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泰安州

蔡三英等人已經被皇帝下令處死,其餘相關人員,也都死的死,押送回京的押送回京。也因此周瑛再無從得知周璉是忠是奸,總歸周璉已離了南巡隊伍,安全無虞,也便罷了。

皇帝很快履行了承諾,給周瑛分配了十名貼身侍衛。為首的是個熟人,正是當日隨同周瑛和周玨出行保護,不小心把她姐弟弄丟,結果被下獄的黃副統領黃謙。

當然,現在黃謙已經不再是禦林軍右衛副統領了,皇帝能留他一條性命,已經是法外開恩。後來丁唐在此案也算立了功,卻未要封賞而替黃謙求情,而黃謙也確實武藝高強,有一身好本事,皇帝也覺得荒廢了可惜,又正好周瑛求幾個身手好的侍衛,才把黃謙指給了周瑛,容他戴罪立功。

周瑛私下觀察了一番,見黃謙並未因屬下的死,或者自己被降職而心生怨懟,才接納了黃謙。

黃謙因為之前犯過錯,所以再護衛周瑛出行遊玩時,格外認真慎重,容不得周瑛哪怕一秒鍾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周瑛雖然有些不方便,但為了自身安全起見,也就忍了。

不過,接下來的行程裏,周瑛並沒有幾回出門的機會。

因為在津阜耽擱的時間太久,接下來南巡隊伍加快了行程,就算偶有停駐,也是皇帝在前麵接見大臣,後妃公主們在後麵接見命婦,考察完吏治,就馬不停蹄趕往下一個地點。

直到了濟南府,皇帝才算放慢了行程。

周瑛突然收到玉香送的臨別禮物,才想起玉香快到家了。她忙讓素枝包些銀兩衣服送去作程儀,沒想到素枝又原樣提回來了。原來玉香自覺一路添了不少麻煩,所以一文不取,就悄悄離開了。

此時已到泰安州,周瑛知道玉香家離得不遠,也就罷了。

這一日,皇帝領著大臣們去巡視黃河水利,周瑛帶著素枝,在黃謙等侍衛的保護下出了門。

沒想到泰安州倒頗繁華,一路上各色鋪麵攤販數不勝數,街上行人穿著綾羅綢緞的不少,差一些的也穿著布衣,都幹淨整潔,麵色紅潤,百姓們的日子過得顯然都不錯。

周瑛的麵色有些遲疑,她問身邊的素枝,“是我看漏了嗎?這一路好像一個乞丐都沒看見。”

聞言,素枝也愣了愣,“好像是沒看見過。”

周瑛皺眉不語。

素枝有些不解,問道:“此地百姓富足,沒有乞丐,說明州牧治理得當,不是挺好的嗎?”

周瑛卻道:“京城天子腳下,夠富庶了吧,不也有窮得揭不開鍋,賣兒賣女的人家嗎?不管什麽地方都有富人,有窮人,所以泰安州這般天下大同的情景,倒顯得有些可疑了。”

但緊接著周瑛就搖了搖頭,“不過,這也不是絕對,說不定這位州牧是個百年難見的能臣呢。”

說罷,周瑛也不再管,正好到了中午,一行人找了個幹淨的酒樓去吃午飯。

周瑛幾個進了包間,點了當地的特色菜,菜上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是個女子哭求的聲音,爭執聲很近,仿佛就隔著一道門的距離。

黃謙警覺起來,按劍出門去看,開門時飄進來兩句,“求求你,讓我見見姑娘……”

周瑛隱隱聽著耳熟,放下筷子,示意素枝跟去看看。素枝出去不過一會兒,就又回來,臉色有些複雜,“公主,是玉香姑娘求見,她的模樣看起來不太好。”

周瑛皺眉,“讓她進來。”

素枝領命出去,不過片刻就在黃謙的陪同下,領著玉香進了門來。

才幾天不見,玉香的模樣有些不好。衣裙看著穿了好幾天了,看樣式估計還是離開行宮前時穿的那件。鞋麵上滿是黃土,顯然走了不少路。臉上倒還算洗得幹淨,卻是半點脂粉未塗。臉色發黃,眼圈紅腫,人也瘦了一圈,衣裳空蕩蕩掛在身上,看起來憔悴極了。

周瑛實在驚訝,正要開口去問,卻見玉香已經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玉香重重地給周瑛磕起頭,那咚咚聲聽著都覺得疼,果然不幾下玉香的額頭就磕出一片紅腫來,她嗓音嘶啞,一聲聲如杜鵑啼血,求道:“求公主開恩,救救我爹娘……”

周瑛一見這情形,就知玉香所求恐怕不小,她輕輕往後靠去,安靜垂目喝了口茶,權衡之後,還是示意素枝去扶,歎息問道:“怎麽回事,你站起來回話。”

