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反擊四
車輦在路上穩穩地行駛著,容真坐在車上,手裏捧著個暖婆子,思緒卻晃晃悠悠地飄了很遠。
她當上宮妃已有大半個年頭了,做宮女的日子明明還在不久以前,卻已恍若隔世。她身邊的人死的死,疏遠的疏遠,最後竟什麽也沒有剩下。
這樣一想,過去十年期待出宮與家人團聚的日子,似乎成了一個笑話。
可是她進的是皇宮,不是一場走馬觀花的郊遊,她付出的是親人慘死的代價,那麽換來的又是什麽呢?
眼下,她已經能夠很冷靜地回想這一切了,深宮為爐,所有人都不過是在這樣的煎熬裏苦苦度日罷了,失去的已經失去,她唯一能把握的卻是現在與未來。
她可以不在乎失去多少,但她一定要得到。
就這麽想著想著,腦海裏浮現出那個皇帝的模樣來。
他和先皇雖是父子,卻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性子,先皇風流成性,瀟灑肆意;而他卻嚴謹自律,不重女色……容真忽地想起初次見他的時候,他的眼裏像是埋著利劍,任何人若想輕舉妄動,都會被他萬箭穿心。
她一開始是很怕他的。
顧淵一直以為兩人的第一次相見是在禦花園裏,可是隻有容真知道,第一次相遇其實是在若虛殿裏。那一次,她被他嚇得不輕,慌忙之中還磕到了他的下巴,那場景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對了,她還因此丟了那塊從小戴到大的玉佩!
也許是到了年末,所有人都在總結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等到車輦停下來時,容真才驚覺她也在回憶裏流連了這麽久。
她扶著閑雲的手下了車,抬頭的瞬間,正對上一雙冷靜犀利的眸子——蔣充儀。
因為是家宴,所有妃嬪都會參加,所以大家自然是怎麽華麗怎麽打扮,畢竟在群芳之中脫穎而出的話,也更能引起皇帝的注意不是麽?
容真雖不喜太過豔麗的服飾,卻也應景地穿了身粉霞錦綬藕絲緞裙,頭發綰成垂雲髻,看上去少了幾分清麗,卻也多了幾分平時沒有的嬌豔貴氣。
可是再看蔣充儀,一身淡綠色荷葉素裙,發間也沒有多餘的裝飾,麵上的妝淡的不能再淡,看上去既沒精神也不美麗,放在一群宮妃裏就隻有被淹沒的份。
容真從從容容地往台階上走,而蔣充儀卻偏生放慢了腳步,似是要等她一同上去。
終於並肩而立時,容真朝她福了福身,喊了句蔣充儀。
“容婕妤今日氣色很好啊,看來最近心情很好,與前段時間病怏怏的模樣全然不同。”蔣充儀一如既往溫柔地笑著,可是眼裏別有深意,容真自然也不會忽略。
前段時間?前段時間,長順死了,所以她一直氣色不好——蔣充儀在此時此刻提起這種事情,無非是在戳她痛處。
容真側過頭去朝她微微一笑,“是啊,嬪妾最近心情很好,皇上百忙之中還能抽空來惜華宮陪陪嬪妾,自然是喜事。這世上最令女子高興之事,不就是心愛的人能常伴身側麽?”
她如願以償看見蔣充儀臉色刷的一白,眸間的神色迅速陰沉下來,於是似笑非笑地說了句,“蔣充儀的臉色怎的這樣難看?可是受了寒?還是快些進大殿吧,凍著了可怎麽得了?”
她姿態優雅地繼續朝台階上走,一邊走,一邊緩緩地抬頭望了眼一片空白的天空,不輕不重地歎了句,“果然是隆冬臘月,鴻雁也沒有了啊。”
蔣充儀渾身都僵住了,指甲深深扣進掌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是啊,鴻雁沒了,她拿什麽托書?
一個月以來,她與那個人斷了僅有的聯係,如今那人想的什麽,做了什麽,她一概不知。唯有成日拿著從前他送的東西,一遍一遍翻來覆去地看。
容真的打擊是十分致命且徹底的,而這樣幾句簡單又戳心窩子的話說完後,她絲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戰鬥現場,走進了大殿。
笑話,見好就收是兵家準則,不然等著敵人反咬一口麽?她知道蔣充儀巴不得這樣做,可她不會給敵人一絲一毫的機會。
長順死了,並且是活活凍死的,若是就這麽想個法子把蔣充儀也幹脆利落地弄死,豈非便宜了她?
慢性折磨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刑罰,對此,容真堅定不移,等到折磨夠了,再來致命一擊,下手的對象並非蔣充儀本人,而是她那個心心念念的狀元郎,陸承風。
再說陸承風。
好端端一個狀元,竟然把手伸進了皇帝後宮,哪怕並沒有與宮妃私通,卻也已經是觸犯天威了。而這個男人無疑是十分聰明的,因為就連安排張素送東西進宮也有周密謹慎的部署,自己從頭到尾都未曾露麵,叫人想拿證據也無從下手。
而容真懷疑的是,這樣一個心機深重又有城府的男人,難道會因為愛情就盲目地作出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情?他對蔣充儀是否一絲一毫的情意都沒有,容真不得而知,但至少她知道那個男人一直利用蔣充儀,沐貴妃和沈貴儀的矛盾他有份,而朝堂之上,揭露沐青卓與沈太傅的明爭暗鬥他也有份。
這個人的心思太重,對權勢的渴望也太過驚人。
容真走進了大殿,朝著座上的皇上以及他下方一點的皇後與太後俯身行禮,一一問好。
讓她起身的是許久未曾露麵的太後,笑得溫和美麗,嘴裏說著,“這孩子還是一樣沉穩懂事。”
還是一樣?
