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下)

司明辭職的消息並沒有在東成傳開,除了董事會和蕭逸知道大局已定之外,其他人還以為司總真的去旅遊了。/.Sxiaoshuo

正好趕上五一的三天法定假日,葉敬輝五月一號那天就飛往紐約。

蕭逸笑話他說:“司明果然不好搞定,你追他,還得跑大半個地球。”

葉敬輝在電話裏曖昧的道:“勾勾手指就往你懷裏撲的人有意思嗎?不好追的人,追起來才有趣味性,我喜歡挑戰。”

蕭逸繼續笑:“挑戰一般都有危險性,你可別把命給挑沒了。”

“放心吧,我勝券在握。”

到了紐約之後,打他電話一直打不痛,葉敬輝直接去學校找蕭晴,蕭晴說司明和徐清改道法國了。

徐清?

這幾日頻繁聽到這個人的名字,隻知道她是南遙企業老總徐文山的女兒,已經快三十的女人,獨自一人在國外讀書,真是要活到老學到老了。

葉敬輝調出電腦裏存的那張照片,照片裏司明和蕭晴並肩而立,蕭晴一臉興奮的神色,似乎在評價那幅畫,司明則一臉平靜的聽著。總覺得那張照片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因為照相機焦距對準了他們兩個,周圍的人便顯得模糊起來,可不遠處的角落裏,有一個女子正抬頭看著牆上的畫,畫中是一片蔚藍的大海。那個女子一頭濃密的卷發從帽子下麵傾瀉而出,光看背影就非常有氣質,是個不俗的女人。

難道她就是徐清?司明跟她是什麽關係?又一起去法國幹什麽?

葉敬輝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卻苦於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隻好改乘當日的飛機直達巴黎去追那個人,一下飛機就給他撥電話,可惜依舊是關機狀態。卻在當晚突然接到蕭逸的短信:“你撲空了,司明今天回國了。可憐的阿輝,我真同情你啊。”

葉敬輝沒有理會那個惡劣的家夥,在巴黎待了一晚,次日便打道回府。

五一假期結束,葉敬輝非常英勇的做了三天空中飛人,卻沒有摸到那個人的一片衣角。

後來想起的時候,蕭逸經常說他太衝動了。葉敬輝隻曖昧的笑道,人一輩子總得有一兩次衝動的時候,不然老了連好玩兒的回憶都沒有。

其實葉敬輝真的隻衝動了這麽一次。因為從來沒有體會過愛上一個人的感覺,現在確定自己的心情,居然如此讓人興奮,在想起那個人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微笑起來。在那一瞬間,腦海中浮現的隻是努力去追到他的純粹想法,不用算計,不廢心機,隻想盡快飛到那個人的身邊,告訴他自己真正的身份,告訴他我們不再是對手,我們之間也不再涉及明爭暗鬥,讓一切重新開始,好嗎。

可惜,葉敬輝最終還是沒有找到那個人。/.Sxiaoshuo?/

他到紐約的時候,那人去了巴黎,他馬上改道巴黎的時候,那人卻到了地球彼端的中國。

飛機起飛又降落,心情跌宕又起伏,最終,歸於平靜。

這唯一的一次衝動,也像突然竄起的火焰一般,雖然在那一瞬間光芒耀眼,卻很快就熄滅了。

而那個人,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

董事會對司明財務方麵的調查,在拿到具體證據後終於不了了之,自始至終都未向外界透露風聲。

去旅行了一周的司明,也終於回來了。

司明辭職的消息卻直到五月中旬才確定下來。

在這期間,蕭逸也曾提出過在東成設立一個職位,讓這職位淩駕於一切總經理之上,雖不能跟總裁平起平坐,卻是最高的權利執行者。他的意圖相當明顯,想把司明留下來並肩作戰,希望兩人能化幹戈為玉帛,成為最好的戰友。

可不知為何,司明辭職的想法非常堅決,更奇怪的是,董事長對他的離去居然沒有絲毫挽留,連嘴上虛假的挽留都沒有,隻是說了一句話:“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吧,希望你以後前程似錦。”司明的臉上也始終是平靜的神色,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那天下午,蕭逸順利登上東成集團總裁的寶座,一群手下歡呼著要給他來次慶祝Party。

葉敬輝此時還以劉暉的身份待在他身邊,看著蘇姍姍等人開心的神色,以及被包圍在中間的蕭逸依舊溫柔的笑容,心情突然間有些沉重。

五點鍾下班後,蕭逸請她們一起去了酒吧,葉敬輝卻以胃不舒服拒絕了。

下了班的緣故,東成集團的大樓裏顯得格外空寂,葉敬輝從蕭逸的辦公室出來,不由得走到了東側,沒料司明的辦公室卻開著門。葉敬輝走到門邊,看見他正在收拾行李。

辦公室已經被打掃過。原本堆滿了各種資料的桌上現在也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旁邊的書架,上麵本放了許多司明愛看的雜誌和書籍,此時卻空無一物。右邊那裏本有個躺椅,葉敬輝在他手下做助理的時候曾躺在上麵睡過覺,此時也被收了起來,安靜的放在角落裏。原本插在桌上的鮮花幾天沒換早就枯萎了,此時被扔在了垃圾桶裏,甚至散發著一股腐爛的臭味。