素枝伸手去扶,玉香停了磕頭,卻不起身,“公主若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雖然同情玉香的遭遇坎坷,但周瑛可不愛被人威脅,“不願意說就算了,黃謙,請她出去。”

黃謙作勢去拉人,玉香慌忙往開躲,“我不走,公主饒命,我說,我現在就說。”

周瑛抬手讓黃謙停下,玉香不敢再拖延,生怕再晚說一步就被拖出去,忙跪直了身子,開了口,“我爹平白無故被官府抓走了,求公主救救我爹娘。”

一聽玉香這話沒頭沒尾的,周瑛不由皺了眉,“出了什麽事,你爹是因為什麽抓走的?”

玉香見周瑛麵現不耐,這才冷靜下來,忙回道:“我爹是丙辰年間的秀才,一直潛心考舉人,上個月我在燈市上被人擄走,我娘一病不起,我爹為我的事四處奔走,家裏無人操持,越發開不了鍋。前些天我爹又去了隔壁縣打聽我的下落,誰想被官差拿走,至今下落不明。”

周瑛不解,“你爹是打聽消息的時候,跟人起了爭執嗎?”

“並非如此,是縣太爺清理乞丐流民,我爹衣著形容許是有些狼狽,被官差當做乞丐鎖走。”玉香忍著恥辱說罷,又道,“捉錯便罷了,可我娘強撐著病體去跟官差爺表清身份,還拿了銀子,希望贖回我爹,卻被人恥笑說是鄉野村婦,還敢妄稱秀才娘子,去了兩回之後,我娘也被下了獄……”

周瑛聽了不由皺眉,“除了你爹娘,你家中還有何人?”

玉香不太明白周瑛為何問起這個,但還是回道:“我家人丁不旺,上一輩隻我爹一個,我奶一人把我爹拉扯大,給我爹娶了我娘,都沒瞧見我爹考上秀才,就一蹬腳去了。我娘也是孤寡一個,年紀大了,也沒嫁妝,才被我奶撿了聘回家。我爹娘隻生了我一個,並無兄弟姐妹。”

周瑛又問道:“既然你家中無人,那他們被抓時的情形,你是從何得知?”

玉香愣了一愣,垂下頭,神情有些酸楚,“是鄰居家的郭大哥告訴我的,我們兩家的關係還算不錯,他先是陪著我爹找我,後又陪我娘去贖我爹,所以兩回的情形他都知道一些。”

周瑛一看這模樣,就知道兩人恐怕不是一般的鄰裏街坊關係。不過看玉香神情低落的樣子,恐怕這關係也有了波折,或許不止是因為她爹娘都被關進大牢,跟她失蹤這麽些天的遭遇恐怕也有關。

周瑛不好再去戳玉香的痛處,轉而問道:“你有去探過監,見過你父母嗎?”

一聽周瑛問起這個,玉香咬牙恨道:“怎麽沒去?我一知道這事,一點功夫都不敢耽擱,就忙去探監,結果人沒見上,卻差點也被抓了進去。若非我機警,哪還有命來求見公主。”

周瑛沉吟不語。

玉香指了指身上的衣裳,又道:“公主你瞧,我身上這身衣裙,還是我從行宮裏穿回來的。這麽上好的綾羅綢緞,他們難道也能把我錯認成流民乞丐不成?”玉香冷聲一笑,恨聲道,“他們分明是已經知道抓錯人,卻心虛怕走漏消息,才一知道我的身份,就想把我抓走。”

聽了這來龍去脈,周瑛的眉心不由緊鎖起來。

其實想想也不難理解,皇帝禦駕出巡,各地官員把治下拾掇得好看些,好迎奉上意,也算人之常情。把流民乞丐關起來,街麵上也好看,等皇帝走了,再把人放出來,這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但不管怎樣,總不能把家境窮一點的良民也關起來吧,尤其玉香爹身上還背著功名。

連秀才也敢隨便下獄,這官差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這些念頭在腦中一轉,周瑛又想起一處關鍵,“我出行並未聲張,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玉香神情有些不安,手指絞著衣角,“公主雖然是微服出遊,但一身錦繡華服,一口京城口音,再加上前後十多個侍女侍衛隨行……又兼聖上駕臨泰安州,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架勢就算不是宮裏的,也是京中的貴人。我跟著一路南下,知道大臣們未帶女眷,肯定是某位公主出遊。”

玉香偷偷瞟了周瑛一眼,被周瑛平靜無波的模樣嚇到,忙低了頭,一股腦說了出來,“市井上消息流傳最快,找對地方打聽,就能知道去向。我原也不確定是公主,沒想到運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