容真為這句話寒心了片刻,與半年前的自己相比,其實一切都不一樣了。
而所有的變數都是拜這個女人和竇太後所賜。
她心下千回百轉,麵上卻隻是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雖然美麗,卻未達眼底。而眼神一轉時,她忽地怔了怔,因為顧淵隔著這樣遠的距離與她對視著,眸子裏是了悟的神情。
她猜他看出了她笑容裏的敷衍成分,因為她壓根沒打算隱藏。
麵對昔日間接害死自己全家的凶手,能笑出來才有鬼了,她不想掩飾,也沒必要掩飾。
太後如今失去了竇太後這個對手,再加上年紀也大了,成日就在宮裏禮佛,也不出來管事。容真偶爾會想,也許是虧心事做得太多,所以盼著老來禮佛,能被上天諒解……可是那雙手上染滿了鮮血,真的隻用禮一禮佛就消解了罪孽?反正她是不信的。
她垂下頭去入座,閑雲為她斟茶,隔著氤氳的熱氣,她默不作聲地朝顧淵的方向望去……他依舊看著她,縱然麵無表情,眼神卻很深很深。
她有些心驚,覺得自己似乎讀出了他沒有說出來的話——要勇敢。
說不清這種篤定是哪裏來的,她覺得有些好笑,回以一個懶懶的笑容——你以為我在做什麽?傷春悲秋?
其實我遠比你想象的勇敢。
顧淵看到她唇畔的笑意時,心下驟然一片寧靜,哪怕大殿裏熱鬧非凡,哪怕宮妃一個接一個地來,可是於他來講,耳邊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嘈雜。
他收回目光,忽然覺得幾十年來始終如一的家宴似乎真的有了一點家的感覺。
宮妃們一一到齊,大殿裏漸漸安靜下來。
所有的慣例都和往年一樣,皇上先說幾句話,然後是太後、皇後,差不多把吉祥話說夠了,就輪到表演節目的人上場,而這個時候,禦膳房也會開始上菜。
容真環視了一圈大殿,所有的女人都費盡心思地打扮,如貴嬪一如既往的嬌豔動人,沐貴妃還是那樣雍容貴氣,沈貴儀穿著素淨的狐裘,雖然不夠豔麗,卻依舊奢華美麗。
她低頭飲了口酒,竟然是桂花釀,味道醇香甘美,十分可口。
坐在她身旁的是沈貴儀,回過頭來看她一眼,恰好瞧見她對那酒十分喜愛,便含笑道,“沒想到婕妤姐姐倒是個豪爽之人,喜歡這梨花釀。”
容真看她一眼,身上的狐裘可真耀眼,於是眯起眼笑道,“這酒甘甜芬芳,似有梨花香氣,我確實十分喜愛。”
沈貴儀像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掩口笑了起來,半天才說,“紅袖織綾誇柿蔕,青旗沽酒趁梨花。姐姐真是說笑尋妹妹開心,這梨花釀雖然名字裏有梨花,卻完全是因為它釀於梨花盛開之時,哪裏是因為酒中有梨花呢?”
容真淡淡一笑,也不窘迫,反倒從從容容地說,“倒是我孤陋寡聞了,不及沈貴儀見識廣,自然也沒聽過這首詩。隻不過在我看來,要令人唇齒生香,並不一定非得有梨花,若是喝酒的人心裏有花,那麽這酒自然也有了梨花香氣。”
趙容華坐在容真上方,一直聽著兩人的交談,此刻也看了過來,淡淡的問了句,“容婕妤似乎話裏有話啊?”
她誰也不幫,不過是隨口搭個白,這就是後宮女人最擅長的把戲,隨口來一句也能引發一場血案。
容真但笑不語,人和這梨花釀一樣,所謂的氣質並非一定要讀遍詩書才有的,若是心中有乾坤,詩詞背了多少、古籍記了多少,其實並沒什麽緊要。若是一味追求數量,生怕找不到機會一秀才華,反倒顯得急功近利,實在不美不美。
沈貴儀自然也聽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當下抿了抿唇角,輕輕說了句,“婕妤姐姐說的是,好酒壞酒不在於這酒本身,而在於品酒之人的心態。”她抬眸輕輕看了眼皇上,神情很是悠閑。
也是,最近皇上晉了她的位,對她也頗為關懷,哪怕政務繁忙,也送了些東西去她那兒,想必是品酒之人欣賞她這杯佳釀。
容真不說話,隻瞧著沈芳儀望著顧淵時有些得意又有些羞怯的神態,垂下眼眸笑了笑。
該說這姑娘天真,還是該說皇上欺騙人家的少女情懷呢?
國事,家事,放在皇帝身上,恐怕就沒法子分得太清,像她這樣沒有背景的女人還好,不會被牽扯進朝堂之爭裏,而沈芳儀這種背後有個強大的沈太傅的人,就注定了沉浮都由沈太傅在朝堂中的地位來決定。
她就算得寵一時,又焉能辨別君心是朝著她父親的,還是朝著她本人的呢?
容真又無意識地喝了口酒,卻沒料到自己的舉動一直落在顧淵的眼底——他的小姑娘難道又要喝醉,重演上一次的禦花園醉倒在他懷裏一事?
……唇角微微揚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我回來了~?珠玉暫時沒戲份了,後麵就算出現也是被虐的份,容真不是傻子,絕逼不會心慈手軟的了。
接下來我們要迎來的是另一個陰謀,容真和皇上的感情會出現大變動。
麽麽大家,我會開始給大家補送積分的,也感謝子葵從頭到尾的補分,辛苦了!
忘記感謝過沒有了,這個月的地雷:
黃花菜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9-03?21: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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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