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到了山腳,大麥翻牆進了學校,看見操場上一片空蕩蕩,教室裏似乎也沒有人存在的跡象。唯獨班長像拍恐怖片一樣地來回蕩著石山剛剛修好的秋千。
大麥小跑到班長跟前,問:同學們呢?
班長回答道:都走了。
大麥舒了一口氣道:真自覺。那你呢?
班長說:我在等著給老師匯報工作。
大麥撫摸著班長的腦袋說:真乖,你叫什麽名字啊?
班長道:就叫班長。我姓班,名長。
大麥說:好好好,天造地設啊。小妹妹,生活的小挫折都沒關係,你這樣認真上進,誰在意你以前的事啊,以後去了大城市,根本沒人在乎,說不定人家還覺得你小時候發生的事情特別酷啊。
班長一笑,露出兩個虎牙,但那兩個虎牙明顯稍大,稍微脫離了可愛的範疇。大麥特別鬱悶,因為憑借他的觀察和記憶,似乎剛才中午在課堂上,沒看見班長有這麽大兩顆虎牙啊。可能是太陽將要西下,夕陽的光影響了視力。
大麥問:你怎麽還不回家啊,都要七點了,天都要黑了。
班長說道:我等到老師回來,我就要回家了。
大麥問道:你以前也是這樣嗎,等到老師走你才走?
班長說:是的,以前老師都很晚走。
大麥道:哦,你們以前老師這麽辛苦啊,走,跟老師一起出校門吧。
天空還是巨大的光明,無風無雲,耀眼得像中午。門衛也早就不在了,旁邊的小門一直開著,操場就筆直地正對著大門,秋千對著小門。從操場走到門口的三十米,天黑了,而且黑到徹底,星星都無比清晰,像直接掛上去的。
大麥問:你怎麽回去?天黑了。
班長說:我家住得不遠,走過去就行了,老師再見。
說完班長一笑,可能是鎢絲燈光的原因,女孩的虎牙顯得又比剛剛一分鍾前天亮的時候更長了一點。大麥不解地笑笑,也沒能目送班長離開,便急著去半山接哈蕾。他隻想哈蕾千萬不要走動。
次日的早上,大麥去上第一節課,課程完全隨意。一天一共兩節課,其他時間都是自由活動。大麥決定去上一堂社會學。一進教室,班長已經在帶領大家唱歌。大麥掃了一眼人數,發現沒少人,一來大麥記得住,二來他們衣服都沒換過。
大麥站上講台,說:今天我要上的課,是社會學,你們知道社會學嗎?
小學生們搖搖頭。
大麥說:太好了,你們知道什麽是社會嗎?
小學生們又搖搖頭。
大麥說:社會學就是王八蛋。
在旁邊聽的王智說:你真是粗俗膚淺啊,但是不得不承認,你說得很對。
大麥對王智道:老師請不要插嘴。
大麥說:好了,今天我的課上完了,下課。
班級裏一個男生說:老師,我還有個問題要問。
大麥說:不回答你,你別以為假裝問問題的學生老師都喜歡,我就討厭都是問題的學生,有問題自己去找答案,這不是表演係。
男生當場就哭了。
這時候,一個郵遞員騎著自行車來到了班級門口,郵遞員按了下自行車鈴。班長喊道:鈴聲響了,下課。
大麥剛要下意識阻止,郵遞員著急沒人出來,又按了一聲鈴。班長迅速起立道:鈴聲響了,上課。
大麥看了一眼班長,沒顧上想,去取了包裹,放到了講台上,把包裹拆開了。包裹裏是個塑料盒子,有一堆碎金屬件,在透進來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全班同學都被吸引住了。大麥問同學道:誰有大手帕?
同學們回答道:我們沒有手帕。帶手帕的同學是要攀比。
大麥繼續問道:那你們有什麽?
