順手奪過一個牧民手裏的包袱,遠遠地朝喀什克甩了過去。喀什克楞了一下,下意識地揮刀將它絞碎,下一個瞬間,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黑袍將軍的戰戟如同有自己的靈性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繞過力已使老的馬刀,橫著劃開了牧民頭領的脖頸,一股熱血噴泉一般從腔子裏灑了出來,生機迅速從喀什克明亮的眸子裏消退。兩人縱馬錯開十幾步,喀什克魁偉的身軀才從馬背上滑落下來,重重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黑袍將軍勒馬而回,嫻熟地割下喀什克的首級,挑在戰戟的小枝上,喝道:“你們首領都已經死了,還抵抗個屁!投降的一律不殺!”開口卻是尖尖細細,並不雄壯的聲線。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戰士們繼續沉默地抵抗,平民們繼續沉默地倒下,沒有一個人表現出退縮和害怕。

“他***腿!”黑袍將軍低頭怒罵了一句,一口唾沫啐的老遠,“給老子把這幫沙匪殺光!雞犬不留!”

騎兵呼嘯而過,如同一道鋼鐵洪流,將牧民隊伍碾成齏粉……

黑袍將軍站在一地碎肉的戰場中間,可以猜到他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他的戰戟正被他在地上用力刻劃,劃出一道道毫無規律的曲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心情不好的表現。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並不是殺了那麽多手無寸鐵的平民,沙漠民族和中原民族的刻骨仇恨已經延續了太久,以至於互相屠殺對方的平民並不能讓軍隊的將領產生罪惡感。他不爽的原因隻是戰後的傷亡統計,為了消滅這不足三百人的小部落,憲軍的秋實營精銳輕騎兵標隊竟然損失了五十餘騎。這幫疏於訓練的鳥蛋玩意兒,他憤憤地想著,回去必須好好操練他們。

“報——”拖長音由遠及近,打斷了黑袍將軍一個人的沉思。

一個信使風塵仆仆馳到他麵前,下馬恭敬地行了個軍禮,朗聲道:“有旨意,皇甫將軍速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