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弄巧成拙了
既然這一次賭贏了,那麽不管徐貴妃是真善良,還是假慈悲,周瑛都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現在周瑛隻是在明熹宮養病小住,接下來就該趁熱打鐵把徐貴妃對她的一時憐惜,轉化為一種更持久的感情投資。想要做到這一點,首先要弄明白徐貴妃一向心硬,怎麽會突然對她起了惻隱之心。
明熹宮的宮女個個輕聲細語,溫柔如水,體貼細致,這水準絕非原先伺候周瑛的那些個三腳貓,因此套話難度蹭蹭蹭上了好幾個台階。
她們雖然被撥來伺候周瑛,但正經主子到底是徐貴妃,周瑛試探未果,就不敢再造次了。
正當周瑛失望之際,有一個人的到來,為她解了疑惑。
這人是周瑛的奶娘李嬤嬤,是原主身邊唯一忠心頂用的一個。不過李嬤嬤對王美人的忠心更甚於對她,利用王美人之死來脫身一計,李嬤嬤定不會同意,所以周瑛就提前把李嬤嬤遣開了。現在王美人的喪事辦完,李嬤嬤才回到周瑛身邊。
李嬤嬤見了周瑛,少不得紅了眼圈。
以前王美人一係在宮中是隱形人,上至王美人,下至掃地婆子,個個憊懶也就罷了,現在可是在手握鳳印的貴妃宮裏,貴為公主的周瑛都要夾起尾巴做人,周瑛可不敢讓李嬤嬤在明熹宮麵露哀色。萬一折了李嬤嬤,她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周瑛上前握緊李嬤嬤的手,歪頭笑道:“嬤嬤也來了,我還正想嬤嬤呢。這裏吃的頑的都不缺,徐母妃對我可好了,每日閑了就會來瞧我,喂我吃藥,陪我解九連環。”
李嬤嬤到底是宮中老人,立刻反應過來,說起瑣事,“病可好了?九連環能解幾個……”
明熹宮的宮女到底有眼色,不待周瑛吩咐,就陸續退下,留地方供這對主仆說心腹話。
待最後一個宮女離開,主仆倆同時鬆口氣,對視一眼,不由笑了。
周瑛問過王美人後事,待李嬤嬤交代完,又將當日之事添添減減說了,忐忑問道:“不瞞嬤嬤,貴妃娘娘對我時時垂問,憐惜備至,我雖心中歡喜,卻也有自知之明。宮裏比我嘴甜心巧的皇子皇女大有人在,我何德何能,能得貴妃娘娘青眼……”
李嬤嬤雖然看自己奶大的孩子是千伶百俐,無人能及,但也知道徐貴妃素來目高於頂,出手相助一個不得寵的公主,確實不像徐貴妃一貫的作風。
李嬤嬤突然想起樁舊事,忙掐指算了算,了然歎道:“怪道呢,也是趕巧了。”
周瑛忙洗耳恭聽,就聽李嬤嬤壓低嗓門,娓娓道來一樁舊事。
“那是今上在潛邸時候的事了。徐貴妃當年是以側妃之禮進的門,一進王府就得了今上的愛重。就連貴妃有了身孕,今上也不避諱,二人同臥同寢,懷胎十月,別人竟是一絲雨露都沒沾上。後來貴妃十月分娩,誕下皇子,今上更是喜極,抱著繈褓就要請封世子。還是貴妃怕孩子小折了福氣,才好賴勸下。可惜小皇子福薄,一場風寒人就沒了。”李嬤嬤歎氣。
“真是風寒嗎?”周瑛喃喃道。
“我當時隻是個掃地丫鬟,是不是風寒不知道,但那之後,整個王府幾乎空了一半,王妃也告了病,就連後來今上登基都沒露麵,鳳印更是直接授給了貴妃。”李嬤嬤意味深長道。
其中深意,不點即明。
周瑛心中駭然,下死力掐了掐手心,才定下神來,問道:“這與我又有何相幹?”
李嬤嬤看出周瑛害怕,忙上前把她摟在懷裏,暗怪自己沒個分寸,下次定不可被公主一求又心軟了,“別怕別怕,過幾日是那位小皇子的祭日,估計貴妃也是觸景傷情了。”
周瑛也不辯解,伏在李嬤嬤軟綿綿的懷裏,慢慢盤算起來。
晚間,徐貴妃來看望周瑛,進了屋,卻聽宮女回話,說周瑛已經睡下了。徐貴妃詫異,現在天剛擦黑,周瑛可一向沒這麽早睡過,“公主吃藥沒?怎麽睡這麽早,是不舒服嗎?”
宮女綠袖細聲回道:“殿下已經吃了藥,不過下午就悶悶的,像是有心事……”
徐貴妃聞言蹙眉,放輕腳步,進了內室。
屋中隻一燈如豆,光線暈黃。周瑛朝裏躺著,身體小小,在被子下蜷成一小團,孤單伶仃一個躺在偌大的架子床上,顯得格外可憐。
徐貴妃心生憐意,坐到床邊,想給她整整被子,免得被子捂住口鼻,呼吸不暢。她手剛一放在被子上,就聽床上呼吸聲變了,這孩子顯然是在裝睡。
徐貴妃失笑,故意道:“小七這麽早就睡了,怕是不想見我,被小七討厭了,好難過啊。”
周瑛急了,一咕嚕翻過身,“才沒有,小七最喜歡徐母妃了!”
