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萋萋小產,慕容玖打入天牢(小萬字更)
少年人易衝動會做錯事不算什麽,少年人易衝動做了錯事,唐突人家姑娘這也不算什麽,怕就怕既做錯了事,又得罪了姑娘,到頭來還不知怎麽哄人家。
由此,紀大人這些天過得很是鬱悶。同時,覺悟到人家姑娘在故意躲著自己,紀大人就更是鬱悶了。
這天,紀如卿從翰林院回來,本想徑直回府,路過碎玉軒,想到了什麽,就走進去買點心。
慕容玖喜歡什麽,他是不清楚,她那個人一向喜歡的不喜歡的一把抓,隻要她願意,就算捧把鹽喂給她,她也能吃出瑤池仙宴的味道來。
紀如卿拎著食盒去找慕容玖,見公主府前停著宮中的攆車,遲疑了下,還是走了進去櫟。
公主府裏,十幾個宮人恭恭敬敬站在下麵,慕容玖斜靠在美人榻上,瞥了眼門外的紀如卿,打了個嗬欠調整好姿勢坐直:“如卿是來給本宮送行的麽?”
領頭的李公公回頭見到紀如卿施禮:“紀大人。”
紀如卿微微頷首,又看向了慕容玖,臉上有些不自然:“微臣路過碎玉軒,買了些點心。浮”
慕容玖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對那李公公道:“看到了麽,本宮跟如卿正情濃意好,暫時還不想回宮。”
紀如卿站在一邊,眸光動了動。方才見外麵的攆車他就該想到的,平日宮裏給慕容玖送東西都是用平常的馬車,然而這次,是來接她回宮的。
李公公小臉瞬間變成了苦瓜,捏著嗓子:“哎呦,長公主,您可別為難奴才了,皇上下旨要您回去,奴才們也是奉命來接的。”
慕容玖努了努嘴,輕哼了一聲又斜躺下,一隻腳踏在美人榻上,丟了個葡萄用嘴接住,顯然半分都沒有聽進去。
李公公又氣又惱,沒有辦法隻得求助紀如卿:“紀大人,您看這……”
紀如卿還未來得及說話,慕容玖這邊先發了飆,抬手把案上的茶盞掃了下去,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屋子裏的人俱是一驚,紛紛跪下來。
慕容玖站起來,冷聲道:“她柳萋萋有孕,孩子又不是我慕容玖的,宮裏是沒人了麽,偏要本宮回去?”
紀如卿眉間微蹙,李公公嚇得直滴汗,哆嗦著:“公~~公主,是麗妃娘娘進言說嫻貴人曾在您這兒住了些時日,心想著您跟嫻貴人感情親厚能說上話。”
慕容玖歪著頭,挑眉:“麗妃?”
李公公小身板縮了縮:“是~~是的。”
沉默半晌,眾人心裏沒底,都在忐忑。慕容玖卻不怒反笑,氣定神閑:“這樣啊。”玩味道:“看來這宮裏沒了我,就翻不起浪花兒了。”
李公公心裏頭著急,哎哎了兩聲:“隻要公主隨奴才回宮,您想怎麽樣都好。”又迅速轉向紀如卿:“紀大人,皇上命奴才給您帶口信,升您為吏部侍郎,聖旨過幾天便下,奴才這裏先道賀了。”
紀如卿淡淡一笑,沒做置評。蘇羨全上次因秦狻被免了尚書一職,隻保留著內閣大學士的頭銜。皇上這次卻升他為吏部侍郎,不知作何打算。
慕容玖嗤笑一聲:“你是來接本宮的,還是來拍馬屁的?”頓了下,打了個嗬欠:“若是來拍馬屁的,就去把本宮的馬牽過來。”
李公公見長公主終於消停願意回宮,忙不迭的組織宮人們去馬廄裏牽馬,就連其本人都去了。一匹馬何以要這麽人伺候著?宮裏人都知道,那匹汗血寶馬可是長公主的心肝甜蜜餞兒,容不得有半點差池。
諾大的屋子裏隻剩下慕容玖和紀如卿兩個,紀如卿跪在地上,耷拉著頭手裏扣著食盒,默不作聲。
慕容玖打量了他一眼,轉過身躺在榻上,單手撐著頭:“紀大人很喜歡跪麽?”
