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生變

周瑛的親事定下,禮部著手成親事宜。

照著皇家的規矩,公主出嫁的流程可著實不少,從定親到成親,少說也要一年。也因著皇帝給周瑛做麵子,又因為周瑛要嫁的徐國公府是實權人家,所以禮部使足了力氣,傾其家底張羅了起來。

當然,這一些就跟周瑛無關了,她隻管把自己保養得美美的,當一個新嫁娘就好。

甚至由於禮部一手操辦,周瑛連自己的嫁衣都用不著做。不過,因著不想跟未來的夫家交惡,也不想讓徐弘難做,所以她也照著時下的規矩,為未來的公公婆婆做了幾樣針線,權作心意。

徐國公跟徐國公夫人,周瑛之前就見過幾次。

徐國公年輕時肯定是個美男子,如今雖是人到中年,卻是更添幾分成熟,又兼常年勤於弓馬,身材保持很好,不見半分臃腫,許是因為位高權重,素來不苟言笑,故而更顯威儀。

與徐國公相比,徐國公夫人的容色卻減了幾分,但年輕時也應該稱得上是個清秀佳人。就是現在也是養尊處優的貴婦人,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端莊從容的雍容氣度。

如徐弘所言,在定親後,這兩位對周瑛的態度親近了一兩分,但也守著君臣的規矩,絕不會借著公公婆婆的身份,來指指點點,讓人平添尷尬,也不會過於疏遠,失了親近。

在定親之後,周瑛逐漸減少外出的次數,雖是新嫁娘如此講究,但也因周瑛身上風頭太甚,才逃了和親,又嫁給了京城一等的金龜婿,為免引起有心人的聯想,還是避些風頭為好。

不過周瑛的親事在京城中傳了沒幾天,就被另一樁事壓下。

二皇子周琰自盡了。

原本自二皇子周琰失勢後,跟隨的官員就鳥獸散盡,隻剩下那麽一兩個忠心的,還暗自期待著二皇子周琰東山再起,可惜二皇子周琰這一自盡,可算是真正再沒翻身之地了。

二皇子周琰的死是否有內情,周瑛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大皇子周璉可算高枕無憂了。

大皇子周璉除了開頭裝了幾天傷心,等二皇子周琰一下葬,在朝中可算是風頭無兩,甚至由於皇帝近來病體纏身,不時不歇上幾日朝,倒更顯得大皇子周璉出眾了。

而在親蠶禮上,稱病已久的皇後出麵時,更是提醒了眾臣大皇子的嫡出身份。

就在大皇子周璉在朝中大放光彩,幾乎成為眾臣心中的隱形太子的時候,皇上卻出人意料地令五皇子周瑄入朝聽政。而這個時候,五皇子周瑄才僅僅八歲。

八歲就入朝聽政的皇子,這可絕對稱得上是史無前例。

至於五皇子周瑄本人如何,倒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要借此傳達的意思。

一時間,大半的朝臣都開始觀望起來。

大皇子周璉當然不快,大好的形勢這樣腰斬,憑誰都不會認命。但是當他再拿對付二皇子周琰的策略,來對付五皇子周瑄時,所有的拳頭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根本起不了一點作用。

因為五皇子周瑄本來就連四書五經才學了一半,被皇帝趕鴨子上架,來朝中聽政,也不過是當個吉祥物,既不發表意見,也不擔當實職。大皇子周璉諸般計策,壓根無處施為。

大皇子周璉也不想對付這麽一個小毛孩子,但是就算五皇子周瑄再無害,隻要有皇帝在他背後撐腰,那就算他隻是個無知無識的小孩子,也絕對有跟他一爭的實力。

甚至就算五皇子周瑄沒有作為,他背後的徐貴妃,乃至徐國公府也不會袖手旁觀。

大皇子周璉都到了這般地步,當然不會拱手相讓,打定主意爭到底。

在宮內一個有皇後作後盾,一個有徐貴妃作靠山,前者雖然位份高,更名正言順,但到底失寵多年,兩邊倒也旗鼓相當。在朝堂上,大皇子周璉入朝聽政四五年,辦下不少實事,在眾臣中印象分不低,另一邊雖是奪嫡人選隻是個小毛孩,根本幹不了實事,擺在朝堂上,隻是個漂亮的吉祥物。不過,五皇子到底有皇帝在暗中撐腰,聲勢儼然不輸大皇子周璉。

