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揣柴刀

秋夜的村外,特有一番景色。蟲鳴變得很稀少,秋蛐蛐兒是主角,不過也能偶爾聽到地裏田鼠的奔竄聲。空氣裏盡是豐收的味道,收獲過的田野,在月光下很恬淡,像一位奉獻了一生的老母親在盡享晚年,很安然。

不過馬小樂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一切,隻想著自己失去了男人的雄威,除了懊惱就是沮喪。

果園裏靜悄悄的,瓜果收得差不多了,瓜地裏再也沒了偷瓜的獾子啃瓜的“嚓嚓”聲,也沒了野兔子到處亂竄,果樹裏棲息的鳥兒也都飛走了。馬小樂進了院子,依舊的隻有阿黃和雞欄裏的雞鴨。

進屋沒開燈,馬小樂坐在床上,越想越難過,漸漸地,難過變成了氣憤,而氣憤又變成了憤怒,最後,無比的怒火讓他一腔熱血重又沸騰起來,忍不住大叫了一聲,“金柱你個狗日的,我要殺了你!”

也難怪,男人隻所以稱為男人,就是因為有那個東西,沒那個東西還叫啥男人。當然,有那個東西還得能雄起,隻有東西不能雄起,那也稱不上是真正的男人。現在馬小樂就是這樣,東西還在,可被踢熊了,隻能算是個擺設。

月光從窗戶裏透進來,昏暗中馬小樂的眼睛閃動著烈焰,“狗日的金柱,我一定要殺了你!”他又喊了一聲。

喊過這一聲,馬小樂突然想起趙如意說,明天是金朵回九,那金柱肯定要陪著一起回來。“好,就明天了,金柱你個狗日的,你不讓我過日子,我也不讓你活著!”馬小樂暗下決心。可是金柱長得五大三粗特有力氣,他覺著即使是偷襲,也沒有足夠的把握將金柱一下製伏。

“得找個東西!”馬小樂站了起來,他想到了床底下那把上好鋼火的魚叉,還需要再磨得鋒利些,明天就用這魚叉,瞅著空子就把它捅進金柱的胸膛,非捅他幾個窟窿不可!

馬小樂摸出魚叉,來到院子中,找了磨刀石開始磨起來。“明天就要去殺金柱那個狗日的了,一定要鋒利!”他自語著,越磨越帶勁。此刻,他沒有一點懼意,完全不考慮自己會怎樣,反正是個廢人,能宰了金柱就算值了。

不過,馬小樂想到了馬長根和胡愛英,覺得還沒孝敬他們,對不住他們。還有柳淑英,他真的是舍不得那個好女人。

想得多了,容易動搖覺念。馬小樂看著被磨的明晃晃的魚叉,歎了口氣。

“汪汪汪……”院門口的大黃叫了起來,可能是風聲驚動了它。

馬小樂又歎了口氣,“我多想些啥,活得連狗都不如!明天肯定要宰了金柱!”說完,找了塊破布,仔細地將魚叉擦了一遍。

月光下,魚叉寒光逼人。

接下來的事就是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攢足勁頭,一覺醒來,就可以去金柱家宰了他。

馬小樂睡下後就做夢了,做了一夜:他提著魚叉滿大街追著金柱。金柱被他叉得渾身是血,狼狽逃竄,可是仍舊回頭嘲笑著他,“你是個廢人,廢了,被我踢廢了!”他胸腔都要氣炸開了,口中不住地大叫,“金柱你個狗日的貨,你死到臨頭了,我今天不宰了你就不是人!”可是,他後麵跟著的是金朵,抱著他的腿哭喊著讓他不要殺了金柱。他心裏矛盾極了,不殺金柱咽不下那口氣,可殺了金柱,金朵又那麽傷心,畢竟,金朵在他心裏是有位置的,心疼著她呢。無奈之下,他提著滴血的魚叉仰天大笑,“哈哈哈……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哐哐哐……小樂小樂!”院門被敲打的聲音和馬長根的吼聲,從窗戶傳了進來,將馬小樂從夢中驚醒。

“小樂你要殺誰啊,快給我開門!”馬長根大叫著。

馬小樂驚坐起來,渾身是汗,才發覺做了一夜的夢。“幹爹,這就來了!”他應著,下床去開了院門,“幹爹,咋來這麽早的?”

“還早麽,太陽都出來了。”馬長根盯著馬小樂直看,可能是剛才馬小樂夢中的叫喊引起了他的注意,“你剛才要殺誰啊,叫那麽大聲?”

馬小樂抿了抿嘴唇,“殺那狗日的金柱!”

