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章 你是我罩的人

當維軒和馬玉急匆匆告別了晴蘭趕回去時,軍營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原本以為可以放一天假的官兵們外出的外出,偷懶的偷懶,連日常的警備都放鬆了,誰知忽然下令立刻開拔,自然是一片手忙腳亂。

這也不能怪徐耀亮出爾反爾,其實他也憋著一肚子的火。這次負責押運糧草到紫星關的是兵部侍郎柴勇,此人雖然是朝中主戰派的中堅力量,年輕有為,血氣方剛,但有一個讓人很討厭的缺點,那便是喜歡顯擺官威,以指使他人為樂,這一點也是阻礙他進一步升遷的最重要因素,可他自己卻一點也不自知。

這次皇上把押運糧草的任務交給他的同時,授予他尚方寶劍,本意是讓他順路替天子巡視邊界,以示天威。可他卻拿了雞毛當令箭,仗著欽差大臣的身份,執意要求立刻取消朱雀營這一天的假期,拔營上路,以為這樣就可以體現他的明斷果決,說一不二。

他不知道這一來可坑苦了徐耀亮,士兵們哪知道是柴勇在背後搗鬼,隻道是徐耀亮說話不算話,滿肚子的怨氣憋著又無處撒,這個黑鍋他徐耀亮是結結實實地背上了。

維軒倒沒有什麽太多想法,他本就已打算回營了,此次見到晴蘭也算是意外之喜,隻是想到師父,還是有點黯然。

他腳步匆匆地往自己的營帳趕,雪地濕滑,他光顧著腳下,也沒注意看前方。冷不防在一個轉角處,與一個同樣行路的人影撞了個滿懷,他倒是沒什麽,被撞到的那個人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單手支地勉強支撐住,好不狼狽。

“對不起……”維軒出於本能地想道歉,同時伸出手去扶對方。

誰知對方一點都不領情,一把將他的手打開,破口大罵道:“不長眼的臭小子,走路不會看著點?爹媽怎麽教的?敢衝撞本官,活膩歪了是不是?”

維軒莫名其妙挨了這劈頭蓋臉一頓罵,他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哪受得了這般侮辱,當下眼睛一瞪便要回擊。

跟在他身後的馬玉反應比他還要快,二話不說,捋起袖子就要上去幹架。說時遲那時快,維軒一把按住他,疑惑油然而生,在這朱雀營裏中隊長以上級別的他不說熟識,至少也都認得。眼前這位,身上穿的不是軍服而是官袍,顯然不是軍隊中人。

他雖然認不得這官袍的級別,但敢在軍營裏這麽囂張的,肯定不是什麽芝麻小官。他並不懼怕這條仗勢欺人的狗,但他也不想讓馬玉因此背上責任。

他暫時按住火氣道:“我是禦賜三等車騎都尉,朱雀營第七標隊長維軒,閣下在我營中如此囂張,不知如何稱呼?”

柴勇聽得他自報家門,想起了那日朝會上麵見聖上的土鱉,輕蔑道:“原來是你,走了狗屎運的鄉下小子,看你這走路的架勢,一點都不穩重,聖上居然當麵稱讚於你,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

維軒被他惹得心頭火起,怒道:“你又是什麽狗東西?要吠也不看看地方。”

“還敢辱罵欽差,你該當何罪?”柴勇青著臉道,“本官乃是兵部侍郎柴勇,奉聖上旨意,巡視邊界。當日我出京之時,兵部尚書榮大人就曾囑我觀察你們朱雀營是否能有一戰之力,免得上了戰場丟人現眼。哼,今日看來,榮大人果然有先見之明。”

維軒被他一再挑釁,心頭的火騰的一下子竄了上來,哪裏還按捺的住。他一把推開躍躍欲試想要上前助拳的馬玉,直接一記直拳就結結實實招呼到了柴勇的鼻子上。

那柴勇雖在兵部為官,卻是個文人出身,維軒這一下又快又狠,他哪裏避的開,這一下直接將他砸倒在地,眼淚鼻涕混合著鼻血一起流了出來,鼻梁都歪到了一邊去。

“來人啊!打人了!”見維軒真敢動手,柴勇又驚又痛,也不敢站起來,坐在地上就開始大喊大叫,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

維軒見事情鬧大了,心說與其就這樣讓徐指揮拉去關小黑屋,還不如在這之前好好爽他一把。於是他索性將外衣往地上一甩,一屁股坐到柴勇身上,撩開膀子就開揍,左一拳有一拳,拳拳到肉,都打在柴勇的臉上。

柴勇像殺豬一樣嚎叫起來,一會求饒,一會叫罵,維軒一拳打在他的嘴上,將他的門牙都砸掉了兩顆,他這才害怕起來,張著漏風的嘴巴,拚命求維軒放過他。維軒哪裏肯放,他掂量著下手的輕重,隻將他的臉打成了醬油缸,也不致命。一旁圍觀的多是第七標隊的士兵,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標隊長對著一個官員模樣的人大打出手,但誰都不願出頭去叫營指揮過來。

最後還是路過的第五標隊長柴德勝看到這幅景況,大吃一驚,趕緊一溜煙跑去將徐耀亮找來。

“住手!你在幹什麽!”徐耀亮很快趕來,撥開人群,揪住維軒的後領將他提了起來。

“呸!狗眼看人低的混蛋!”維軒兀自不甘休地踢了柴勇一腳,柴勇此刻躺在地上,根本沒力氣站起來,隻能哼哼卿卿地挪動。

徐耀亮揮手給了維軒一巴掌,怒道:“你瘋了嗎?連柴大人都敢打,這是怎麽回事?給我說清楚!”

