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鬥不如養條狗

立後立儲的事因皇上震怒而不了了之,後宮和朝堂著實清靜了一段日子。又過了半月便到了先皇的祭日,品級在四品以上的嬪妃和皇子公主們都要穿著素服去皇陵祭奠。皇太後照例沒有回來,隻送了親手做得一套寒衣叫皇帝燒給先皇。

祭典上,大皇子表現平平一如往常,二皇子卻出人意料的十分打眼。經過皇上的訓斥,他明顯成熟穩重許多,行止間有禮有節,進退得宜,更作了一篇情真意切,辭藻華美的祭文,直將很多老臣感動的潸然淚下。

祭典過後,許多大臣對二皇子的孝心與文采讚譽有加,皇帝也礙於場麵誇獎了幾句,先前二皇子被叱頑劣、難堪大任的風波總算是過去了。

“在這宮裏,就算是十歲出頭的小孩子也不簡單啊!那麽大的場麵都能hold住,不愧是皇家出品。(二皇子虛歲十二,實際也才十歲)看來,李貴妃很快又要出招了。”孟桑榆回味著二皇子祭典之上的表現,感歎道。

“娘娘怎麽就知道李貴妃要出招了?”碧水早已習慣自家主子時而蹦出來的怪話,隻撿聽得懂的問。

“知道了皇上與良妃那點子破事,她不抓緊時間為自己籌謀更待何時?難道還等良妃懷孕生子不成?”孟桑榆邊說邊伸出雙臂,朝抱著阿寶進殿的銀翠走去,“讓我看看阿寶,今天有沒有好點?”

什麽叫破事?桑榆這張小嘴真讓人又愛又恨。周武帝哼哼唧唧著,用水汪汪的狗眼可憐巴巴的看著女人,一副求愛撫求抱抱的樣子。不過離開孟桑榆兩三個時辰,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心七上八下的總落不到實處。

阿寶今日穿的是兔子裝,一張狗臉被毛茸茸的兔子皮包裹著,上麵兩個長長的兔子耳朵,眼皮上留了道疤,跟越獄兔像了個十成十,直把孟桑榆萌的暈暈乎乎。她使勁兒搓了搓手,待冰涼的手暖和了才小心翼翼的接過阿寶。

“今兒好多了,細小的傷口都已經結痂,大的傷口還得養個六七天。娘娘走時喂他喝了碗粥,之後就一直未曾進食,藥也不肯喝,怕是在思念娘娘呢。遠遠聽見娘娘回宮的儀仗聲就開始掙紮,想要出來迎您。”銀翠好笑的碰了碰阿寶被包成粽子樣的爪子。

周武帝隻管埋在孟桑榆懷裏靜靜感受她的馨香和體溫。變成狗的日子越久,他的主人依賴症就越嚴重,隻覺得哪兒都沒有孟桑榆的懷抱安全。

“那趕緊把藥端上來,先喂他喝了藥再吃東西。”孟桑榆捏捏阿寶的鼻頭,從馮嬤嬤手裏接過一個小圍兜係在阿寶脖子上。

兔子裝、小圍兜、一張剪了毛的狗臉……這畫麵空前搞笑,殿裏的宮人們紛紛垂頭,肩膀聳動個不停。碧水和銀翠臉都憋紅了,為了阿寶的自尊隻得飛快退下。

藥很快就熬好,端到了孟桑榆麵前。孟桑榆用左手將阿寶勾進臂彎,右手拿著小勺一勺一勺喂。阿寶也很配合,一口接一口絲毫沒有掙紮,更沒有因藥苦就吐出來,比大多數人都勇敢。

“娘娘,您覺沒覺得阿寶特別聰明?好似能聽懂咱們說話?”銀翠低聲問道。

阿寶剛喝下的一勺藥吐了出來,將小圍兜染濕了一片。

孟桑榆笑著幫他擦幹淨,不以為意的問道,“聰明不好麽?”

