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浮生敗了,敗的毫無征兆,措手不及,本以為布下天羅地網不至於慘淡收場,哪知道還是零和博弈。
這場雷聲大雨點也大的風波起於急促,卻落於無聲。滂沱大雨如蜻蜓點水,一路小心翼翼走來的陳浮生連回味一下的機會都沒有,這次的博弈不說雖敗猶榮,但能跟納蘭王爺鬥個旗鼓相當也算是能耐,隻是代價慘了點!
陳浮生點燃一根煙,沒有惱怒,反而有點沙子吹進眼睛的衝動,抬頭,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洪罌粟輕輕搖了搖頭,對著狀元指了指陳浮生,狀元沉默片刻,道:“讓你的人把他們送到醫院,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也好!”
王虎剩大將軍欲言又止,掏出半包11塊的精裝太陽島塞進陳浮生手裏,和陳慶之對視一眼,最終弄著受傷的幾人離開,夜幕下隻留下了一大一小的背影,張三千學著他三叔的姿態抬頭望著天空,有點恍惚的道:“三叔,你說我們要是不離開張家寨有多好!”
陳浮生摸了摸三千的腦袋,輕輕的蹲下身,道:“不走出張家寨三叔就不會遇到你嬸,你富貴叔也就不會有今天,三千你也就不會出人頭地!”張三千靈氣四射的眸子緊緊盯著他三叔那蒼白的臉龐,用手摩挲著三叔手心的溫暖,讓人心疼的道:“三千寧願不出人頭地也不想三叔委屈!”
陳浮生輕輕的把三千摟進自己懷裏,笑著說道:“傻孩子,你跟你富貴叔出息了,三叔受點委屈有什麽,等你們出息了替三叔討回來就是了,要是你們不出息,三叔才是委屈呢,委屈了也沒有人替三叔出頭!”張三千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輕輕的攥緊雙手,堅定不容置疑的道:“等再過兩年,誰欺負三叔,三千就殺誰!”
陳浮生腦海中浮起那個在他婚禮上揚言要刨人祖墳的傻大個的麵孔,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到不能再燦爛的笑容,不管他走到什麽高度或者跌的多慘,始終有那麽幾盞燈在為他亮著,給他奮鬥下去的理由!
就這樣,一大一小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蹣跚在這條放佛永無止境的路上!
大手拉小手走在路上的陳浮生輕輕的問道:“三千,你來山西是諸葛老神仙的意思?”張三千點了點頭,道:“師傅也來山西了,不過他說還有事要辦,讓我來找你!”陳浮生點了點頭,他現在也大致明白了諸葛老神仙的意思,頓了頓道:“三千,要是如果有人帶你走,你怎麽辦?”張三千停下腳步,使勁低著頭,雙眼泛紅道:“我不走,我不要離開三叔!”陳浮生摸了摸張三千的腦袋,笑了笑道:“傻孩子,誰說三叔要讓你走了,三叔還等著你給三叔出頭呢!”三千抬起頭望著陳浮生,可憐兮兮的道:“三叔,你不會不要三千吧?”陳浮生一個板栗敲在三千頭上,道:“隻要三千不走,誰也不能把三千你從三叔身邊帶走,但這期間你得答應三叔一定要好好跟著諸葛老神仙學東西,知道沒?”
三千狠勁的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拉鉤!”說完一隻大手和一隻小手緊緊的繞在一起!
陳浮生和張三千這對不是父子但勝似父子的兩人在陽泉街道上徘徊了整整半夜,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沒有絲毫顧忌。從張三千的談吐和舉止中,陳浮生知道那個剔著一顆小平頭跟在他身後的小屁孩長大了,他有欣慰有遺憾,但更多的是為張三千高興。如果說以前的三千是一顆包裹在石頭裏的美玉,那現在的三千就是經諸葛老神仙之手雕琢後一顆正在散發璀璨光芒的和氏璧,假以時日,三千這顆美玉到底會達到什麽成就沒有人敢妄自揣測,就連諸葛老神仙都不行!
三千小臉上掛滿擔憂的看著陳浮生道:“三叔,你別難過了,書上不經常說失敗乃成功之母嘛!”也許別人察覺不到陳浮生的內心,但這個曾跟陳浮生朝夕相處的孩子卻能直指本心的看穿陳浮生。雖然一晚上陳浮生臉上並沒有表露出什麽悲傷或者頹敗的神色,但三千知道他的三叔內心很難過。誠然,換成誰也不能不難過,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陳浮生付出了多少別人不知道,但那種小心翼翼艱難辛酸的日子張三千是陪陳浮生一起走過來的,如今差不多快被打回原形的陳浮生心裏的難過可想而知!什麽狗屁的失敗乃成功他娘,話好聽是好聽了點,就是不管用!
