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耳朵真好使,妾與女婢之間的耳語都聽得這般清楚……”吉寧聞言,壓低了聲音回道。
竟有些陰陽怪氣的,甚是大膽。
也不知是不是因兩人一周前那次誤打誤撞的坦誠相待,她與邱裴之站在一起時,總覺氛圍有說不出的奇怪。
又說不好奇怪在哪裏。
這便導致原本大大咧咧不喜誤會的吉寧,每次與邱裴之短暫見麵時,不能心無旁騖地將自己壓在心底的話來盤問清楚。
更不能將那日自己的狀態辯解一番。
其實吉寧不知,邱裴之亦是如此。
自那日之後,他不允璩侍臣找吉寧探查鍋鼎之事,其實是想自己來借那鍋鼎之迷與吉寧單獨相處。
他也心知肚明定是有人利用了吉寧來行此事。
可每逢看到吉寧忽閃著的雙眸,那份君王使然的冷漠似乎總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壓製。
他會心跳加速,而當吉寧的眼神掃過他時,又莫名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緊張和期待。
可那期待還摻了幾絲懼怕。
故而始終講不出話來。
怕什麽呢?
或許是怕吉寧因他不知如何掌握分寸的詢問而覺他是在否認那日發生的情愫。
或許是怕自己的動心會給吉寧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或許也是怕她根本不在意自己。
怕……
總之,怕的很多,反倒張不開口,為掩自己的心動,又總以忙碌而借口逃之夭夭。
然後悔矣。
自己反問自己……難道所謂智者一入了愛河就是如此?
長了嘴也會自動脫軌?
於是,即便是方才那一句傲慢的插嘴,其實也是邱裴之豎著耳朵來聽,做了許久的心裏建設,才鼓起勇氣脫口而出的。
雖然言語間帶著慣有的傲氣,又不甚好聽,但總算打破了持續的彼此間的桎梏。
可現在她吉寧在說什麽?
她方才這句是氣孤探聽她女兒家的心事麽?
他於是又閉了嘴,方才脫下來,想遞予吉寧手中的狐裘又自動穿回自己身上。
動作絲滑。
遠處,車馬已經漸行漸遠,茫茫雪山的映襯下,很快將看不見蹤影。
邱裴之於是再次鼓足勇氣,安慰吉寧道:“王妃那日,其實……讓孤還是略有驚喜的,若思鄉,尋孤要一些賞賜,也未嚐不可。”
略……
有驚喜?
“賞賜?”吉寧向來不是矯情之人。
看大遼的“家人”們已經踏上歸途,心也不再眷戀於方才的憂傷中。
畢竟人在飯在。
活著,終歸不能沉溺於傷害,要尋自己痛快的活法,才不使人間走一遭。
即便在無依無靠的異國他鄉,也當如此。
於是吉寧便不想再使這般張不開口的情絮作怪,與邱裴之戲謔道,“君王以為妾大老遠跑來北國是來討賞的嗎?”
“如果君王想了妾的思鄉之情,何不盡快找個時間,將妾先前的問題好好解答,讓妾知曉北國宮的彎彎繞繞,該信誰不該信誰,怎樣生活才能不熱是非,包括……君王那日究竟怎麽想的?”
“為何對妾表裏不一,前夜一套後夜一套?還要反過來怪妾不冷靜。”
“……”
邱裴之不自覺蹙了蹙眉。
他這前二十多年,除了早亡的母親,還沒遇見哪個女子與自己說話時,敢這般直接。
他忍不住悄悄撇了一眼依舊低著聲滔滔不絕的吉寧,眼底的冷漠竟泛起一抹悄然的燦爛,可撞上吉寧倔強的目光時,又立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隻是吉寧並未理會,依舊不卑不亢大膽相問:“還有還有,既為和親,妾定要清楚,你我日後是要做相敬如賓各司其職的君臣,還是做心心相依你依我濃的帝後?這點,妾不想不明不白。”
話畢,吉寧仰著腦袋望向他,一臉不示弱。
邱裴之則故作深沉地理了理自己慌亂的心思,強行恢複周身冷淡,懶得應付似的淡漠著,“嗯”了一聲。
然又補充道:“孤說過,會擇機慢慢與王妃道來。”
“慢慢?”
“嗯,慢慢。”
“君王是沒長嘴,還是嘴長得不夠好?”吉寧忍不住伸手觸了觸邱裴之那帶著寒意卻無比好看的薄唇,歪著腦袋道:“可看著明明很好啊,為何也跟那些人似的,有話不能一次性說清楚呢?”
隨著吉寧這突然的撫觸,他錯神須臾,眉眼間堆積的那抹陰鬱似乎淡了些,眼底閃過刹那的清亮。
卻,隻是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