“沒什麽不好。”隻是有時候感覺很妖異。後半句話,銀翠沒敢接口。

“他再聰明也是我的阿寶,我還巴不得他更聰明一點。”孟桑榆捏捏阿寶濕漉漉的鼻頭,話語裏滿是寵溺。

周武帝籲了口氣,伸出舌頭殷切的舔舐女人溫熱的手指。奈何他尾骨斷了,否則這會兒早歡快的搖擺起來。

“奴婢拜見德妃娘娘,請娘娘喝藥。”殿門口,一月定時到訪三次的醫女手裏捧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行禮。

以往馮嬤嬤見著她便要眉開眼笑,這會兒卻暗暗咬牙切齒,恨不能上前一把將藥碗掀翻才好。

“放著吧,本宮待會兒再喝。”孟桑榆嘴角的笑意稍淡,不冷不熱的吩咐道。

醫女應諾,將藥碗放到小幾上、阿寶的柳籃邊,然後退至角落等候。她得到上頭的命令,定要看著德妃娘娘喝完藥才能回去交差。

孟桑榆給阿寶喂完藥,將他放回柳籃裏,正要拿起藥碗喝掉,卻不想阿寶忽然抬爪撲騰了一下,將藥碗打翻。

“娘娘小心!”碧水和銀翠立即上前,一個拉開德妃,一個接住藥碗。

阿寶幹得好!馮嬤嬤眼睛亮了亮,連阿寶帶小窩都挪到一邊的軟榻上,免得他被打濕,隨即做出一副為難的表情對那醫女道,“這藥弄灑了,你看……”

“無事,奴婢回去再幫娘娘熬一碗,待會兒送過來。”醫女連忙屈膝道。

“那就勞煩姑娘了。”馮嬤嬤的笑容有些假。

柳籃裏的阿寶動了動爪子,眸色晦暗不明。

等醫女走了,馮嬤嬤湊到孟桑榆耳邊,壓低嗓音道,“娘娘,雖然您不想要孩子,但也不能這樣折騰自己啊?是藥三分毒,喝了三年,不能再喝了。”

“知道了嬤嬤,這藥我以後都不喝了。”孟桑榆點頭,心裏思量:反正已經失寵,皇上估計一年半載也想不起我來,不喝也沒什麽要緊。

當年她還隻是十四歲的小姑娘,就算皇帝不這樣對她,她自己也會尋摸些避孕的藥丸服下。皇帝此舉還省了她不少事。

柳籃裏的阿寶聽見主仆兩人的對話頓時放心了,以前對馮嬤嬤的各種不滿都煙消雲散。這奴才雖然愚鈍,但勝在忠心,還是讓她繼續留在桑榆身邊好了。

醫女再來時,孟桑榆已經換了一襲深色開襟棉袍,用寬袖遮麵,將藥汁往袖口一倒便滴水不漏。那醫女絲毫也沒看出異狀,端著藥碗回去複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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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孟桑榆睡在榻上,阿寶睡在塌下,一人一狗神態安詳,連呼吸的頻率也一樣。窗外飄著細細密密的雨絲,沁人的涼意從微開的窗戶縫裏鑽進來,然後變成水汽落到靠窗的地上。

忽然,漆黑的天空被一道亮白的閃電劈開,又過了片刻,震耳欲聾的雷鳴從天邊滾來,仿似有千軍萬馬在屋頂交戰。

孟桑榆先是皺眉,隨後在驚雷中清醒過來,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尖聲呼喊馮嬤嬤。她渾身顫抖,臉色蒼白,一雙鳳目睜大到了極限,顯得極為驚恐不安。

是的,她害怕打雷閃電。上一世,她四歲時被父母獨自關在家裏,同樣的雷雨天氣,一道閃電劈中了別墅一角,屋內的電器爆裂出了火花,差點將她燒死,多虧保姆及時趕到將她救出了火海。從那以後,雷電就成了她兩世都拋之不去的夢魘。

周武帝被孟桑榆的呼喊驚醒,撲騰著四爪想要爬起來,順著繡墩攀到榻上去。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女人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胸口憋悶的慌。隻可惜他渾身是傷,包得像木乃伊一樣,又穿著厚厚的棉布小襖,實在是有心無力。

“汪汪汪”桑榆別怕,朕在這兒呢!