陳浮生笑了笑,點燃一根煙,道:“三千,三叔沒你想的那麽脆弱,雖然有點不甘有點憤恨,但三叔還不會趴下,見識了那些成功人士的手段,三叔才不會坐井觀天,至少下次再對上納蘭王爺三叔就不會恐懼無奈了。”陳浮生從來沒把三千當成過孩子,以前是,現在更是,聽完陳浮生的話,張三千露出一個笑臉,知道他三叔還是那個在張家寨大殺四方的三叔!
帶著張三千回到醫院,陳浮生看望了一下孔道德一行人的傷勢,從王虎剩大將軍口中得知幾人的傷勢需要靜養個把月後退出病房,張小花,洪罌粟都在醫院,陳浮生惟獨沒看到傳說中狀元的師傅,他對能教出狀元一手槍法的槍匠確實是充滿好奇,狀元看穿了陳浮生的疑惑,笑著解釋道:“師傅他從來不在外人麵前露麵!”陳浮生略微遺憾的搖了搖頭,看著洪罌粟道:“今天讓洪小姐看笑話了,但我說的話依然算話!”洪罌粟眼裏不著痕跡的閃過一絲讚賞,因為現在的陳浮生沒有一點敗軍之將的頹敗,除了臉色有點蒼白外幾乎跟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般,洪罌粟笑了笑,說道:“我真名叫洪玉,罌粟隻是給別人叫的,我現在有點明白狀元為什麽願意為你賣命了!”說完拉著狀元離開醫院。
陳浮生看著讓竹葉青都忌憚的張小花,臉上浮起一絲真誠的笑意,輕輕的道:“這次的事情麻煩張兄了!”張小花接過陳浮生遞過來的煙,並沒有點燃,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是迫不得已!”陳浮生沒有追問,隻是把三千輕輕推到張小花麵前,真誠的道:“希望張兄代我向諸葛老爺子問好,如果張兄以後有什麽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張小花點了點頭,三千泛紅著眼睛道:“三叔,三千走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等三千出師了以後一定不會讓人欺負三叔的!”陳浮生輕輕的點了點頭,張小花拉著一步三回頭的張三千離開,走到門口的張小花最終頓了頓止步,背對著陳浮生道:“竹葉青的這次山西之行比你損失都要慘重!”陳浮生愕然。
他怎麽會不知道張小花口中的女人是誰,嘴角扯起一絲苦笑搖了搖頭,對於竹葉青他無可奈何,不管這娘們做什麽他都沒辦法插手,也根本理解不了。至於無奈天知道是忌憚還是什麽?這玩意就得別人使勁揣測,畢竟竹葉青長的禍國殃民不說,還有數不盡的私房錢,腦子又是一等一的好使,雖然有點蛇蠍心腸哇,但也不影響一批又一批寧願牛仔褲下死,做鬼還有錢花的好漢大俠們!
想起竹葉青,陳浮生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黃浦江,想起他和竹葉青的對話還有跳黃浦江,陳浮生腦海裏不由浮起一絲竹葉青從黃浦江爬上來的情景,那得多驚世駭俗?想到這的陳浮生嘴角扯起一絲近乎陰險的笑容,喃喃自語道:“有機會得看看那個情景!”
王虎剩大將軍看著發呆的陳浮生扯起這麽一個笑容,就知道這次的打擊對陳浮生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嚴重,然後就自然而然的猜到了陳浮生在想什麽,一臉****外加猥瑣的道:“你要是把竹葉青那娘們降服了就修成正果了。”說完還不忘無恥的舔了舔舌頭,陳浮生沒有理會王虎剩大將軍的調侃,丟給王虎剩大將軍一根煙,然後兩人就坐到醫院的台階上吞雲吐霧,王虎剩大將軍吐了個煙圈望著天空罕見的浮起一絲正色道:“浮生,這次山西差不多算崩盤了,但也未必沒有機會,還要不要賭一把?”