同學們異口同聲回答道:我們有紅領巾。
當然,也有幾個卑微的輕聲喃喃戴綠領巾的混雜其中。
大麥指著坐在最前麵的同學道:老師借一下你的紅領巾。
那位同學緊張得連忙吮吸了一下鼻涕道:老師說的,紅領巾是烈士的鮮血染成的,是不能借的。
大麥說:是不是老師說什麽你就做什麽啊?
那位同學說:是的。
大麥說:那老師讓你把紅領巾摘下來借給老師。
那位同學摘下了紅領巾,說:好的。
大麥把紅領巾鋪在桌子上,把那堆小碎件鋪在上麵,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在核對。邊核對邊對王智說:幫我把婁梯叫來。
婁梯正在拐角的房間裏布置化學實驗室,很快就到了大麥跟前。
大麥把紅領巾打開,問婁梯:你看看這些東西。
婁梯上前一步,小心地撥開在一起的零件,嘴裏唱詩般朗誦道:
空倉掛機柄、套筒限位器簧、扳機拉杆簧、扳機拉杆、扳機、空倉掛機阻鐵、扳機保險軸、空倉掛機簧、阻鐵扭簧、阻鐵軸、擊錘樞軸、擊錘止動銷、阻鐵簧、阻鐵、擊錘、擊錘擋板、待擊連杆、擊錘簧擋杆、待擊彈簧、彈匣卡筍、套筒座架、套筒、照門、擊針擋杆、槍管、複進簧、複進簧導杆、尾栓、保險機簧、保險機、擊針簧、擊針……
大麥說:這也是一堂勞技課,同學們看這些零件,現在是一堆散件,但在我們婁老師的手裏,很快,就能成為一件……一件……一件東西。大麥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名詞。
婁梯如獲至寶問道:大麥,很快就能裝出來。看這個磨子,是國產的92式手槍的模仿品,你都是什麽路子弄來的?
大麥回答道:我從淘寶上買來的。
婁梯直讚美這些仿件的工藝上乘,裝在一起完全不需要再打磨。大麥就在一旁觀看。同學們也坐在下麵看得入神。婁梯在萬眾矚目的感官刺激下,很快就把槍裝好了。
大麥問同學:這是什麽?
同學們回答道:92式。
大麥和婁梯嚇得倒退一步,問:你們怎麽這麽了解?
同學們異口同聲回答道:因為我們都有。
說罷從書包裏紛紛拿出了自己的手槍。
婁梯倒吸一口氣,說:還有1911啊。
大麥看著自己手裏的土槍,頓時有了重新拆成散件的心。
大麥問同學:同學們都是從哪裏得到的啊?
同學們回答道:撿的。
大麥回憶在很早的時候,鳳凰一帶仿造槍的手藝是非常有名的,因為這個地方三省交界,又有少數民族,還有特殊宗教團體,所以很難管理。不過這裏的人仿製手藝很好。當然,全中國的人在這方麵手藝都很好。在十年前的時候,很多的地方小流氓團體都到鳳凰來買槍。鳳凰這個地方隻做手槍,因為手槍好賣。在這個禁槍刀的國家,老百姓都是沒有防禦力的,但歹徒身為歹徒,肯定會有凶器。因為目標群體都遵紀守法,所以手槍和步槍或者衝鋒槍對他們來說,威力都是一樣的。手槍相對方便攜帶,居家旅行的時候也不會太重,萬一走火了還有個救,所以很受歡迎。AK、M16係列就太大了,必須要有槍包或者吉他提琴盒來包裝運輸,走出去以後是個搞音樂的,這會讓歹徒覺得臉麵無光羞愧難當。當時這裏的手槍賣得很便宜,大概五百元一支,那會兒仿64的是最多的。但子彈就比較貴,在所有銷售點都統一了價格,無論什麽口徑的,一律一百元一發。很多人買得起用不起,就跟現在老百姓買汽車似的。就是讓你先上套,再慢慢剝削你,就不信你有槍不射,如果那樣你還是男人嗎。