紀如卿神情淡淡:“君臣之禮,微臣謹記於心。”
慕容玖嗤笑:“紀大人要本宮陪宿時可不是這樣的,親都親了,現在又來扮忠臣麽?”
紀如卿噎了一下,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語塞:“我……”良久,歎了口氣:“你不要生氣了。”
慕容玖嘟著嘴,看向別處:“紀大人美貌無雙,本宮求之不得,歡喜都還來不及,紀大人卻一直在說本宮生氣,真是有趣。”
一來一回,毫無進展。紀如卿有些惱,皺眉:“我們的事以後再說,宮裏現在回不得。”
“一會是臣,一會是我,紀大人找不清自己的位子麽?”慕容玖打了個嗬欠:“再說皇宮是本宮的家,本宮不回家,留在這裏做什麽?”
紀如卿站起來,衣袖裏指尖微收,壓抑著神色,聲音平淡:“你該知道,麗妃此次找你回宮,分明不懷好意。”
慕容玖笑得很好看:“本宮隻知道紀大人擅長官場之術,沒想到對後宮爭鬥也是頗為稔熟。”起身走近了他,挑著他的下巴:“脫了衣服一個樣,穿上衣服又一個樣,本宮還真是沒看錯人。”
紀如卿臉撇過一邊,儼然一個受人調戲的小姑娘。蹙眉,沉著氣。又淡淡道:“到底要怎樣說,你才能明白?”
慕容玖一愣,沉默了,背過了身子負手:“知道我不明白,就不要說,說了我也不會聽,紀大人很閑麽?”
紀如卿還想說什麽,外麵的李公公已經牽了馬過來,弓著身子:“公主,都準備好了。”
慕容玖這才轉身要走,在紀如卿身邊腳步頓住,歪著頭看了眼食盒:“紀大人是來送禮的,何以現在還藏著掖著不肯給本宮?”
紀如卿負氣看向別處,伸手把食盒遞給她,不理會她。
慕容玖接在手裏,笑逐顏開:“多謝紀大人。”大步走開了。
紀如卿眉間微蹙,側身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淡淡的神色掠過。
柳萋萋入宮不到兩個多月,一直聖寵不斷,有子嗣也是遲早的事。麗妃這會兒要慕容玖回去,定是要有一番動作,慕容玖不會不知道,既然知道,又為何執意要回去?
她想做什麽,他從來都弄不明白,他的位子,他也從來都沒有找清楚過。
夕陽西下,緋紅的光落在皇宮的琉璃瓦上一片璀璨。
慕容玖坐在攆車裏,百無聊賴的撐著頭打嗬欠,垂眼瞧見了紀如卿送的那盒點心,忽然又笑了。單手支頤歪著頭打開,伸手捏了一塊桂花糕咬了口,砸吧著嚐了一會兒,又蹙眉把剩下的丟在一邊。
掀開金絲流蘇的簾子,看見皇宮門口近在眼前,攆車緩緩停了,邊上跟著的內侍尖著嗓子道:“公主,到了。”
慕容玖蓋上食盒蓋子,拎著下車又大大的打了個嗬欠,走向宮門口自言自語:“看來宮裏頭,又有好戲可看了。”
好戲沒看上,剛走到宮門口就被人攔下了,攔她的那公公撐著眼皮,打了個嗬欠道:“公主,老奴奉命例行檢查。”
慕容玖負著手側身,微笑:“這不是麗妃宮裏的秦公公麽,怎麽貶到這裏守門了?”
秦公公神色怠慢:“回公主的話,正是麗妃娘娘派老奴來宮門口檢查的。”頓了下:“公主您也知道,嫻貴人有喜,宮裏頭吃穿用度樣樣都得小心。”
慕容玖神清氣閑,沒有半點生氣的意思:“秦公公這麽說,是要搜本宮的身了?”
話雖然是笑著說的,語氣中的威嚴卻也掩不住,秦公公好歹收斂了些,賠笑道:“公主哪裏話,老奴也是奉命行事。”瞟了眼食盒尖著嗓子:“來人哪。”
有人朝慕容玖走過來,擺明了要檢查食盒,慕容玖也不惱,把食盒遞給他們笑道:“金絲銀線,綠綾紅羅,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麗妃她倒清閑的很。”
食盒被打開,用銀針試過了沒有絲毫異樣,那秦公公才恬著臉賠笑:“奴才自然是相信公主的,公主您大人有大量,萬不要跟小人計較。”
慕容玖哼了一聲背過身去:“那本宮現在可以走了麽?”