這對難兄難弟從來沒有這樣坐下聊過天,王虎剩大將軍和陳浮生都是那種不善表達感情的人,所以能這麽坐到一塊以正經口吻聊天還是第一次,陳浮生今天晚上雖然不是以敗局收場,但也不差多少,幾個幹將差不多全部躺進醫院,也隻有在這種時候王虎剩大將軍才會罕見的流露一點感情,陳浮生深吸一口煙,扯起一絲苦澀的笑容道:“我能扛得住,蒹葭和娘離開我都這麽過來了,還有什麽接受不了的,隻是有點遺憾罷了,山西的這盤棋老爺子布了將近兩年,在收官階段卻被我折騰的一無所有。”
王虎剩大將軍籠罩在煙霧下的臉龐出奇的有點世外高人的形象,淡然道:“其實這場敗仗對你來說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至少下次對上納蘭經緯不至於跟現在束手束腳,現在你已經騎虎難下,納蘭王爺肯定不會放過你,這場賭局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繼續下去!”陳浮生沒有接王虎剩大將軍的話,聲音有點飄忽的道:“快過年了,也不知道富貴現在怎麽樣了,這次我們一起回南京過個年。”王虎剩大將軍沒有再說話,臉色也恢複了他的猥瑣,道:“還是南方妹紙水靈屁股大。”
泉美國際大酒店套間內,林萬雲輕輕的開口道:“王爺,既然那個孩子像極了她,為什麽不帶回來問個清楚呢?”坐在沙發上的納蘭王爺輕輕起身,走到窗前,淡淡的道:“你是想問我為什麽要放過陳浮生吧?有些事情還需要他來論證,況且有些人還未出現,再加上他對那個孩子的心意也不是作假,等我證實一些事情後再殺他也不遲!”
林萬雲輕輕的點了點頭,他知道納蘭王爺心裏始終有一個解不開的疙瘩,他是為數不多知道這件事的人之一,當年那個女人的憤然離去讓納蘭王爺這十幾年來都懷有愧疚,當那個孩子跑到陳浮生麵前的時候,林萬雲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而納蘭王爺親口說出的時候林萬雲就知道納蘭王爺多年尋找的結果有眉目了,現在他知道這件事已經不用他插手了!
納蘭王爺望著窗外,眼神有點恍惚的道:“萬雲,你今晚就回東北,仔細查查這個陳浮生,另外聯係張小花,既然那個孩子能讓他出手,自然跟諸葛有點淵源,有些事情還需要向他老人家求證,至於陽泉這邊的生意讓羅格全部接手!”林萬雲點頭退出房間。林萬雲帶著未央離開,一個身穿一身麻布衣服但卻仙風道骨的老人踏入泉美國際!
泉美國際套間內,仙風道骨的老人坐在納蘭王爺對麵,納蘭王爺輕輕的開口道:“諸葛先生原來早到山西了,納蘭剛才還說向先生求證點事情呢!”態度謙恭有禮,換成誰在這樣一位老人麵前不是小輩。一身仙風道骨氣息的諸葛老神仙輕輕的笑了笑,道:“老朽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了,回答不了你的問題,解鈴還需係鈴人,老朽這趟來是帶走三千那孩子的,沒想到納蘭居然沒將愛徒帶回,讓我這個老不死的丟這張老臉咯!”
納蘭王爺搖了搖頭,苦笑道:“諸葛先生說笑了,有諸葛先生在,借納蘭幾個膽子也不敢帶走諸葛先生的愛徒,隻是有些事情確實需要諸葛先生為我解答!”諸葛老神仙輕輕的喝了口茶,道:“不是老朽不回答納蘭的問題,是老朽也回答不了,三千的事情隻有浮生那孩子了解,明天老朽就要帶三千回去了,至於納蘭你能否從浮生那孩子口中知道三千的事情這就不是老頭子我能控製的了!”
納蘭王爺點了點頭道:“諸葛先生請說,隻要納蘭能辦到的一定謹遵吩咐!”諸葛老神仙淡淡的道:“逝者已矣,納蘭就不要驚動地下的那些人了!”納蘭王爺身體不著痕跡的頓了頓,正色道:“諸葛先生教訓的是!”剛才他確實動了想要回張家寨刨墳證實的念頭,等到諸葛老神仙離開,納蘭王爺坐在沙發上怔怔出神,如果他真幹掉陳浮生把張三千帶走,估計他現在也未必能坐到這喝茶,輕輕的搖了搖頭近乎喃喃自語的道:“看來這一切還真得著落在這個陳浮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