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接班人選

不!能正視手上的權力,一直是趙一局長內心最自豪的事情。正確對待手上的權力,正確使用手上的權力,這是趙一局長從政幾十年來一直非常注意的問題,也是他自我感覺處理最好的問題。權力是人民賦予的,是用來為人民服務的,這是趙一局長為官多年的座佑銘,他也是一直這樣勉勵自己的。因此,他寧願為了江南局一些子弟的就業問題,打一下政策的擦邊球;也為了關心一些幹部的成長,破格提拔了象董昕這樣有爭議的人物。但他卻從沒有利用手上的權力,為自己的親朋好友謀取任何不正常利益。

想到這裏,趙一局長站了起來,用手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辦公桌及老板沙發椅,然後將自己的辦公室從頭到尾仔細地看了一遍。趙一局長的辦公室布置得非常簡潔,除了他的辦公桌椅和進門處一組沙發茶幾組件,房間裏邊一組三門書櫃外,地麵上就隻有幾盆綠色植物了;四周牆壁上也非常幹淨,除了辦公桌正麵是一幅精心裝璜的“為人民服務”字表外,其他什麽也沒有。

趙一局長不喜歡象某些領導那樣喜歡附庸風雅,在辦公室顯眼的地方擺放一些名篇名著;也不喜歡象某些人那樣裝腔作勢,喜歡在辦公室擺放一些“厚黑學”、“領導藝術”什麽的故作高深。趙一局長自我感覺是一個簡單務實,考慮問題細心具體的人,而且對自己要求非常嚴格。正因為如此,趙一局長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這種性格所帶來的隱患,那就是管得太細,讓手下很多人失去自我左右為難;也容易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鑽空子,讓他聽不到真話。

趙一局長能正視自己手上的權力,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允許別人輕視自己,並不意味著他沒有駕馭他人的能力。特別是在自己還沒有正式下位前,就開始私下議論什麽接位的問題。十多分鍾後,趙一局長輕輕揉搓了一下有些發漲的太陽穴位,慢慢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現在自己隻有二年多就要下位了,可以說離退休時間已經進入倒計時了,手上的權力用一天就意味著少一天了,這也是他當前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前不久,趙一局長去總局出差,總局黨組書記在聽取他工作匯報時,有意無意地向他側麵了解了一下江南局黨組其他成員的情況。趙一局長根據自己平時的印象,將各位局黨組成員的具體情況如實地匯報了。當時趙一局長還沒有意識到什麽,現在回想起來,總局領導是在考慮他趙一局長下位後接班人選問題。趙一局長清楚地記得,當時總局黨組書記是這樣對他說的:“趙局長,江南局黨組成員中年輕幹部所占比例大,這些年輕幹部現在怎麽樣?”

此時的江南正氣管理局黨組有五位成員,排第一位的是黨組書記、局長趙一,現年五十有七歲;排第二位的是紀檢組長毛勇,他是一位年齡較輕但資曆卻不淺的局黨組成員。雖說隻有四十多歲,但擔任局黨組成員卻已有七年多了;排第三位的是主管正氣執法工作的伍鋼副局長,現年也有五十七歲多了,是局黨組成員裏年齡最大的。

排第四位的是主管正氣執法工作的朱水流副局長,他是嶺東局交流過來幹部,提拔副局長才二年多,現年也隻有四十多歲;最後一位是主管江南局財務和直屬事業單位工作的洪繼宗副局長,他是總局交流下去的新提拔的年輕幹部,是江南局黨組成員中最年輕的幹部。

趙一局長從總局回來後,頭腦裏不時回味著總局領導向他詢問這些情況的真正意圖。江南正氣管理局黨組情況比較特殊,五位局黨組成員中,四十來歲的占了百分之六十,交流幹部占了百分之六十。因此,他趙一局長這個牽頭人,平時壓力還是比較大的。這幾位年輕幹部,四十來歲就走上了副廳級這樣重要的領導崗位,特別是長期與家人分居,老婆孩子不在身邊,他趙一局長在工作時,不得不多一份心眼來關心他們的生活。

現在,總局領導突然問起這些情況,開始趙一局長也沒有意識到什麽,以為是領導關心他們的生活工作,隻是正常的問候。但從總局回來後,特別是聽到江南局私下流傳的什麽下界班子哪個牽頭問題,趙一局長才突然意識到總局領導的正常關心問候並沒有那麽簡單,畢竟任何事物都是相互聯係的,生活中根本不會發生什麽空穴來風的事情。

對於江南局黨牽頭人接班人選問題,趙一局長心裏也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他知道,在其他四位局黨組成員中,伍鋼副局長年齡比自己還大幾個月,不可能成為接班人選。其他三位局黨組成員,朱水流與洪繼宗兩人,都是新上任不久的副職,任職時間不符合再提拔的條件。如果總局不另外派人來,最後就隻有毛勇組長了。毛勇年齡相當,任副職時間已經有七年多,而且在外交流了五年多,各方麵都符合提拔的條件。如果一定要在局黨組成員中選一位接班人,那毛勇將是不二人選。