秦公公連忙列開,躬著身子:“公主,請。”
慕容玖命人拎著食盒,背著手走進了皇宮,天色已晚,本打算回長樂宮休息一晚再去拜見皇帝,沒想到卻在禦花園先見到了柳萋萋。
幾個月不見,柳萋萋變了許多,一身華貴的打扮,再加上身上有孕,前赴後擁的都是人。母憑子貴,區區一個貴人被當成了寶。
見到慕容玖,柳萋萋倒也不失禮,恭恭敬敬的施了禮,請她在禦花園的石凳上坐著。
慕容玖打量了她幾眼,垂眼瞧見了她腕上的玉鐲,笑道:“這個玉鐲倒是很好看。”說著伸手,不動聲色的撫了把柳萋萋的手腕,笑意就更濃了。
柳萋萋微笑:“這是皇後娘娘相贈之物。”
慕容玖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作戲就要做足,皇後倒是很大方。”
柳萋萋的臉色一變,隨即恢複了神色,看向別處:“公主是聰明人,臣妾也不用多說什麽了。”
慕容玖笑了,打了個嗬欠,歪著頭瞧見了拎著食盒的奴才,才道:“我從宮外帶了些點心,你嚐嚐看。”
柳萋萋頷首,命人將石桌收拾了下,點心端出來放在上麵。有試吃的宮女過來,將每種點心都試吃了一遍才敢拿來給柳萋萋用,氣的慕容玖鼻子都快哼歪了。
見到那點心被柳萋萋吃下,慕容玖唉聲歎氣的搖頭。麗妃下這麽重的藥,柳萋萋不流產那都是怪事。
果不其然,在將近晚間的時候,慕容玖就聽到了嫻貴人、流產的消息。
嫻月閣中,她皇兄坐在床榻邊握著柳萋萋的小手眉間緊蹙,慕容玖抱臂立在一邊,看著皇後趴在床榻上哭成了淚人,努了努嘴,心想著皇後再這麽哭下去,落在外人眼裏頭,人家還以為皇後跟嫻貴人有些什麽事兒呢。
柳萋萋臉色蒼白,淚眼婆娑:“皇上,一定要為我們的孩子報仇啊。”
皇帝情深義重,劍眉緊鎖,沉重道:“你放心。”回頭嗬斥:“今日隨侍的宮人呢?”話音剛落,幾個宮女抖著身子跪了下來。
皇帝冷著聲音:“說,嫻貴人今日都吃了什麽?”
那幾個宮女你看我,我看你,最終一個人跪了出來:“回皇上的話,貴人今日的膳食還是禦廚做的,除了……”
皇後急切問:“除了什麽?”
那宮女低了聲音:“除了……除了早上麗妃的一碗紫參燉雞湯。”
皇後聽了連忙趁機道:“皇上,麗妃她膽大包天,皇上千萬不能姑息。”
嫻月閣圍著的貴人妃子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慕容玖站在柱子邊打盹,不曉得再這麽下去還要鬧多久。
“臣妾一番好意,皇上可不要聽信小人讒言。”門外嬌滴滴的聲音傳過來,慕容玖抖了一下,打了個寒顫。屋裏議論的人們忽然住了嘴。
一個美人走了進來,一身火紅的宮裝,上麵繡著金線鳳凰,頭上也戴著鳳釵,金步搖在燈火下閃的人眼疼。
見麗妃進來,慕容玖頓時來了興致,靠在柱子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皇上見到她皺了下眉:“你怎麽來了?”
