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元十年夏,趙寶林有喜了。
但這段時間,朝廷發生了許多事。
其一,是連年騷擾大遼邊境的北國,這些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這幾年間吞並了不少周邊部族,其新君之勢令人不能忽視,但長公主派了很多信使求見,北國都拒之門外。
其二,是朝廷有兩個老丞相告老還鄉,但在歸家途中路遇劫匪,一家老小盡數被害,死狀實慘,郎中令奉旨查探,但這幾年流匪肆虐,毫無頭緒。
其三,是我那本也想告老還鄉的外祖父,不知為何,突然不走了,後給我娘親上墳之時與我祖父一笑泯恩仇,兩人現在像穿一條褲子的老友,每每上朝,同仇敵愾的。
令還有幾個鄰國戰事不斷、四麵楚歌,還有周邊流民眾無處安放的問題,以及百姓抗交苛捐雜稅的問題等等等等。
……
如此種種,反正是挺亂的,但長公主竟然還有閑心,在此時突然給一個士人封了侯。
不過,我的事情本就不少,也管不了這許多,更沒空去探聽。
而且,皇上有了第一個龍嗣,這對宮中來說,是大事。
江知栩聞後也從避暑勝地跑了回來,他這兩年事業心漸退,少年的貪玩性子倒起來了,經常借故外遊。
前兩次,長公主很警惕,派人緊緊跟著。
後來發現他真的是在專心遊玩,也就懶得管了,隻命仆人注意其安全便是。
他歡歡喜喜地跑來,見麵就問我趙寶林在哪兒?
為保護皇嗣,好讓趙寶林安心養胎,我早已命人將她接來我這邊。
我愛答不理的命玲瓏帶他去我椒房殿中的靜訫閣,又繼續專心的畫嬤嬤。
我這一年,除了畫景,還不停地畫貓兒、狗兒,畫著畫著,就想試試畫人,更重要的原因,也是這兩年,隨著事情欲多,我漸漸地快要記不起嬤嬤的樣子來了。
卻沒想到,我從前畫人如此抽象,現今,倒有了起色,這幾天畫了好多版嬤嬤,越來越像,我目前筆下的這一幅,幾乎快還原我記憶中嬤嬤的全貌了。
看著,很激動,有時候,又覺酸酸楚楚的。
茚耳看我隻漫不經心地指路,便問我說娘娘,皇上都回來了,您為何如此冷淡,您是皇後,更該急著孕育龍嗣。
我說無妨的,都是大遼的妃嬪,皇子嘛,多多益善,誰生不是生呢?
宮裏人並不知我和江知栩一直都未行合巹禮,當初我也以為他是因我年幼而不舍,但現在,我卻迷惑了。
去年那個冬雪之夜,他曾那樣溫情地擁我入懷,那樣溫柔地撫著我未梳好的發髻,對我說朕有苦衷,讓我信他。
我曾是信了的,可現今卻又不想信了。
我今年都已過金釵了,還是未得合巹,且他現在的所作所為,越來越不像我當初認識的那個滿眼星辰的少年皇帝了。
不過,我亦無話可說,這一年,我祖父又猖狂了。
現今這世道,哪國都不太平,甚至還有那幾個如螻蟻的國家,想效仿北國騷擾我大遼,江知栩說攻,我祖父也命我爹爹樂滋滋地去了,可他打下第一個叫通池的小國後,竟按兵不動了,究其由,我祖父就忽悠長公主說什麽通池人狡詐慣了,若不以假王鎮之,其勢不定呀!
他那點小心思,別說江知栩了,我都看出來了。
但長公主卻信了,還誇了我爹,而江知栩也不管了,隻顧遊山玩水寵幸妃嬪。
剩下我,戰戰兢兢憂心忡忡,我怕祖父還有什麽狼子野心,也不敢再奢求什麽偏愛,更不敢冒險勸諫。
覺得自己能審時度日的活著,也不算愧對未曾謀麵的娘親,更不枉嬤嬤的以命相護。
且從心底裏,我還是不相信江知栩變了的,我記得那個瘦弱但與江山同的少年天子,記得他在那年元宵節望著漫天飛舞的天燈時許下的心願。
這樣的人,怎麽會變呢?
還是……另有所圖謀?
可他從未告訴過我,我以為,大概因為祖父,他也未曾有那麽信我罷了。
“娘娘,您這幅畫得真像。”玲瓏打斷了我思緒。
再看筆下嬤嬤,確實已經八九分之相似了。
“皇上見過趙寶林了?”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見過了,趙寶林拉著皇上衣袖不肯放皇上走,奴婢也不好多呆,就……回來了。”玲瓏說這話時,探著頭小心翼翼地看看我,大概是怕我在意。
“那便好,趙寶林有功,皇上也理應多陪陪。”我漫不經心地答。
“娘娘您真是……挺大度的。”玲瓏小聲嘀咕了一句。
其實,不止玲瓏,吉寧和林婕妤、月榮華、南寶林也是這麽說我的。
林婕妤自不必說是誰了,那月榮華就是當年的月常在吳月兒,南寶林就是當年的南采女南止夕。
沒想到後宮熱鬧起來的一年後,除了素來知書達理的林婕妤,我當年所劃的兩人也與我這皇後交好。
月榮華是與我一見如故的,大概是得益於我們幼時有過一次遙遙相望的機會,又有吉寧這中間人搭橋建梁,她進宮後,我們沒過幾天就熟絡了。
還常常和吉寧一起為我打抱不平,一個說親哥哥是大豬蹄,一個說表哥是浪**子。
害我不是關窗就是關門,生怕別人將她倆大逆不道之言傳出去。
而南止夕就更讓我意外了,我當初看名字時,本以為她是生於水鄉的溫柔女子,可她確實生於水鄉,卻一點不溫柔。
她說她父親和哥哥是駐邊的小將領和小將士,她又早早地沒了親娘,所以從小跟著爹爹和哥哥在軍營裏長大,才養出一身武藝和豪邁性情。
她說她爹本以為她不可能被看上選進宮中的,畢竟古來江山愛美人嘛,更何況坐擁六宮的皇上呢,肯定是要優先采選那些細膩柔順的。
所以進宮旨意一下達,她爹那一尺九的漢子,差點嚇哭了,說自己本隻是答應地方官用閨女名字充個數,怎就成真了呢?
所以,她一來就討厭我,一直到被宣侍寢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