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懷好意

馬德旺目送馬車隆隆駛去,得意一笑,慢悠悠地離開了守門士兵的視野範圍。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嘿,這場戲演的還真不賴,過足了官癮還收了錢,最重要的是把上頭吩咐的事情辦的漂漂亮亮的,撞上這樣的好事真是上輩子積德啊!想到這裏,他更加得意起來,臉上笑得像朵花似的,哼著小曲向宮裏走去。

“馬德旺!”陰冷的聲音傳來,他不由得渾身打了個激靈,反應極快地完成了收笑,撣衣,屈膝,伏身一係列高難度動作,跪倒在地:“馬德旺拜見許先生。”

“起來。你堂堂禦林軍監察使,跪我一個無官無職的小老百姓,不怕惹人笑話?”

“許先生說哪裏的話,下官……下官怎敢在許先生麵前以官位自居,方才……”

“方才你可是得意的緊呢。”許先生不疾不徐地接道,“是想讓桶裏那位大爺看出破綻嗎?你險些壞了我的大事!”

馬德旺臉色煞白,磕頭如搗蒜:“下官有罪,下官悔過,求許先生大人不計小人過……”

“行了行了。”許先生不耐地揮了揮手,“滾下去吧,別再讓我看到你的自作聰明。”

馬德旺如逢大赦,趕緊謝罪離開,一步也不敢多留。他雖然是惡人中的佼佼者,但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這位無官無職的“許先生”卻是他萬萬不敢惹的存在。許先生是辛國皇宮裏的一個傳說,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隻知道他在二十多年前那場驚天大亂中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隨尹行登上帝位後,許先生卻謝絕了任何賞賜,也不願入朝為官,隻是仍然呆在皇帝身邊,作為一個隱形謀士為隨尹行出謀劃策。他行蹤不定,來無影去無蹤,見過他真麵目的人漸漸一個個死去,越來越少,而他似乎從未老去,隨著年歲日長,他成了隨尹行唯一真正信任的人,在宮中除了皇帝外幾乎沒有人能見到他,但所有人都聽說過他的大名,所謂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所有人都對這個神秘的許先生敬畏有加。馬德旺這次就是秘密接受了許先生的任務,本想借著這次機會撈點小錢,沒想到卻被抓了個正著,還好許先生似乎是不屑與這個小人物計較,放了他一條生路。

洛宇啊洛宇,你英雄一世,最後還是要落到我的掌心,淪為我的玩物而不自知!許先生微微笑著,轉身離去,那身黑衣仍然沒有換掉——赫然便是一笑子!

大辛皇帝的寢宮內。

隨尹行皺著眉頭看著他的心腹謀士:“計劃是你提出的,但朕總有不祥的預感。”

“陛下,草民為何要這麽做,想必陛下心知肚明。洛宇戰功卓著,更兼在軍中有著無人能比的威望,陛下若想光明正大地將他定罪,或是暗中謀殺之,陛下的威名必然受損,軍中的洛宇舊將也會心生不服。現在草民安排他逃出皇宮,巧言令他相信他的出逃是明智之舉,其實陛下從未安排禦林軍圍殺於他,而他卻倉皇出逃,足可見其做賊心虛,此時再給他安上謀反罪名,必然無人替其辯駁。至於陛下擔心的斬草除根……”許先生緩緩地在房中踱步,在窗前停了下來,隨尹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聲音中的嘲弄一如既往,“草民在三年前布下的局,到了收官的時候了……”

“哼,但願事遂人願。”隨尹行冷笑道,“若你的殺招沒有成功,朕隻有讓太子去了,除了蕭廣,天下沒人能殺的了洛宇了。你下去把,朕累了。”

“草民告退。”許先生輕輕吹滅火燭,整個人消失在了暗影中。

許久,隨尹行發出一聲喟歎:“天下未定,先殺大將,朕是不是自毀長城呢……”

與此同時,城外的八裏坡。這裏是一片荒山野嶺,平時嫋無人煙,更別提這三更半夜的。

“籲——”一輛馬車停在了荒地裏,老車夫翻身下車,走到車邊,輕輕地敲了敲車上的一隻木桶,“洛將軍,請出來吧。”

木桶的蓋子被人頂了起來,一個渾身散發著惡臭的人影從桶裏鑽了出來,雖然在不堪的穢物桶裏藏了半天,但他的眼神依舊沉穩而堅定:“恩公,大恩不言謝,洛某現下一無所有,舉目無親,幸得一笑子先生與您搭救,此恩此德,無以為報,請受洛某一拜!”說完便深深地拜了下去,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使不得,使不得!”老太監急的手搖腳顫,慌忙去扶洛宇,“老頭子孤苦伶仃一生,受盡了白眼,可我這心裏啊,唯一敬佩的就是洛將軍。當今皇帝殘暴,老頭子我能有這個機會救出洛先生,也算了了心中一樁心願,千萬別再提什麽恩公,折煞老頭子了。”

洛宇堅持磕完頭,再拜道:“老公公,還望您指點洛某,該往何處尋我女兒?”

“洛將軍稍等。”老太監敲了敲車上的木桶,一長三短,就聽到路邊荒草叢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一個矮小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麵前,開口就是尖利的如同老鼠撓爪子般的聲音:“王公公,人帶到了?”

“這就是洛將軍。”王公公轉向洛宇,“洛將軍,這是一笑子先生的親信護衛,比山高,這一路上他會帶你去尋你女兒的。”

“比山高?”雖然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看著眼前還不足五尺的小人兒,洛宇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比先生,洛某有禮了,還請先生多多照顧。”

“什麽比先生。”小人兒尖著嗓子回道,“大爺我複姓比山,單名一個高字,我管你是什麽升將軍落將軍,不準再叫錯名字!”

“是是是。”洛宇被他一通吼,卻沒有生氣,這個人實在是太讓人忍俊不禁了,他暫時也忘掉了背負的血海深仇,“比山先生,比山大人,是洛某冒犯了,還請見諒。”

“好了好了,大爺我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嗎?快去那邊河裏洗洗,臭死我了!”他一捏鼻子,臉上蓋著的草葉子紛紛落了下來,洛宇這才看清他的樣子:大而光滑的腦殼向前突出,下巴和嘴唇也向外支著,整張臉像被人打了一拳似地往裏彎曲,眼睛如同金魚泡,鼓鼓地突出眼眶,兩隻耳朵卻是一隻大一隻小,看起來要多詭異有多詭異。洛宇不敢再看,他從軍十餘年,從來沒見過這麽醜的人,還起了個這麽有氣勢的名字,他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忍耐不住笑出聲來,趕緊向河邊跑去,雖然他不在乎身上的髒物,但畢竟還是令人難受,找到機會還是要清洗幹淨的。

“比山大人。”待洛宇走遠了,王公公一改先前的卑微,陰著臉問道,“許先生是讓你在路上把他殺掉麽?”

“許先生的安排也是你問的麽?王公公,你快回去吧,我自有分寸!”比山高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尖利的嗓音在夜裏聽起來卻令人毛骨悚然。

“哼!洛宇這個殺人魔王,當年南疆一戰,他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殺了我全家,還把我抓進宮裏,一把年紀了還要挨這一刀——我恨不能親手殺了他,將他挫骨揚灰!”王公公氣猶未平道。

“快走吧,不要讓他起了疑心。”比山高將王公公推上了車,“許先生說了,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你就放心回去吧!”

“比山先生,麻煩您,有沒有幹淨的衣物——”洛宇遠遠地喊道。

“早準備好了!我這就給你拿過來!”比山高答應著,向河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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