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福來酒樓
晨光微曦,大地蒼茫,憲國北安府靠近羽國邊界的軍事要塞紫星關外,皚皚的雪色將整個原野都鋪上了一層銀裝。北風呼嘯著穿過一片臨時搭建的軍營,將油布帳子刮的獵獵直響。
這是禦林軍朱雀營的臨時營地,三天前,他們就到了紫星關。本打算稍作休整便直奔懷州而去的徐耀亮,突然接到來自兵部的命令,有一批為夏花營準備的軍糧即將運送到紫星關。
由於夏花營現在孤軍深入敵境,隨時有被包抄後路的危險,為免其陷入水米斷絕的困境,這批軍糧運量很大,足夠供應支持十萬大軍四個月的作戰所需,若是夏寧姍用得節省點,她這支偏師吃上個一年也不成問題。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從探子那裏得到情報後,羽軍對這批軍糧也是覬覦已久。因此,兵部尚書榮威鉞親自下令,由朱雀營順路護送糧草至懷州,以免為人所趁。
“喝——”
“哈——”
軍營外傳來一陣鏗鏘有力的呐喊聲,一望無際的雪原上,數百個身著單衣的年輕漢子正在賣力地操練著軍陣突擊。汗水蒸騰著從他們的頭上冒起,遠看就像一個個小爐灶,盡管已經是滴水成冰的季節,他們的凍得牙關都在格格打架,麵色青紫,但還是一直堅持下來,整整大半個時辰,而當他們結束的時候,其他標隊的士兵才剛剛被軍官吆喝著從溫暖舒適的營帳裏趕出來。
第七標隊在維軒的嚴格督促下,已經基本有了一支鐵軍必要的底子,那就是絕對的紀律,絕對的服從。在這種天氣下還能堅持早起出操,對於這支士兵大部分出身於溫暖宜人的南方的部隊來說,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維軒也從來沒有經曆過這麽寒冷的環境,雖然他也練過內家功夫,但遠遠不能算是個中高手,隻能勉強比普通士兵稍好一些。他咬著牙苦忍,臉上還要做出一副輕鬆的表情,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基礎,絕不能半途而廢。
總算熬到結束,維軒鬆了口氣,別的同齡少年還正是懵懵懂懂,揮灑青春的時候,他已經成了皇帝親封的五品車騎都尉,禦林軍標隊長,隨軍出征充滿著未知與危險的異國他鄉了,每念及此,都不由感歎命運的神奇。
“維標隊!”正用毛巾擦著汗往回走,忽然有人從背後叫住了他。
維軒回頭一看,卻是手下悍將馬玉。這個馬玉雖出身南方的興平府,卻絲毫沒有南人的優柔習氣,性格反而更接近豪爽的北國漢子,極重義氣。這幾個月相處以來,維軒與他可謂是一見如故,意趣相投,現在兩人的關係好的就像親兄弟一樣。
“哦,馬大哥,什麽事?”馬玉年長維軒八歲,私下無人的時候,維軒也便稱呼他為大哥。
“方才徐指揮派人來各標隊傳話,因為明日一早就要拔營出發,所以今日的早操給免了,索性放一天假。”馬玉笑嘻嘻湊近道,“我聽說主要還是因為幾個標隊長聯合向徐指揮提出,朱雀營大部分士兵都是第一次出征北地,需要一點時間適應這天氣。這幫沒用的孫子,縮手縮腳的,盡丟了朱雀營的臉,要說還是咱第七標隊夠爺們,這也多虧了你帶隊有方啊。”
“行了行了,少拍馬屁。”維軒警覺地止住馬玉想要繼續湊近的意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這次又有什麽要求?”
馬玉笑嗬嗬地一把攬過維軒的肩膀,他長得人高馬大的,整整比維軒高出大半個腦袋,他低聲笑道:“什麽非奸即盜,說的那麽難聽。我是在想,既然徐指揮都說了放一天假,又剛過了元旦,發了那麽多餉銀,不如今日和大哥去城裏瀟灑瀟灑?”
“切,我就知道,你又要去賭錢。”維軒白了他一眼,這個馬玉每次餉銀一到手,不拿去賭幾把就手癢,非得輸他個一大半出去才舒服,然後厚著臉皮靠維軒接濟度日。
“喂,這次你可冤枉我了,誰會把賭場開到紫星關這種地方來?我打聽過了,城裏隻有兩家酒樓而已,聽說偶爾還有說書的。這天寒地凍的,冷得人胃都泛酸了,咱去要點牛肉,喝點燒酒暖暖身子,如何?”