麗妃撒嬌向皇上走近,跪下道:“臣妾聽聞嫻妹妹出了事,這才匆匆忙忙的趕過來,卻聽到姐姐在背後說臣妾的不是,臣妾……臣妾好生難過。”說著,真的抹起了眼淚。
慕容玖見到差點驚掉了下巴,再看她皇兄,左手拉著麗妃,右手拉著皇後,懷裏還靠著柳萋萋,不由搖頭歎息,一臉的同情。
皇帝歎了口氣,像是哄道:“朕又沒說什麽,愛妃何必難過?”聽他這樣說,麗妃這才破涕為笑了。
皇後見到不甘心道:“皇上,這事兒不能就這麽算了,得要好好查查才行。”剜了麗妃一眼:“除去禦膳房,嫻貴人今日隻用了麗妃的東西。”
麗妃一臉無辜:“姐姐可不能這樣說。”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宮人:“除了本宮的參湯,嫻貴人今日可還用過別的?”半是威脅:“你們可要好好的想清楚。”
那宮人的身子抖了抖,一臉冷汗:“這~~這……”哆嗦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個所以然。
皇帝十分生氣:“有話就說,再隱瞞小心朕要了你的腦袋。”
慕容玖撇了撇嘴,當皇帝的就喜歡嚇唬人,動不動就要人的腦袋。眯著眼睛伸手正要打嗬欠,忽然聽那宮人飛快道:“貴~~貴人還吃了公主的點心。”
眾人的目光投向慕容玖,慕容玖還保持著打嗬欠的姿勢,淡定的打完嗬欠,手指著自己:“我~~我啊?”
那宮人抬頭看了眼慕容玖,下定了決心般叩頭:“回皇上話,公主今日帶了點心給嫻貴人。奴婢不敢隱瞞。”頓了下,遲疑道:“試吃的宮女萍兒晚間腹痛不止,現在還躺在床榻上呢。”
皇帝擰著眉毛看了眼慕容玖,慕容玖小身板縮了縮,嘟著嘴:“冤枉我也要拿出憑據來才行。”
麗妃趁機道:“皇上,不如宣萍兒來看看。”
皇帝看了眼慕容玖,若有所思的嗯了一聲。
不一會兒萍兒上來,果然臉色蒼白,走路都有氣無力:“參見皇上。”身子晃悠悠的飄了下來,像隻斷了線的風箏。
皇帝正想問些話,一聲古怪的聲音傳來,一股異味以萍兒為中心朝著四周散播出來,慕容玖連忙捂上了嘴,捏住了鼻子。
周圍的妃子貴人們也捂著口鼻,擰著眉毛扇風,皇帝額間青筋暴氣,抖著手揉了揉太陽穴,揮手:“你~~你趕緊下去。”萍兒拖著虛脫的身子連滾帶爬的下去了。
慕容玖見萍兒走遠,手扇著風,叫嚷著:“好臭~~好臭。”
皇帝臉黑了大半,吼道:“混賬,你還不知罪!”
慕容玖啪的一下跪了下來,繃著臉舉手發誓:“皇兄,天地良心,我敢發誓,發毒誓都可以,我沒害過她。”
仰頭見眾人都以審慎的眼光看自己,她泄氣的撇了撇嘴,悶悶道:“皇兄,我的點心可是經過了檢查的。”不服氣道:“不信你問問麗妃宮裏的秦公公。”
皇帝十分頭疼的宣了秦公公,秦公公一進來就趴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皇上,奴才一時失察,請皇上降罪啊。”
皇帝閉目揉著太陽穴:“說,怎麽回事?”
秦公公小手抹了抹眼淚,擦在衣襟上道:“皇上,奴才奉命守在宮門口檢查出入宮門的人,可是~~可是,長公主那兒奴才實在不敢啊。”
慕容玖饒有興致的歪頭看他,慵懶著聲音:“喂,我說秦公公,點心你查過了,根本就沒有毒。”
秦公公小心翼翼的斜了眼睛,嘀咕道:“萬~~萬一毒藏在公主身上,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
這人實在混賬,聽得慕容玖差點跳起來一腳飛踹過去。然而,等她好不容易才壓了怒火時,秦公公又不知死活的補充了一句:“皇上,長公主還說了,金絲銀線,綠綾紅羅,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奴~~奴才想著,恐怕是長公主她見不得嫻貴人得寵,才……”
擺明的陷害,慕容玖立馬站起來,朝著他踹了一腳:“混賬,我是這樣說的麽?”
邊上有人過來拉住了慕容玖,秦公公痛哭流涕:“皇上啊,奴才句句屬實,絕不敢有半句虛言。”頓了下:“皇上要是不信,守宮門的將士和內侍們都聽到這句話了。”
皇上長長地歎了口氣,看向了慕容玖:“小九,你且說說看。”
慕容玖呆了一下,一臉的為難,囁喏著:“我~~我好像是這麽說的來著。”
一片靜寂,皇後看了看慕容玖,又看了看皇上,想求情又不敢求情。屋子裏的眾人都偷偷看著皇帝,大氣不敢出一聲。
“混賬!”良久,皇帝大喝一聲站起來,抖著手指著慕容玖,朝宮外喊:“來人,來人,把這混賬給我押下去!”