維軒一五一十將情況說了一遍,其中還故意加油添醋,把柴勇說的更加惡形惡狀,狗仗人勢,而自己是如何一忍再忍,最後實在忍耐不住才出手教訓。反正事主這會兒正躺在那裏裝死,也沒法反駁,隻能忍受維軒誇大其詞的形容。馬玉等一班同維軒親近的下屬還不斷點頭,認同維軒的說法。

徐耀亮何等精明的人,一看這架勢,心下就明白了七八分。柴勇的做派確實惹人厭惡,他也很是看不慣,但還不至於像維軒說的那般不堪。他大手一揮:“行了,自己先去領軍棍三十,剩下的帳我慢慢再跟你算。柴德勝,馬玉,你們兩個把柴大人扶下去,請大夫來看一下。剩下的人都給我散了!”

“哦——”人群一哄而散,維標隊軍營怒打柴侍郎,這出戲可算讓他們看了個過癮,現在是該散場了。

徐耀亮在原地看著人群迅速散去,僵硬的臉部肌肉動了動,嘴角慢慢上揚,總算把剛才憋著的笑釋放了出來。剛才雖然當著眾人的麵責罰了維軒,但看著柴勇那副死豬樣,他心裏還是覺得很解氣的。他無聲地笑了一陣,便大步往軍法處走去。

維軒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若是能用挨打換來胖揍那個柴大人一頓,他倒是心甘情願,隻是剛才徐指揮麵色嚴峻,似乎這頓軍棍隻是開胃菜,難道會為了避責而把他從朱雀營除名麽?要是果真如此,他回去又該如何麵對明仲的目光呢?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隻要不連累到別人,他也認了。

這麽想著,他一步一挪地走到軍法處的營帳,咬咬牙正要掀開簾子走進去,忽聽背後有人喊住了他:“等等。”

“徐指揮?”維軒吃了一驚,難道他還要親自監督不成?

“你在這裏等著。”徐耀亮麵無表情道,隨即自己邁步而入。

朱雀營負責督管軍法的正是維軒來報道那天見過的老方,老方見營指揮使親自拜訪,驚道:“咦,徐指揮,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讓衛兵通報一聲也就是了嘛。”

“我來當然是有事求你。”徐耀亮淡淡道,“這幾天有沒有犯了軍法還沒來得及領棍的?”

“呃……現成的沒有。不過,有兩個偷了百姓的羊殺來吃的,聽說還在報你的批準才能領棍。”老方若有所思道。

“那我現在就批準了,隨便挑一個拉過來。”徐耀亮眉毛一挑。

一盞茶功夫過後,維軒驚奇地看著徐耀亮屏退附近的閑雜人等,視他為無物地帶著一個垂頭喪氣的倒黴鬼士兵,大模大樣地走到執行軍法的轅門下,執法隊二話不說就上去脫了那個士兵的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軍棍結結實實地落了上去,殺豬般的嚎叫聲開始響起。

維軒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士兵受罰,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徐指揮這不會是找了個替罪羊來代他受過吧?他忍不住衝上去,一把扯住執法隊士兵的袖子,叫道:“別打了!”

執法隊士兵用征詢的目光望向徐耀亮,徐耀亮微微搖頭,並不說話。

“徐指揮,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放過他,要罰就罰我吧。”維軒把胸一挺,高聲道。

“維……維標隊,你這是做什麽?”微弱的聲音傳來,維軒低頭一看,卻是那個受罰的士兵。

“我犯的錯怎麽能讓你來承擔,放心,我不會逃避的。”維軒安慰他道。

“維標隊,你也……偷羊了麽?”那個士兵一臉迷糊地看著他。

“啥,偷羊?”維軒差點跌坐在地上,“你不是替我頂缸的?”

“什麽頂缸?你在說什麽?小的犯了偷盜罪,受罰是理所應當的啊。”那個士兵一臉的茫然。

“這……”自知搞了個大烏龍,維軒的臉頰騰地紅了起來,他站在那裏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還不給我過來?”徐耀亮淡淡冒了一句。

“哦。”維軒低著頭,一路小跑著趕緊離開這尷尬之地。

“第一,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但是以後不許再犯。第二,你的軍法我就給你免了,小子,你是我罩的人,除了我誰也別想動你,這家夥挨的這頓打就算在你的頭上了,你這十天半月的給我老實躺著讓人抬著走,別給我穿幫了。第三,柴大人讓你白白打了一頓,心裏必然記恨,回頭你去給他備點禮物道個歉,免得他到皇上麵前參一本,把這事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我這是為你好,明白了沒有?”徐耀亮一口氣說完,也沒有正眼瞟他一下。

維軒隻覺得心裏一股暖流淌過,一種叫做感動的東西漸漸上湧,眼前有煙氣繚繞,他趕緊挺胸立正回答道:“卑職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