一陣冷風刮過,維軒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這些天他雖然嘴上不說,卻也是冷得要命,馬玉的提議讓他心動了,當下便道:“既如此,咱們就進城去喝兩杯。”
紫星關說是軍事要塞,實則地處荒涼偏僻之所,已經多年沒有經曆戰事了,因而城內的管製也較鬆。再加上這幾日禦林軍駐紮在城外,為免意外,城門都是開著的。維軒和馬玉兩人憑著禦林軍軍官的身份,很容易便進了關。
兩人軍服也沒脫,想著隻是喝酒不會出什麽事,便大大咧咧結伴而行,一進城便直奔馬玉早已探過點的酒樓。
沒想到在這麽荒涼的地方,這家名為福來酒樓的生意卻好得出奇,幾乎爆滿。放眼望去,既有像他們一樣因為放假而來此飲酒消遣的軍官,也有路過歇腳的客商,更多的則是附近的百姓。也許正是因為荒無人煙,這也許是方圓幾百裏內唯一兩個大酒樓之一了,因此也不愁沒有客源。
兩人在店小二的招呼下上了二樓,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幾斤熟牛肉,一碟花生,幾盤涼菜,又要了一大壇上好的黃酒,推杯換盞,把酒言歡,倒也自得其樂。
酒過三巡,兩人都有些微醺,正聊到興頭上,忽聽樓下傳來一陣雜亂的收拾東西的聲音,接著是一陣節奏的明快的竹板擊打聲,便聽得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道:“各位客官,各位軍爺,小女子名喚妮兒,自小失了父母,走南闖北,混跡江湖,憑的是手中這小小竹板,為各位講解五湖四海發生的新奇事兒。今日來到這紫星關,若承蒙各位爺不嫌棄,小女子這便為大家說說近來各位都關心的三國戰事。”
樓下傳來一陣吆喝起哄的聲音,維軒和馬玉對視一眼,按捺不住好奇心,起身趴到二樓的欄杆上,低頭向下望去。
一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皮膚略有些黝黑,五官周正,看上去約摸十八九歲,穿著灰褐色的獾皮袍,腳蹬綁帶小棉鞋,一頂狗皮小帽子摘下來放在一旁,露出梳理的整整齊齊的馬尾小辮,煞是可愛。
“小姑娘,你說說看吧,說的好了有賞,說的不好,爺可不依啊。”一個禦林軍軍官模樣的男子眼中微露淫邪之色,上下打量著小姑娘道。
“這位爺,小女子有禮了。”妮兒對這種目光早已司空見慣,也不反感,隻是淡淡一禮,接著便道:“前些日子咱們大憲國聯合辛國進攻穀陽關失利,這事兒在座諸位想必都已知曉了,小女子今日要說的,卻是一位堪稱傳奇的將軍。”
“喂,妮兒姑娘,牛皮吹大了吧,不就是打贏一仗嘛,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寧燈籠怎麽就成了傳奇將軍了?”先前那個軍官不屑道。
妮兒搖了搖頭,笑道:“非也非也,寧將軍雖然足智多謀,能文能武,卻比不上妮兒說的這位,他的故事說是傳奇一點也不為過。”
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噓聲,覺得這小姑娘也太能吹了,連寧子藺都比不上的人,簡直就不可能存在。馬玉一副看好戲的神情,維軒卻是搖了搖腦袋,將端著的酒杯一飲而盡。
妮兒笑眯眯地看著眾人,心知多吊一會胃口效果更好,她輕咳了一聲,見大家都安靜下來,清亮的嗓音一開口便讓人吃了一驚:“妮兒走南闖北,憑著一張嘴混口飯吃,自然不會隨意編造。各位且聽小女子道來——這位將軍便是曾經的辛國兵馬大元帥,征東將軍洛宇!”
人群一片嘩然,吵鬧聲中夾雜著疑問:“辛國皇帝不是早已昭告天下,洛宇意圖謀反,已經被捉拿處死了嗎?”
“哪有那麽容易?”妮兒撇了撇嘴,“洛宇坐擁數十萬大軍,功高震主,早已為辛國皇帝忌憚多時,便隨意找了個借口誣陷於他,企圖根除後患。卻沒料到洛宇在有心人的幫助下,順利逃出皇宮,曆經苦難重重的千裏大逃亡,兜了個大圈子,一口氣跑到了羽國穀陽關去。”
“咦,他還逃出來了?然後呢?”有人急不可待地問道。
妮兒得意地晃了晃小腦袋:“客官不要心急,且聽小女子慢慢道來。話說洛宇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誰知又入虎口。本來好好地在穀陽關躲著,卻被人暗中追殺,身受重傷。聽當時值夜衛兵偷偷流傳出來的消息,出手的便是辛國太子,隨蕭廣!”
“隨蕭廣,不是那個草包太子嗎?怎麽有本事把大元帥打成重傷?”一個青衣漢子問道,身邊的眾人也點了點頭讚同他的問題。
“草包太子?早就不是啦。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詞,叫做扮豬吃老虎。隨蕭廣蟄伏多年,一直以草包形象示人,其實在背地裏暗中使壞。這次聯合我們大憲出兵攻打穀陽,又暗中藏了一手企圖用水攻之計讓我們和羽國來個兩敗俱傷的,便是這位貌不驚人的辛國太子。他機關算盡,卻沒料到被皇甫將軍抄了後路,燒了他的所有戰船,讓他們辛國人也跟著到水裏喂了魚。”妮兒手舞足蹈地說道。
“這些我們都知道,快說說那個洛宇將軍後來怎樣了?”馬玉冷不防朝著樓下吼了一句,嚇了維軒一大跳。
妮兒抬起頭,對著兩個禦林軍官笑了笑,接著道:“辛國太子的故事下回再說,且說洛宇被隨蕭廣追殺,一路逃到羽國的守備將軍府,才被羽國的第一美人禦水仙子所救下。”
“禦水仙子?這名字似乎在哪裏聽到過。”維軒若有所思道。
“廢話。”馬玉白了他一眼,“那可是羽國的第一大美女,傾國傾城,你沒聽說過才是怪事呢。”
“哦。”維軒應了一聲,可總覺得似乎哪裏不太對,一時也想不出來,索性不管了,繼續聽樓下的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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