門外的侍衛衝進來押住了慕容玖,麗妃趁機道:“皇上,皇後處理後宮事宜太過勞累,這件事不如就交給臣妾來辦吧。”
慕容玖耳尖聽到,連忙掙紮:“皇兄,皇妹身為皇室正統,死也要死得有尊嚴,不能把我交給麗妃。”
皇帝十分頭疼的揮手,那些侍衛拉著慕容玖出去了,麗妃大喜,福了身子:“多謝皇上。”低著臉朝皇後露出了個勝利的奸笑。
這件事傳到紀如卿那裏的時候,已近三更,寧王慕容澤接到消息立馬想到了紀如卿,心急火燎的找到了紀如卿的府上。
紀如卿聽到愣了片刻,很快冷靜了下來,先讓慕容澤回了王府,自己躲在屋裏坐了幾個時辰,天剛蒙蒙亮就起身入了宮。
皇帝被鬧騰了一晚上,正在熟睡還沒有醒來,內侍門把他攔在了門外,苦口婆心的勸說。
守門的李公公唉聲歎氣:“紀大人,皇上現在正在氣頭上,您還是快點走吧。”
紀如卿站在門外一動不動,思索了片刻,手指緊握,撩袍跪了下來。
李公公為難:“紀大人,您這……”歎了口氣道:“您這不是引火燒身,教老奴為難麽?”
紀如卿目光堅定,語氣清淡:“如卿知道分寸,多謝公公好意。”
李公公搖頭歎息的走開,任憑他在門外跪著。
天色漸亮,東方開始露出了魚肚白,紀如卿的衣衫被露水打濕,如緞的墨發也蒙上了一層霧氣。
宮門終於打開,皇帝背著手站在他麵前,一臉的怒容。
紀如卿恭敬地叩首:“皇上,微臣有事稟告。”
皇帝來回踱步,金黃的團龍衣擺在他眼前晃悠。皇帝背著手強壓著怒氣:“紀如卿啊紀如卿,朕看你是還沒有睡醒,快給朕滾回去。”
紀如卿拱手:“回皇上,微臣十分的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皇帝氣的臉色青黑,點著手指著他:“朕現在要上朝,你想跪,就在這裏跪著,有些事好好想個明白。”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紀如卿跪在宮門外,麵無表情。李公公見到,歎了口氣:“紀大人您這是何苦,長公主這個事兒已經鐵板釘釘,沒辦法了。”
紀如卿抬頭看他,道:“據如卿所知,昨日是公公你接公主回宮,可否告訴如卿,宮裏發生了什麽?”
李公公無法,隻得將事情都告訴了紀如卿。
宮裏人心裏頭都明白,長公主這次雖然惹了大禍,但是以皇帝對她的寵愛,絕不會忍心將她處死,頂多就是在大牢裏吃些苦頭,認錯了這個事也就過去了。
倒是麗妃那裏,皇上這次把長公主交給了麗妃,恐怕這個苦頭,吃的還不小。
紀如卿聽了微微皺眉,他是不信慕容玖惱柳萋萋借著她的光,後又反悔暗害柳萋萋爭寵,隻是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回頭細想,漏洞還是頗多,皇上正在氣頭上所以沒有想到,光憑秦公公的一麵之詞,和那宮女萍兒怎麽能草率定罪?
隻是柳萋萋是如何中毒小產,這件事卻是十分的蹊蹺。以麗妃的心機,她是不可能在那碗參湯裏下毒害人,給人留下把柄。還有點心,分明是他府上從碎玉軒買來送給慕容玖的,而守宮門的人也沒有驗出來,那又是從哪裏來的毒?
紀如卿跪了兩個時辰,皇帝下了早朝回來,站在他前麵正想說話,太醫院有人來報。
劉太醫看了眼紀如卿,老實的跪在邊上:“回皇上,微臣在嫻貴人用的點心中查出了白莪粉末。”
“白莪?”皇帝皺眉。
劉太醫叩首:“回皇上,白莪性寒,誤食可使人腹痛,腹瀉,嘔吐等,嚴重者可以讓孕者小產。因為這味藥本身無毒,所以銀針才未查出毒性。”
皇帝冰冷著聲音:“朕知道了。”看向紀如卿冷哼了一聲:“紀愛卿想好了麽?”