“你傻了啊,他值得你殺麽,像他那樣的,早晚要被公安給斃了,就是不吃槍子,也會去做大牢,犯得著你去找他算帳?!”馬長根有點急,他可不想讓馬小樂再出啥事。

“幹爹,我和金柱有血海深仇,我不殺了他這輩子我都活不好!”馬小樂很倔強。

馬長根看著馬小樂,不免歎了口氣,“小樂,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認了吧,以後幹爹給你找個好醫生,醫好不成麽?你那兒就是筋給踢斷了,能醫好的。”

“幹爹,你別哄我了,筋都斷了,還能有啥子用,我知道該怎麽做。”馬小樂扭頭進了院子,開始舀水洗臉。

馬長根跟在後頭,懊悔地說:“唉,早知道昨晚就來了,陪你說說話,興許能解開你心裏的疙瘩,可偏偏我又喝多了。”

“幹爹,你來也不管用,事情我已經決定了,你就等著看吧,今天我一準宰了那狗日的!別忘了,他還欠你一扁擔呢!”

“小樂,那金柱你能動得了嘛,他要是反手把你給……”馬長根說到這裏停下來,眼巴巴地看著馬小樂,“小樂,我看還是忍忍,咱以後再慢慢想法子,有冤伸冤有仇報仇,行不?”

“不等以後了,就今天!”馬小樂把臉盆裏的水潑得老遠,“幹爹,我要讓那金柱個狗日的活不過今天!”

馬長根見勸說沒了指望,心生一計,“小樂,既然你決定了,那你好好想想,到底咋樣才能得手。你啊,就先不要回家吃飯了,我回去給你捎飯過來,你趁這會再琢磨一下。”馬長根說完扭頭就走了。

馬小樂回頭看了看魚叉,又晃著身子走進小灶屋,找出已經生了點繡的柴刀,坐在磨刀石前“霍霍”地磨了起來。

卻說那馬長根,離開果園子後飛也似地跑回了村裏,在家裏找了繩子,又喊了幾個要好的鄰居,要他們幫忙把馬小樂捆起來,說他今天犯了邪,弄不好會殺人。鄰居們一聽,覺得事情重大,殺人這事在小南莊村從老一輩就沒有過,可不能讓馬小樂做出這等惡事來。

一行人便行色匆匆地趕往果園子,得在馬小樂回村前把他給綁了。

到了果園,馬長根他們一個個都傻了眼,院門鎖著呢。

原來馬小樂看到馬長根轉變得那麽快,已經料到他想做些啥,所以他磨好了柴刀後,找了件破衣服,包了柴刀鎖了門,已經從小路往村裏趕去了。

馬小樂沒帶魚叉,目標太大,會引起注意。

到了家,馬小樂把柴刀藏在門口的草推裏,不緊不慢地進了門。

胡愛英正在灶屋裏燒早飯,一看馬小樂回來了,緊張兮兮的看著他,“小樂,你幹爹沒遇著你?”

“沒,我走小路回來了。”馬小樂若無其事地說,“早晨我在果園子裏跟幹爹說了些胡話,可能把他嚇著了,還以為我真的要找金柱算帳。”

胡愛英是個簡單的女人,聽馬小樂這麽一說就放了些心,便趕緊讓他燒灶火,她出門去找馬長根回來,省得鬧聲大了傳到金柱耳朵裏,那可是自找麻煩。

馬長根已經帶著人跑回了村,胡愛英碰到了,告訴馬長根說馬小樂知道自己剛才說得是胡話,不用綁了,要不再綁出點啥意外,那可劃不來。馬長根一尋思覺著有道理,便給鄰居們散了一圈香煙,讓他們回家了。

馬長根和胡愛英回來,開始拾掇吃早飯。馬小樂若無其事地吃完了飯,抹了抹嘴帶著笑說他要去村部,馬上要做生產隊長了,得熟悉一下隊裏的情況。

還沒吃完的馬長根開始還有點不放心,但現在看馬小樂說得這麽輕巧自如,而且也沒帶魚叉,心想總算沒啥事了。

沒事是暫時的。馬小樂出了門就從草堆裏翻出了包著柴刀的破褂子,夾在腋窩裏悶著頭向東走去,一直走到河堤下麵。

河裏的蘆葦已經發黃,清亮的葉子變得幹巴巴的,風一吹來,“哢哢”地響得厲害。馬小樂沿著河堤下麵向北走,選了個小缺口停下來,這裏能看到東大橋的情況,隻要金柱他們的車子一出現,就能很清楚地看到。

馬小樂找了塊石頭坐下來,掏出大前門煙抽了起來,現在他都抽好煙,口味好,不麻嘴。馬長根也支持他抽好煙,說都村部去了,抽點好煙帶樣子。

腳下的煙頭堆了一小堆,東大橋上的汽車也出現了,兩輛。

馬小樂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伸手摸了摸襠部,“二弟啊,今個我要為你報仇,狗日的金柱把你毀了,我也要把他給毀了!”說完,起身拍拍屁股,夾著破褂子向村裏走去,直奔金柱家。

四個輪子比腿快,馬小樂走到金柱家的時候,兩輛轎車已經停在路邊了。馬小樂走到金柱家門口正正地站定了,他知道,隻要金柱知道他在門口,肯定會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