而且當地的槍商為了讓子彈銷售得更好,還編製出各種理由來欺騙沒有多少用槍經驗的小混混,說槍和汽車一樣,要經常發動發動,要不然扳機組和槍管容易鏽掉,具體使用的頻率沒個大概標準,最好每天都射一次。實在不行必須要保證一個禮拜射一次,要不然以後真要使用了,槍支容易不舉或者必須送回鳳凰給卸了重新保養,因為沒到正常保養周期,這樣非正常的卸槍就是早卸,卸三次就徹底不行了。在這錯誤理論的貫徹下,得到槍支的小混混們經常要射擊幾次,但大家覺得子彈太貴,不能浪費了,千萬不能射在牆上或者空氣裏,一定要射在人體內,才感覺物有所值彈有所終。但找人射一槍不像找人打一炮那麽簡單,無怨無仇是不能用槍去打人家的,不然就違反了香港電影規則,所以,恩怨在那幾年裏被放得尤其大,一言不合,馬上雙方能掏出槍來決鬥,誰死誰活取決於誰膽子大敢於冒著做仿槍支和子彈走火概率百分之五十以上而且一走火就打到**的危險,上著膛並開著保險走路。在那兩年裏,老百姓生怕招惹上事,都特別客氣,感覺局部社會風氣進步了不少。
好風光沒能堅持兩年,這個違法的現象和巨大的窩點被電視台《一邊天》節目曝光以後,引起了巨大的重視,很快這裏就被整治了。然後,《曲藝雜技》《大水車》連續半個月的跟蹤報道,讓鳳凰這個地方在一段時間裏全國揚名。
鳳凰新上任的領導班子決定在全國範圍裏重新塑造鳳凰的形象,特地把電視台的《同一支歌》節目組請到了鳳凰,舉辦主題為“我們這裏沒有槍”的走進鳳凰大型晚會。但《同一支歌》實在太貴了,請他們來就要賣掉兩個企業,於是便發動了“你想見明星嗎”大型全城捐款活動。終於湊夠了錢,給了《同一支歌》劇組,被告知要等大半年,因為中國的縣城實在太多了,《同一支歌》節目除了大城市不去以外,哪都得去,輪下來要很長時間。實在沒辦法,又托人提升了這次活動的政治意義,說《同一支歌》是他們老百姓給自己的一個承諾,要不然大家都快憋不住要重新造槍了。
終於盼來了《同一支歌》劇組“走進鳳凰——我們這裏沒有槍”大型演唱會。那天武裝部調集了十門禮炮,一百挺機槍來鳴槍歡迎劇組的到來。從此,在《同一支歌》的感化下,這裏再也沒有了製槍業。
不過在大麥眼前的這些手槍工藝和刻字非常的好,完全不是那個時候仿品的遺留,除了工程塑料的GLOCK係列受限製於加工材料沒有製造以外,其他的名槍都有了。大麥對婁梯說:你,去鑒定一下。
婁梯拿起來隻看了一眼,說:真品。
大麥非常納悶地問道:同學們,到底是哪裏來的?
學生們還是回答:撿來的。
大麥恨不能說大家再去撿點。
班長站起來說:這是一次在馬路上撿來的,就發了大家一人一支。
大麥仔細看著槍管和拋彈倉,沒有任何火藥的痕跡。看來還沒有發射過,應該是用於仿造的樣槍。
大麥說:老師要沒收這些槍。
學生們紛紛把槍收進了書包。
大麥說:交槍的同學,考試的時候可以加二十分。
很快,一共收齊了二十多支各種型號的手槍。婁梯偷偷地把自己已經裝起來的槍拆了,在槍管裏塞了一支粉筆,發現大小合適,給了大麥。大麥看了一眼說:這個好,沒有白用支付寶,至少還買來一個粉筆套,以後寫字的時候手不用髒了。
婁梯輕聲說道:好槍這麽多,但是有一點很麻煩,子彈的口徑很多不一樣,要去找,怎麽辦?
大麥說:那你上網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