紀如卿冷靜道:“回皇上,微臣認為此事疑點有三。”
“你……”皇帝很是生氣,強壓著怒氣沉聲道:“那紀愛卿姑且說說看。”
紀如卿冷靜道:“其一,點心是微臣送與公主,嫻貴人誤食實屬巧合;其二,點心從公主府經過許多人手,藥不一定就是公主所下;其三,長公主蒙受皇恩甚重,怎會毒害區區的一個貴人?”
聽紀如卿這樣說,旁邊的太醫差點沒忍住要給紀如卿豎起大拇指。風黑浪急之時,沒劃清界限就算了,還反過來給自己招嫌,此種行為跟送死沒什麽兩樣。
虧得皇帝比較信任紀大人,頭疼懊惱道:“那個混賬,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紀如卿身子頓了下,叩首:“懇請皇上允許微臣跟進此事,查明真相。”
皇帝站在他麵前立了許久,半晌才道:“事已至此,去吧。”哼了一聲,甩出了塊令牌,拂袖而去。
紀如卿心喜,叩首:“多謝皇上。”退了下去,直奔天牢。
天牢裏,慕容玖正被麗妃綁在木樁上,身上已經被鞭子打出了幾道血痕。
麗妃坐在椅子上,華貴的端起了杯盞,抿了一口:“長公主,本宮奉勸你還是快些招了,皇上他是不會過問你死活的。”
慕容玖的手被縛著,耷拉著頭氣若遊絲的哼哼,挑眉:“怎麽,你怕了?”
麗妃笑得很好看:“人是你害的,本宮怕什麽?”
慕容玖嗤笑一聲:“真相到底如何,你我心裏都很清楚。”
麗妃擱下了杯子,朝著她走過來,揮了揮手,旁邊拿鞭子的宮女退到一邊。麗妃挑起了慕容玖的下巴,與她對視。紅唇嫣然:“是,是我陷害你的又如何,誰會相信你的話?”
她捏著慕容玖的下巴,發狠道:“慕容玖,你睜大了眼睛好好的看看,在這個皇宮裏,誰還會顧及你的死活?”撫摸著她的臉:“你本來早該死了,活到現在替本宮頂罪,也是一件好事。”
慕容玖別過頭,散落的長發擋住了臉,微微笑了:“是麽,你以為可以瞞天過海麽?”
麗妃收回了手:“本宮說你有罪,誰敢替你站出來?”頓了下優雅的微笑:“當年你不過失手打了本宮,皇上就命人打斷了你的腿。這一次就算皇上真的知道了,也不會遷怒本宮的。”
走著回到椅子邊,坐下來皺眉:“你到底招不招?”看向了拿鞭子的宮女:“本宮可不介意多折磨你一會兒。”
慕容玖剛想說話,一時岔了氣,重重地咳嗽了起來。手腕上的勒痕觸目驚心,雪緞上的血跡斑駁,許久,平複了呼吸,微笑:“你——休想。”
麗妃擰眉,拍著手站起來:“好。”背過了身子,冷聲道:“來人,把她另一條腿也打斷。”
拿鞭子的宮女有些害怕,遲疑道:“娘~~娘娘,這……”
麗妃嗬斥:“有本宮在,你怕什麽。”看著慕容玖:“皇上要想管她,早就管了。”
宮女這才大了膽子,揮鞭朝慕容玖的右腿上打去。很快,右腿上鮮血琳琳,模糊一片。
慕容玖緊握手指,被繩子綁著吊在木樁上。麗妃皺眉,揮了揮手,那宮女退下。
再次走到她麵前,挑著她的下巴:“讓本宮想想,你上次修養了大半年,這一次,可沒那麽好運了。”掐著她的脖子:“你招還是不招!”
慕容玖臉色蒼白,輕著聲音:“你……你可以試試看。”
麗妃放開她,回頭:“打,打到她說為止。”宮女剛想打人,就聽外麵通報:“紀大人到。”
宮女連忙看向了麗妃,猶豫:“娘娘……”麗妃皺眉:“他來做什麽?”