徐貴妃被這脫口而出的表白取悅,正要再哄著周瑛說幾句,卻見周瑛眼睛鼻頭都是紅的,眼球都哭出血絲,連眼皮都腫得快睜不開了,登時色變,“怎麽哭了?”
周瑛忙捂住臉,拽過被子,扭著小短身子就往裏頭鑽,“我沒哭,你看錯了!”
徐貴妃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快出來,捂著也不嫌難受。”
周瑛還是不動,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來,“不難受,捂著暖和。天都黑了,徐母妃也該回去休息……”話說了一半,就被徐貴妃掀了龜殼。
周瑛小烏龜一樣,呆呆蹲在床上,等反應過來,小嘴一扁,委屈得都要哭了。
徐貴妃忙扔了被子,摟著周瑛哄了半天,才又舊話重提,“跟徐母妃說說,是誰惹你不開心了?說出來,徐母妃給你做主,好不好?”
周瑛才被哄得露出的一點笑模樣,這會兒又沒了,低聲道,“我想給母妃請安,行嗎?”
是哪個在七公主跟前嚼舌根!徐貴妃心中怒極,臉上卻愈發和藹,拍了拍她的頭,“你乖乖的,養好了病再去看你母妃不遲,不然折騰得病重了,豈不是讓你母妃擔心?”
周瑛抬起頭,咬著下唇,“徐母妃不用哄我,我知道,母妃再也不會醒來了,對不對?”
聽了這話,徐貴妃仿佛又看到自己那皇兒小小一團,躺在大紅色的繈褓裏,任憑她怎麽哄逗都再醒不過來的場景。一時間,徐貴妃心口疼得心神俱裂,竟跟皇兒又沒了一遍一樣,死死摟住周瑛,哭得肝腸寸斷,“我苦命的孩兒啊……”
周瑛聽了更忍不住,一邊喊娘,一邊痛哭起來。
兩個主子哭成這樣,裏裏外外的宮女太監們嚇得跪了一地,幾個大宮女忙上前勸解,卻沒半點效用,幾個膽子小的宮女直接嚇哭了。
明熹宮悲聲一片,把擺駕至此的皇帝都哭懵了。
皇帝還以為徐貴妃出事,都不等太監通報,就箭步流星奔入明熹宮,順著宮女太監們跪的方向,直接進了西配殿,正看到徐貴妃和七公主抱頭痛哭。
看到徐貴妃無事,皇帝暗自鬆口氣,“怎麽哭成這樣,是誰給你氣受了?”
徐貴妃這才看到皇帝,忙拭了淚想要給皇帝請安,卻哭得狠了,一時還抽搭著。皇帝按住徐貴妃的肩膀,示意她不用多禮。周瑛卻沒這個麵子,規規矩矩請了安。
因前些天徐貴妃已稟過此事,皇帝此時見到周瑛也不意外,抬手叫起。
徐貴妃緩過來一點,“這滿宮裏哪個敢給我氣受,不過是我憐惜小七這孩子命苦罷了。”
皇帝狐疑看向周瑛,徐氏可不容易討好,宮裏這麽多公主皇子,也沒見徐氏多看過一眼。忽然他心中一動,算了算時間,才想起是皇兒祭日到了,頓時懷疑盡去,長聲一歎。
徐貴妃心中痛煞,拭了淚,“當年皇兒滿月時,王府的門檻都快被踩平了,收的賀儀多得庫房都堆不下……現在皇兒才沒了幾年,卻隻有你我當父母的,能記掛他一二了。”
皇帝有些心虛。
這幾日皇帝新納了幾個美人,體態婀娜,容貌嬌美,正是得了意趣的時候,若非今日心血**擺駕明熹宮,撞見徐貴妃失態痛哭,怕是連他自己都忘掉早年深得他心意的皇兒了。
皇帝摸了摸鼻子,坐到貴妃身旁,“那起子跟紅頂白的小人,不必理會。倒是護國寺的玄苦大師雲遊回來了,待朕托玄苦大師給皇兒做一場法會,也是咱們為人父母的心意。”
徐貴妃再三確認了,喜極而泣。
皇帝憐意更甚,摟著徐貴妃,少不得施出一番手段,哄得美人破涕為笑。
一旁裝壁花的周瑛眼看這場景朝著少兒不宜的方向發展,恨不得戳瞎雙眼。屋裏的宮女們早就十分有眼色退出門去了,周瑛深恨這些人不仗義,卻也隻能踮起腳尖,悄悄往外挪。
可惜周瑛才挪了不到半米,就被徐貴妃發現了。
徐貴妃滿麵羞色,推開皇帝。
皇帝這會兒也想起周瑛了,被親生女兒撞見自己與愛妃伏小作低、閨房之樂,雖則跟這個女兒不太熟,但到底老臉微紅,惱羞成怒,“既要養病還不早早去睡,可見是個不省事的。你的病養得也差不多了,明天收拾一下就回秀玉宮去罷。”
周瑛如遭雷擊,腦海隻有四個大字——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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