趙一局長知道,對於接班人選問題,組織原則上是有明確的規定的。哪個作為接班人,也不是哪一個人能決定的。上級組織會根據有關要求,按規定的程序,經過集體研究後決定。但作為上一界牽頭人也是有相應的建議權的,在正常情況下,組織上是會尊重這種建議權的。因此,作為趙一局長,在接班人選問題上,雖說沒有決定權,但卻有建議權。甚至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趙一局長沒有絕對的決定權,但卻有絕對的否定權。

對於這一點,江南局每位幹部職工都知道,就是江南局黨組每位成員也明白。但在趙一局長的心裏,毛勇並不是合適的人選。或者更準確地說,毛勇並不是他趙一局長心裏中意的人選。這並不是說毛勇沒有能力,不符合有關條件,而是毛勇的個性問題。說白一點就是毛勇太狂了,有時甚至狂得有點不尊重他趙一局長這個黨組書記了。

早在五年前,自從毛勇在局黨組會議上與趙一局長公開對立,爭得麵紅耳赤,甚至發展到拍桌子的地步。事後不久,毛勇就接到了總局黨組的命令,被交流到了離家鄉一千多公裏的係統內另一個局任副局長。二年前,按規定毛勇的交流期限到了,但他卻遲遲沒有接到總局調回來的命令。拖了幾個月後,毛勇接到的不是回江南局的命令,而是去係統內另一個局任副局長的命令。

對於保密規定,機關裏是最嚴密的。但最藏不住事情,消息傳播得最快的卻反而是機關裏。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是對機關裏這種小道消息傳播現象最真實的描述。毛勇的交流與遲遲不歸,甚至還連續交流到第二個地方,這在正氣係統內是非常罕見的。這種反常的現象,大家都心知肚明,江南局的幹部職工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家屬子弟也知道個**不離十,隻是沒有一個人敢當著趙一局長的麵議論這事。

毛勇交流出去的這幾年,趙一局長一直沒有停止關注他的一舉一動。趙一局長的消息也非常靈通,甚至到了無所不知的地步。如毛勇什麽時候回了江南市,江南局哪些人與他見了麵,在一起時議論了什麽問題,哪個負責埋單請毛勇吃了飯,等諸如此類細節,趙一局長都知道。甚至為了這些問題,趙一局長還處理過一位處長。隻是趙一局長是以別的名目進行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沒有一個人敢於說什麽。

那是一年的春節,毛勇回老家江南市過年。在此期間,江南局一位處長請毛勇吃了飯。本來這是正常情況,不管怎麽樣,毛勇交流出去前畢竟還是江南局排在第二位的局黨組成員,在江南局肯定有那麽一幫知心朋友,貼心下屬。但這位處長埋單的費用,卻以其他名目在單位上報銷了。本來這也沒有什麽可奇怪的,畢竟在我們的生活中,用個人私款請客的又能有幾人?

但不知道是從什麽途徑,趙一局長居然知道了這些情況的具體細節。而此時正好趕上嚴格控製“三公經費”,大力提倡“光盤行動”,反對餐桌上的浪費。趙一局長以此為契機,召開各部門各單位一把手會議。在會上,趙一局長嚴肅地說道:“同誌們,倡導節約,反對浪費,是我們一貫的方針。對工作對象必要的接待,這是人之常情,我們能理解。但是與工作無關的接待,特別是出於一些私人感情的接待,卻要由單位來埋單,這種現象是絕對不允許發生。”

不知道內情的人,以為這是趙一局長例行公事;知道內情的人,當然明白這是趙一局長有所針對。在會上,趙一局長沒有點名批評。會後,趙一局長將財務處長**設,還有那位負責接待了毛勇的處長叫到他的辦公室,嚴肅地質問那位處長道:“是哪個給你的權力?用公家的錢來辦你個人的事?”“財務處以後要嚴格把關,特別是招待費的支出一定要嚴格按局裏的規定辦理!”最後,在趙一局長的指示下,那位處長將已由單位報銷的費用退還給了財務上。

毛勇組長與趙一局長的這種緊張關係,是江南局最忌諱的敏感問題之一。江南局幹部職工都知道,就是這位處長自己也明白。但他卻在這種環境下還要出麵接待毛勇,當然不是與毛勇組長關係怎麽好怎麽好,而是一種官場上常見的權力投資行為。他知道,總有一天,毛勇是要回江南局的,而且還有可能接趙一局長的位成為一把手的。因為趙一局長年齡來了,而毛勇組長卻還年輕得很。因此,盡管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出麵接待毛勇,肯定存在巨大的風險。但既然是投資,又哪能沒有風險?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向毛勇拋出了橄欖枝,如果毛勇一旦上位,他得到的回報肯定是無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