說話間,紀如卿邁著步子進了天牢,抬眼見到綁在木樁上的慕容玖,喉結動了動,冷靜下來,朝著麗妃施禮,語氣清淡:“娘娘,微臣奉皇上之命,前來查探案情。”
麗妃走向他,生冷著聲音:“皇上已將此事交給本宮,紀大人。”
紀如卿不緊不慢的拿出了令牌,呈給麗妃看。麗妃的臉色微微變了,半晌哼了一聲,不甘心的帶著人離開。
紀如卿站在原地,看了慕容玖許久。她的身上血跡斑斑,白玉般的皓腕上,襯著傷痕觸目驚心。
慕容玖輕哼,抬頭朝著他笑了,輕著聲音:“你……你來了啊。”
紀如卿緩緩走近,伸手替她解開繩子,淡淡的嗯了一聲:“我來了。”
慕容玖疼的直抽氣,半是清醒,半是混沌。繩子被解開,她放心的昏了過去,倒在他的懷裏。
紀如卿攬著她,打橫將她抱了起來。挨近了她的耳邊。良久,把話咽了回去,側頭吻了她的臉。
天牢裏腐臭陰寒,紀如卿坐在裏麵抱著慕容玖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麽。
管家張伯收到消息帶了兩個侍女進來,想為慕容玖上藥換衣服,奈何紀如卿一直抱著她,沒有半點動靜,他們見到這種情景也不敢上前擾他。
幾個時辰過去了,張伯領著那兩個侍女終於等不及,試探著上前,隔著天牢輕聲喚道:“大人。”沒有回應,又喚了一聲:“大人。”
紀如卿這才回了神,低著頭看了眼慕容玖,她的臉色依舊蒼白,沒有轉醒的跡象。低低說了句:“來了。”
幾個時辰沒有說話,聲音未免有些嘶啞,托起她的頭,把她輕輕放在硬榻上,這才發覺全身都已酸痛。
他邁步走到牢房外,對那兩個侍女道:“她傷的很重,你們輕一點。”
侍女們施了一禮,捧著衣物和藥進去。紀如卿背過了身子,負手站在不遠處,麵色平靜,衣袖中的手卻不知不覺地收緊了。
接下來的日子,紀如卿為了案子奔走,天牢裏環境惡劣,慕容玖的傷有了發炎的症狀,宮裏卻沒人前來照看過一眼。
她發燒昏迷,紀如卿就坐在一旁,也不說話,隻是坐著。寧王和華昭來過,看著慕容玖直歎氣,每天好吃好喝好藥的往天牢裏拎,奈何慕容玖昏迷總比清醒的時候多。
在她的身體越來越糟糕的情況下,最後他們終於覺悟到,與其做那些事情還不如想辦法還她清白,快點把慕容玖放出來。關心長公主的人越來越多,就連中堂大人濟舫都要在中間插上一腳,派了幾個小烏龜看在紀如卿身邊,限製得他動彈不得。
林公公抹著眼淚幹著急,恨不能貼著紀如卿,打探慕容玖的消息,紀如卿未免他擔憂,都是敷衍瞞騙過去。然而,麵對慕容玖,他漸漸地卻沒有了信心。
平日裏見她嬉笑怒罵慣了,想當然的以為她百病不侵。直到真的見著了她生病,才知道她是一病如山倒,藥石無效。
有濟舫他們在中間插手,事情變得棘手了許多,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竟然能拖了幾個月。在慕容玖幾乎香消玉殞之時,紀如卿和華昭查到麗妃宮裏有個小太監出逃,竟要勞駕濟中堂暗中追殺。
寧王親自率人騎馬追行,終於先行一步抓到了那個小太監。小太監經不起嚴刑拷打,把他們的壞事統統招了出來。
最終寧王慕容澤,翰林院侍讀學士紀如卿,禮部侍郎華豐及華昭向皇上進諫,說麗妃意圖謀害嫻貴人,趁檢查食物之時,當兵的反做賊陷害長公主。
同時,皇後和嫻貴人也抹著眼淚找到了皇上,哭訴麗妃罪大惡極,實在該死。宮裏的那些牆頭草,風往哪吹就往哪邊倒,見麗妃將要失勢,也都紛紛站了出來,向皇上哭訴了麗妃恃寵而驕,在宮裏的種種暴行。
凡此種種,聽得皇帝銀牙緊咬。濟舫維護義女,聯合朝中眾位大臣企圖保住麗妃一命,但是在皇帝看到自家的妹子被麗妃打得遍體鱗傷,病怏怏的丟了半條性命後,實在該死的麗妃,終於實實在在的被賜死了。
一塊小小的點心,惹出來這麽多的腥風血雨,後宮勢力的沉浮更迭,朝堂之上的風起雲湧,慕容玖也終於不愧她事兒媽的封號,攪亂了北縉的大半個天。
慕容玖從天牢走出的那天,皇帝在宮中設宴為長公主洗晦氣,寧王在宮裏陪著沒有去接慕容玖。紀如卿領著林公公等在外麵,華昭也跟了去。
好不容易見到慕容玖,林公公又喜又悲,眼淚啪啪的往下掉。宮裏的攆車來接,慕容玖看著眼紀如卿,臉色蒼白,隻對他笑了笑,就帶著林公公上了攆車。
看著慕容玖走遠,紀如卿象征性的向華昭施禮,剛要走卻被華昭攔下。
紀如卿淡淡的問:“華大人,有事麽?”
