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後大典結束,朝廷大赦天下,我依規去拜了祖廟,賞賜宗親、貴族及高級官員錢帛。
然後結束這一係列儀式後,才遷宮去了椒房殿,住在了離江知栩更近的地方。
吉寧很開心,說這次找我玩更方便了。
她都過了金釵了,還是像個小孩子,那沒出息的願望,一點沒變。
不過在皇宮這種地方,能保持天真爛漫也實屬難得。
“是啊。”江知栩在我身邊應聲感歎,吉寧是他唯一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對這個妹妹,沒有曆來君王那般苛刻、那般無情。
他說他對吉寧最大的願望,就是“樂吾樂兮,心所喜兮”,哪怕是做廚子也好,養豬種樹也罷。
整個大典流程結束後,我倆穿著莊嚴厚重的朝服,別別扭扭的坐在未央宮的寢殿內,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我還未及金釵之年,自是對大典之後要做之事緊張得很,好在他懂我,隻騙過了查**的女官,並未真的行合巹禮,在喝了我在女官指引下敬的酒後,還以“朕未盡興”之由喝退了一眾宮女,隻剩我倆相依著坐在**聊天。
可一直這麽坐著尬聊,似乎也不是那麽回事。
且剛至黃昏,我倆既不餓,也不困。
“陪朕去未央庭走走吧,那裏有個小石洞,穿過那石洞,有好些貓貓狗狗住在哪裏,你定是喜歡的。”好在,他終於打破了聊天的乏悶。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當時分明瞅見了,他臉上出現一道緋紅。
“臣妾那隻貓兒就生在那裏?”我一直沒敢告訴他”小栩栩”這名字,怕他一衝動,治我個大不敬之罪,吉寧也不敢,她和我一樣隻敢私下裏叫,她呀,怕抄心經。
“是的,是朕的一隻大白貓生下的。”他想了想,認真地答。
我倆一時興起,便在月昌的掩護下,偷偷溜著去了,好在春日風大,宮中人少,也並沒人發現我們。
江知栩帶著我在未央庭中七拐八拐,才找到那個不起眼的石洞來,進入石洞,隻見佳木蘢蔥,花兒燦爛,那兒有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
再進幾步,道路逐漸平坦寬豁,才看到山坳樹杪之間,貓兒狗兒嬉笑奔跑的身影。
說來也奇怪,江知栩養在此處的這些貓兒狗兒,幾乎不太怕人,有的見了我,還會親切地跑來蹭。
我摸著近前一隻胖乎乎的土狗,再次感歎能把貓貓狗狗養胖的人,竟然養不胖自己。
我不由得驚歎,說我來未央庭也有不少次了,竟然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地方。
江知栩笑笑,說他本也不知道,是小時候四哥帶他發現的。
他說到四哥的時候,有隱隱的陰鬱。
我便趕快岔開話題,說皇上這些貓兒狗兒可有名字?
江知栩便表情認真地一一介紹,說這裏有絨絨、悠悠、疾風、笑笑、小花、憨憨、閃電、雷雨、旺財、小豆、大豆、大花、吉吉、樂樂、琥珀、貝貝、熊熊、石頭和小早……
“什麽?”我一臉震驚地看著麵前依舊神色如常江知栩,詫異我為什麽也成了這其中的一環。
“是那隻小小的,剛滿月的小貓,有些像早兒你。”他答得一臉認真。
我跑過去看,那是隻剛過滿月的小白貓,糯糯的,單兩隻肉乎乎的小耳朵有點灰黑,倒真有些像小時候紮小羊角的我。
它近前還有一隻白色的長毛大貓,那貓兒是一藍一黃的異瞳,周身很優雅,正慵懶地臥在樹下小憩。
“它就是朕送你那隻貓兒的娘,也是朕第一次撿到的貓兒。”江知栩看向異瞳貓兒,眼神柔柔的。
“它真好看。”我想近前去撫,可它有點麵冷,隻眯起異瞳睨了我一眼,喵兒一聲跑開了。
“朕第一次撿到它時,它正躲在上林苑的小石跺旁,顫顫巍巍,那天剛下過雨,它滿身都是泥,看起來才剛及滿月,可能是與娘親走散了吧。”江知栩看著它,徐徐講起來。
“它斷了腿,很髒,又抖得厲害,朕就想抱它去暖和一點的地方,隻是剛抱起來,二哥三哥就來了,說朕是衰星異種抱異瞳,還想搶貓兒去把玩,朕未同意,便與他們打了一架。”
“皇上還會打架?”我狐疑地看看皇上,不由得想起月昌講的版本來。
“嗯,”他像個小孩子般倔強地仰起頭,認真的對我道:“所以他們後來才也不敢和朕搶了,就灰溜溜跑開了。”
“那後來呢?”我追問。
“後來……朕就遇見了四哥長永,他還帶朕尋了這處隱蔽的寶地,我們就將貓兒養在這兒。”
我聽到“長永”那名字,微微一愣,覺得好生熟悉,似隱隱約約記得,卻一時間想不出究竟在哪裏聽過,便又確認道:“皇上的四皇兄原來是叫長永?”
“是的,皇兄若在世,一定是個風華正茂、仁愛寬厚之人,會比朕,更適合做一代龍驤虎步的君王,可他卻因朕……”
他沒再說下去,眸中先前還閃亮的星辰,也一下子暗淡了許多,他扯著嘴角,帶出一絲苦苦的笑來,接著蹲下身子撫了撫那隻白貓,對我道:“說起來,朕給所有貓兒都起了名字,卻始終不知該喚最初這隻叫何名,早兒既來了,就起一個吧。”
“嗯……那便就叫‘如初’可好?願若幹年後,日月清明,孩童常笑,一切心願,皆可如初。”我歪著腦袋,真的是極認真的在想。
“好。”江知栩看著想得出神的我,也柔柔地笑了。
“如初”此時似乎不再怕我,觀察了我一會,才邁著傲嬌的步伐,姿態優雅地來到我麵前,它搖著毛茸茸的大尾巴,“喵~喵~”地叫著,似乎是在傲慢地對我致謝。
我識趣地揉揉它,它竟不再矜持,像“小栩栩”似的翻了個身,“呼嚕呼嚕”地露出溫暖的大肚皮。
“這裏離椒房殿很近,早兒日後若是乏悶,可以經常來尋它們玩耍。”倏而,江知栩也在我身邊蹲下,陪我撫著“如初”道。
“好呀,後宮隻臣妾一人,自是乏悶的。”我漫不經心地答。
“後宮……恐怕很快就要來人了,”江知栩頓了一下,話語中,帶著濃濃的歉意:“朕恐怕,不能許早兒那些‘日月與卿,朝朝暮暮’的……”
“無妨的,”我迅速打斷了他:“皇上貴為天子,自要心懷天下、以六宮以製衡,何況現今,生不逢盛世,怎可與臣妾許那些凡俗之願?”
我看到江知栩的嘴角扯出一絲自嘲的輕笑來,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麽。
可他不知道,我瀟瀟灑灑地講出那番話時,心早已怔得生疼……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