兩邊鬥得如火如荼,周瑛成親的日子終於快到了。

在周瑛成親前,皇帝又下了旨意,為周瑛再次加封號“懿德”,並加賜德陽等五縣為周瑛的湯沐邑,餘者良田莊鋪,更是大手筆賜下,其規格都超過了二公主周珂這個嫡公主。

不過禦史們暫且抽不出時間聲討這個,皇帝的另一項賜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皇帝封五皇子周瑄為郡王,封號為誠。

名義上是說,五皇子周瑄作為周瑛的親弟弟,送親時隻是個光頭皇子,未免不太好看,所以才賜下了這麽個郡王封號。

但前頭二公主周珂出嫁,大皇子周璉一樣是光頭皇子,甚至他如今成家立業,孩子都快上學了,這當爹的還隻是個皇子,也沒見皇帝說不好看,加賜個封號,給個體麵。

皇帝的心思,可謂昭然若揭了。

周瑛也不是看不出來,皇帝想要為五皇子周瑄鋪路的意思,但行事這般匆促急躁,卻也實在出了周瑛的意料。不過在入宮謝賞,見到皇帝衰老的樣子後,周瑛也就不那麽意外了。

這道旨意一出,滿朝盡皆嘩然。

別人倒還罷了,大皇子周璉隻覺自己爭了這許多年,儼然是個笑話。

大皇子周璉於次日稱病,不再上朝。皇帝許也內疚,令太醫令親自去看診,甚至賜下了一大堆人參燕窩之類的養身之物,但大皇子周璉真正想要的封賞,卻始終不曾賜下。

大皇子周璉閉門謝客,像是灰了心,就連皇後召見,都不應召,隻稱自己病重不孝。所以周瑛沒在自己的婚宴上看到大皇子周璉,也就一點都不意外了,她可不覺得自己比皇後的麵子大。

不過,雖然不曾請到大皇子周璉,周瑛這一場親事,排場卻一點都不小。

不單請到了身子虛弱,已經越來越少上朝的皇帝,就連在宮中一向王不見王的皇後跟徐貴妃,也聯袂來參加了婚禮,至於如今炙手可熱的誠郡王,當然更是在場。

也因著這成親的兩位新人,一邊周瑛還是誠郡王的姐姐,另一邊徐弘是誠郡王的表哥,所以這理所當然的,這一場婚宴與會者,多一半是誠郡王一派的人馬。

餘下中立者,也是見皇帝都到了,自然也悉皆到場。

周瑛出嫁時十裏紅妝的盛景,自己是沒看到,但看這滿堂一個比一個來頭大的賓客,再加上這富麗奢華,幾乎換了模樣的公主府,也知道她這一場婚禮,肯定是皇帝刻意想要補償了。

周瑛其實並不介意被皇帝當幌子,為五皇子周瑄加籌碼,畢竟她也得了好處。

因著皇帝難得有興致,且精神頭也難得不錯,所以祝了酒之後也不曾離開,留下與眾人飲宴。既然皇帝在,徐弘跟周瑛商量之後,索性讓周瑛留在席上,陪著皇帝盡興。

五皇子周瑄這段時日憋屈壞了,這會兒來了周瑛府上,早樂得撒了花。仗著這是自家姐姐府上,直接進了後院,一會兒上假山,一會兒捉魚玩,屁股後麵跟著一大群侍衛,烏泱泱一會兒跑過來,一會兒跑過去,終於等到新娘子入場,他才忙換了一身幹淨衣裳,去喜堂找姐姐撒嬌去了。

周瑄跟周瑛也有些天沒見了,畢竟宮裏宮外不方便,且有徐貴妃從中作梗。這回周瑄終於見著周瑛了,也不抱怨周瑛久不入宮,隻跟個小尾巴一樣,從東跟到西,粘人極了。

這乖巧的樣子,倒是讓周瑛更心疼了。

就連新郎官徐弘也要退一射之地,周瑛坐下來後,除了陪皇帝說笑,就是關心周瑄了。

如今徐貴妃誌得意滿,對於自家兒子還是愛粘著周瑛,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徐貴妃現在也算是母憑子貴,比身為正主兒的一對新人還要風光,奉承敬酒的不知凡幾。皇後竟也坐得住,端莊微笑,十分自在,仿佛前些天被皇帝下了臉麵的不是她兒子一樣。