放眼過去,整個辦公室空空蕩蕩,像是新裝修的屋子一般,竟透著股冰冷的味道。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格打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籠上一層金紗,照出他麵無表情的臉,隻是那臉上再也沒有了那日逗弄小貓時溫暖的微笑,反而透著一股悲涼和落寞。

有人贏就有人輸,跟蕭逸他們那邊的歡呼相比,這裏清冷的氣息,讓葉敬輝的心有些輕微的刺痛感。

走廊裏突然傳來女子規律的腳步,高跟鞋與地麵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響。/.Sxiaoshuo?/《言情小說網》?http://w_w_w..Cn

葉敬輝側身,躲在了牆後。

來的是劉唯佳,在門口微微駐足,輕聲道:“司總。”

屋內的司明似乎笑了笑:“我已經不是司總了,不用這麽叫我。”

劉唯佳微微頓了頓:“我辭職了。”

“為什麽?”

劉唯佳沉默片刻,聲音變得尖銳起來:“這個地方我根本待不下去!”因為情緒激動的緣故,肩膀也輕輕顫抖著:“你明明知道,董事會放你假是懷疑你貪錢!你在東成打拚了多少年他們在意過嗎?你為這個公司付出過多少他們有清算過嗎?你做總經理那麽多年最後連套房子都沒有,買房的時候還是貸的款他們管過嗎?”

“他們揪著你給我撥的那幾千塊錢不放,我媽媽躺在病床上快死的時候有誰關心過嗎?我沒日沒夜工作累到流產的時候有誰理過嗎?你找借口給下屬撥獎金的理由他們有興趣知道嗎?他們隻想著怎麽趕你下台!隻想著為蕭逸的勝利慶祝!隻會在你辭職離開的時候躲在暗處嘲笑你沒本事!”

“當初金融危機東成集團差點破產的時候是誰在撐著?東成在國內舉步艱難造成巨額虧損的時候又是誰一直咬牙堅持?是誰不顧那些老頑固的反對耗費巨大的精力在全國鋪設網絡鏈讓資產翻了十倍?是誰為了拿到國外的大訂單一周跑十幾個地方?又是誰累到進了醫院還在病床上電話響個不停?那時候那幫股東在哪兒?蕭逸又在哪兒?他憑什麽剛回國不到一年就坐享其成?他憑什麽坐這個總裁的位置,憑什麽奪掉你這麽多年的心血……”

“好了唯佳,哭這麽難看,可不像你。”司明平靜的打斷了她,款步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臉上依舊是淡漠的神色,隻用一句話,簡單的道,“既然輸了,就不必找理由。”

似乎是被司明的沉著冷靜安撫的緣故,劉唯佳的聲音也漸漸平靜下來:“其實我也知道,蕭逸畢竟跟蕭家有血緣關係,董事會那些姓蕭的人,一直是拿看外人的眼光看你。你為他們付出那麽多,真是不值得。”

“沒什麽,至少這幾年在東成的時候,過得還不錯。”司明平淡的道。

劉唯佳笑了笑:“真沒想到林菲菲是內奸,而劉暉居然也幫著蕭逸對付你,那個舉報你的人應該也是他吧。嗬嗬,他在你手下的時候,你對他那麽好,調走之前還不顧諸多反對給他提那麽高的薪水。最後卻是他給了你一刀,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算了。”司明笑了笑,“其實真的失敗的時候,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況且,這個結果是我早就料到的。”

兩人正在對話間,走廊裏傳來一個男子略顯沉穩的腳步聲,腳步在辦公室門口停了下來,男人開口道:“果然,唯佳也在這?”

劉唯佳哼了一聲:“亦峰,你來做什麽?”

“我來看看司總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司明抬起頭來:“你不會也辭職了?”

亦峰點頭:“當然。當年我犯了錯差點被開掉的時候,是你說‘要開亦峰就連帶司明一起開’,把那幫老頭子給唬住了,你對咱們那麽好,咱們自然是要誓死追隨,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貼著不放的。對吧唯佳?”

“本來還挺熱血的一件事情,被你這麽一說,我怎麽覺得惡心了。”劉唯佳冷冷道。

“嗬嗬,既然他們玩兒陰的,派內奸又找外援,咱待在這兒也就沒意思了,不如去開創一片新的天地。我待在東成本來就是因為你,既然你要走了,我難道還留著給蕭逸舔屁股?”