“阿寶?”聽見小奶狗糯糯的叫聲,孟桑榆愣了愣,然後掀開棉被撲到床邊,將仰著頭注視自己的阿寶抱進了懷裏。

“阿寶別怕啊,我在這兒呢!我會保護你的!”以為阿寶叫喚也是因為害怕,孟桑榆忽然就鎮定了下來,一邊輕拍阿寶的脊背一邊用被子將他和自己裹起來。

被子裏自成一個小小空間,很香很暖,周武帝深吸口氣,感覺頭腦一陣醺然。他用爪子勾住女人的手腕,伸出舌頭舔舐女人的手背和指尖,滑膩的觸覺和清甜的味覺令他有些上癮。孟桑榆也忘了害怕,用手指勾撓著阿寶靈巧的小舌頭,低低笑起來。

“娘娘,您沒事吧?”馮嬤嬤和碧水一身狼狽的進來,頭發絲還滴著雨水。

“我沒事,你們去哪兒了?”孟桑榆掀開被子。周武帝被兩人攪了好事,惱恨的用爪子拍拍身下的錦被。

“回娘娘,半夜忽然下起雨來,奴婢和碧水想著書房的窗戶沒關,趕緊跑過去關上,結果天上忽然又是打雷又是閃電,還落下石子兒大的冰粒,把我和碧水砸的夠嗆!”

孟桑榆這才敢細聽窗外的動靜,果然聽見乒裏乓啷的冰粒聲。

“娘娘,這都入冬了還打雷。都說冬雷滾滾夏雨雪,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啊!明日奴婢去給娘娘求道平安符,給娘娘去去晦氣吧。”馮嬤嬤走上前,替主子掖好被角,看見被窩裏的阿寶,就要伸手將他抱下來。

周武帝皺眉,連忙用爪子勾住孟桑榆的玉臂。這奴才什麽都好,就是沒有眼色,太過愚鈍!

“別,就讓阿寶陪我睡,今晚嬤嬤不用在我塌下鋪床了,省得凍著。平安符就勞煩嬤嬤了。你們趕緊回去收拾收拾,洗個熱水澡衝碗薑湯,小心染病。”孟桑榆連忙擺手遣退馮嬤嬤,又小心地把阿寶抱進懷裏。

枕在女人柔軟的酥-胸上,眼前正對著一道深深的ru-溝,周武帝鼻子有些發癢,舌頭不受控製的伸出去,輕輕舔舐。

“呀~阿寶你這色狗!”孟桑榆嬌嗔,隨即輕笑起來。

見自家主子兀自與阿寶玩鬧,完全忘了窗外的滾滾冬雷,馮嬤嬤放心的笑了,帶著碧水輕手輕腳的走出寢殿。

第二日,天降冬雷的惡兆在朝堂上掀起了一些波瀾,皇帝立即頒布了詔書,敦促各地官員做好防寒工作,不要讓百姓受難。又過了沒幾日,冬雷的餘波還未平息,太和殿後的千年古鬆卻又忽然枯死了,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古鬆一百多年前也枯死過一回,那之後沒幾年,前朝國破,古家太祖占領了皇宮,自此龍袍加身登基為帝,改國號為周。周太祖即位大典那天,本已枯死的古鬆忽然吐出了新芽,重新煥發了生機。周太祖得知後大喜,稱這是上天賜福,預示大周建國乃順應天意,必將萬世長隆。

而今,對大周如此有象征意義的古鬆忽然間枯死了,且還是根斷而死,莫非這是上天在向大周子民示警?根斷根斷……結合前一陣的流言,可不就應在了皇帝身上嗎?

鳳鸞宮裏,李貴妃笑了;鍾粹宮裏,沈慧茹硬生生折斷了一隻狼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