皇後和徐貴妃一左一右,坐在皇帝兩側,一個端莊,一個明豔,各有千秋。

這齊人之福,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的了。

周瑛見周瑄淨愛吃些膩的,不由笑點了一下,“宮裏難道還少了你肉吃了,瞧你饞的。”正好見旁邊侍女新給皇帝奉上一壺果子露,朝那侍女招了招手,“給這邊倒一杯。”

那侍女愣了愣,像是沒反應過來,有人竟敢截皇帝的禦飲。

皇帝對周瑛也算疼寵,這點小節是再不會當回事的,若非這侍女不熟悉皇帝喜惡,無意中點破了這一點,周瑛竟也沒察覺到,其實她骨子裏早就拿皇帝當父,而非君了。

這一愣之下,動作有點大,皇帝也看見了,不由皺眉,想斥退這不懂規矩的侍女。

周瑛心道自己算是受了這侍女一指點,雖然是這侍女無意中所做,但也不想讓這侍女為難,笑了笑道:“我瞧著父皇的果子露,實在比我們的香甜,想跟父皇討個賞。”

皇帝也不願大喜之日觸黴頭,順勢道:“這值什麽,都賞了你喝吧。”

這回這侍女伶俐了,麻利站起來,給周瑛倒了滿杯,將酒壺放在周瑛手邊。周瑛謝了賞,不過她原是要來給周瑄解膩的,此時也不過略沾了沾唇,倒是給周瑄倒了一杯讓他喝。

周瑄正在興頭上,仿佛跟姐姐在一塊,肉比平時好吃,果子露也比平時香甜。這回喝完了一杯,周瑄高興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又要給周瑛倒,“可好喝了,姐姐你也喝嘛。”

皇後在一旁笑道:“這大的疼惜小的,小的又體貼大的,妹妹可真有一對好兒女。”

徐貴妃雖然心裏不情願,但到底不會在死對頭跟前塌麵子,回之一笑道:“姐姐不也有一對好兒女,如今更是三世同堂,子孫綿延在望,我是不能及的。”

在反擊了皇後人老珠黃之後,徐貴妃到底沒忍住,朝著五皇子周瑄瞪了一眼。

五皇子周瑄討好一笑,又忙跳下來,拿著小酒壺,顛兒顛兒跑過來,“母妃也嚐嚐,父皇賜下的果子露,真的可好喝了。”說著,小大人一樣,給徐貴妃斟了大半杯。

徐貴妃塗著丹寇的指甲,點了周瑄額頭一下,笑罵道:“花言巧語的,倒學會哄我了。”

嘴上這麽說,但徐貴妃哪會跟自家兒子生氣,一抬手也喝了。

皇帝看著嬌妻美妾,兒女滿堂,氣氛正好,正心中高興,卻見五皇子周瑄手中的酒壺突然掉到桌上,打翻了壺蓋,淌了滿桌子石榴紅的汁液,五皇子周瑄慘白著臉,軟倒在地。

皇帝大駭,嗓子都破了音,“小五,你怎麽了?”

皇後溫柔的聲音越眾而出,“小五是代陛下受過,陛下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皇帝不敢置信,“梓童,你這是何意?”

皇後笑容溫柔,“五皇子到底還小,我雖然一心助皇兒排除萬難,登上皇位,但也知道五皇子是無辜的,但陛下您呢?置皇兒這麽些年的努力不顧,一意扶持一個懵懂孩童登上皇位,陛下,您怎麽會以為,封了五皇子一個郡王,我們就會束手就擒,俯首認輸呢?”

皇後摔下手中玉杯,厲聲道:“刀斧手何在?”

頃刻間,一群黑衣甲士手執長刀,從廊下、樹後、窗前紛紛躍出,手起刀落,一時間血光四濺,慘叫聲連連,滿堂賓客吃得半醉,哪裏反應得迭,幾個呼吸之間,喜堂就變成了屠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