華昭皺眉,緊握著手:“紀大人可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事情?”
紀如卿靜默了會兒,沒有說話。
華昭拎著他的衣領,咬牙:“你說過,不會喜歡她,不會去找她的。”
紀如卿沒有掙紮,低下了頭,半晌輕著聲音:“抱歉。”
華昭怔住了,顫著手放開他,退後幾步,又笑了:“你以為她喜歡你麽?”
“你以為是你救了她麽?”他對上了紀如卿的目光:“那個下毒的內侍,是皇後的人。”
“紀如卿,你真傻,當了人家的棋子還沾沾自喜。”華昭勉強保持著微笑:“可惜她心裏的那個人,從來不是你。”
華昭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挨近了紀如卿的耳邊:“我陪了她那麽多年都走不進她的心,你憑什麽?”
紀如卿站在天牢前,單薄的衣擺飄揚,耳畔依舊回蕩著華昭的聲音。深秋的風很冷,穿透他的身體,一片冰涼。
坐在攆車裏,慕容玖靠著軟榻,看了眼依舊抹眼淚的林公公,虛弱的一笑:“我不是好好的,你啊。”
林公公翹著蘭花指:“公主,老奴實在不忍心見你受這樣的苦。”
慕容玖頭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我就知會如此,才把你交給紀如卿。”頓了下,睜開眼睛:“你可怪我?”
林公公搖頭:“奴才先前還以為公主不要奴才了,現在想來,公主這是愛惜老奴的性命,若是當時老奴在,恐怕早就觸怒了龍顏。”
歎了口氣:“老奴隻擔憂公主無人照顧,受了虧待。”看著慕容玖身上的傷痕,更是難過。
慕容玖淡淡一笑:“我怎會無人照顧,你也看到了,如卿他……對我很好。”
林公公欣慰的笑了,點頭:“是啊,這次多虧了紀大人。”
慕容玖靠在車窗邊,透過浮動的車簾看著外麵,喃喃道:“楚夢潯找到我時,我就料到會有今天,是我自願的。”頓了頓:“以後的事隻怕會更加的艱險,你……走吧。”
林公公愣住了,感覺到攆車也停了下來,不可置信的問:“公主,您說什麽?”
慕容玖看向了他,從攆車的暗格裏拿出了包袱交給林公公:“你早就可以出宮了,是我一直拖累了你,走吧,走的遠遠的,不要再回來。”
林公公跪下,顫著聲音流著淚:“老奴絕不離開公主。”
慕容玖笑了:“你看你,我又不會有事。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有了紀如卿,他會護著我的。”頓了下,把他扶起來:“你在這裏,我總要有些顧忌,你不在,這樣我才能放心。”
林公公猶豫了會兒,一臉的不舍:“公主……”
慕容玖不再看他,一點留戀都沒有,頭靠在車上:“去吧。”
僵持了會兒,林公公低下了頭,抱緊了包袱,哽咽著:“公主保重。”
他下了攆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遍遍的叩著頭:“公主,保重。公主……”
攆車再一次的動了,慕容玖坐在裏麵,耳畔回蕩著林公公的聲音。她臉色蒼白,閉上了眼睛,溫熱的淚水流了下來。
帝京的街,形形色色的都是人,賣麵具的小販帶著大頭娃娃叫賣。
在這個世界裏,有人扮好人,有人扮壞人,有人扮傻子,也有人扮瘋子。現在麵具拆開了,是時候,該放手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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