司明淡笑:“你這麽一說,我都惡心了。”

亦峰哈哈笑了起來:“行了,就這麽辦,我跟唯佳先當一回無業遊民悠閑幾天,等你殺回來,咱們再攜手共進啊。”

司明輕輕拍了拍他們的肩,平靜的道:“謝謝你們。”

兩人相視一笑:“那我們也回去收拾行李了,江湖再會。”

“嗯,再會。”

兩人的背影漸漸遠去,最終,東成集團11樓空空蕩蕩的走廊裏,隻剩下臉色陰沉眉頭緊皺的葉敬輝,和一臉平淡往箱子裏裝東西的司明,兩人隔著一道牆的距離,卻終究沒有見麵。

葉敬輝也終於知道,司明給劉唯佳定期撥款的理由,是她的媽媽得了癌症一直住院,那點工資根本不足以支付巨額的醫療費用。也終於知道,司明當初為了護著手下的大將亦峰,甚至搭上自己,得罪了一批董事會的人。他在接到調令的時候還不顧別人反對給自己提了次薪水,雖然那點薪水對葉敬輝來說根本微不足道,可是,他這些不動聲色的關懷,此時卻變成了無法承受的重量,壓得葉敬輝幾乎喘不過氣來。

司明這些年來行事果斷堅決,很多高層因此看他更不順眼,想借機踢他下台。

他卻也因此,擁有了一批心服口服的死忠手下。因為亦峰的事,他的手下對他更是信服,甚至說,為這樣的老大拚命都值得。

這次司明下台之後,不出一日,財務、營銷、市場、企劃,各個部門好幾員大將二話不說,直接遞交了辭職報告,氣勢洶洶。他們對董事會那些老頑固的不滿也終於借此發泄出來,大快人心。

當然,蕭逸心裏是清楚的,那些人就是留下來也不會真心為自己做事,既然在他們心裏永遠隻有司明一個老大,那就讓他們跟司明去吧,蕭逸從來不願強求。

蕭逸和司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

蕭逸總是一臉溫柔笑容,很好相處的樣子,沒有架子,也會經常體貼部下,給她們點餐,請她們吃飯,看上去跟下屬打成一片,其樂融融。

——他的狠在心裏,藏得極深,跟葉敬輝非常像。他甚至可以微笑著看一個人在死亡邊緣掙紮,如同葉敬輝能直接狠心讓那個MB假死以斷絕司明的念想。

司明卻不同,他做事沉著冷靜,臉上冰冷的情緒也很少會有波動,他會經常翻臉把手下的人罵得狗血淋頭,卻在劉唯佳媽媽住院的時候找借口撥一大筆獎金,在亦峰犯錯的時候不顧得罪董事會盡全力保護,在劉暉離開的時候也不忘給他加薪水。看上去總是鐵麵無情的樣子,卻真的,對手下很好。

——他的狠在表麵,用尖銳的刺對著別人,心底卻最是溫暖柔軟的地方。

那種溫暖,隻有跟他親近的人才會知道,他冷漠外表下掩藏的好,那種不動聲色的體貼,那種被各種借口掩飾掉的關懷,體會過的人,會打從心底裏喜歡和感動。

所以這次辭職的六員大將,離開公司的時候,沒有一絲不舍,更沒有一點難過,反而意氣風發,跟他們老大一樣瀟灑。

葉敬輝假扮“劉暉”的身份也終於結束了,辭職報告在次日遞交。

隻是,作為背叛過司明的人,已經沒有理由更沒有資格跟他站在一起,像他的手下一樣笑著說,我會跟你共同進退。

所以那天下午,被傍晚的金色陽光渲染的空寂的走廊裏,葉敬輝也隻是靜靜站著,目光定定的看著他辦公室的門被鎖上,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走了以後,那走廊突然空了下來,外麵的夕陽也慢慢落山,灑落在走廊裏的最後一抹陽光終於褪去,眼前隻剩無邊無際的黑暗。

葉敬輝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對自己說過的話,在別人都關心我爬得高不高的時候,我更需要有人關心我爬得累不累,那個人不需太多,一個就好。

或許這些年來,他在東成真的太辛苦,如劉唯佳所說,做了那麽多的事,甚至為東成拚上這條命,卻每次都要麵對董事會那些人的刁難和冷嘲熱諷,每次獲得成功的時候也得不到太多讚美,即使到如今,他也依舊是那些人眼中,跟蕭家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

或許他曾經說的那句“如果你能成為那個人,我就可以停下來”是真心的話。或許那一夜他約自己出去時提起蕭逸,那時他已經料到了這場競爭的結局。他說那麽多,隻想讓自己陪著他走完這段最後的路程,隻想在競爭結束後,跟那個喜歡的人在郊區買個溫暖的房子一起生活,不再過問這些勾心鬥角的事。

然而那個MB卻親手製造了假死,讓他傷心。

後來又假扮劉暉到東成集團幫助蕭逸,給了他深深的一刀,又一刀。

現在說我喜歡你,還來得及嗎?

有些東西,錯過就是錯過了。有些錯誤,犯下了便無法彌補。

葉敬輝在兩人相遇的電梯前微微駐足,終於隻是輕輕笑了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東成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