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菡匆匆趕到公司時,樓下裏三層外三層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她撥開人群擠進去,就看見沈海和李惠琴正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幾名公司領導在旁邊安撫,但好像並沒有起什麽作用。
沈海義憤填膺:“看看啊,這就是你們公司的老師,教書育人的老師!連自己的弟弟都不管,你們還指望她能教好學生嗎!”
李惠琴邊哭變拍大腿!“她連我們這當爸當媽的都不想認了啊,我的老天爺,我怎麽就養了這麽個白眼狼……”
一位女領導想把李惠琴扶起來,卻反而被李惠琴推了一把,高跟鞋一絆,摔倒在地。
沈初菡衝過去,怒問:“爸,媽,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李惠琴滿麵哀苦地瞪著她:“你看,非得我們來這裏苦苦求著,你才願意出來見我們,否則你連麵都不露!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認我們了?那我們直接在這裏撞死算了!”
李惠琴作勢就要往一邊的花壇上撞,被一群人急忙攔住了。
周圍不禁有人指責起沈初菡來:“你到底做了什麽事,才能把爸媽逼到這個地步?”
“看她穿得光鮮亮麗的,她爸媽這麽土,平時肯定不管她爸媽的。”
“這種女兒養了真的不如養條狗。”
聽見這些指責,沈初菡臉有些白。
她知道,爸媽是在逼她。
逼她妥協,逼她回家,逼她幫沈棟找學校,甚至還會逼她和梁向明和好,重新回到以前那種被她們拿捏、吸血、擺布的狀態……
炎炎烈日下,沈初菡卻通體冰涼。
她都有些不可思議,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
哦,是了,他們從來沒有拿自己當女兒。自己隻是他們的工具,工具的麵子、尊嚴、人格又怎麽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呢?
最近經曆了太多事,沈初菡的心理承受力已經有了質的飛躍。所以她現在隻覺得荒謬可笑,並沒有慌張失措。
她打斷了沈海和李惠琴越來越起勁兒的指責,輕輕開口:“你們覺得這麽一鬧,我就會灰溜溜地跟著你們回家,然後受你們擺布嗎?”
李惠琴的哭聲一止。
“好啊,既然你們都不嫌丟人,那就鬧啊,我怕什麽?”沈初菡聲調拔高了幾分,清晰又明朗,“讓大家都聽聽你們是怎麽當父母的!你們還有臉在我麵前哭鬧?”
她指著李惠琴:“我從記事起就在不停地幹活,六歲開始做飯,七歲開始洗全家的衣服。”又指向沈海,“你賭博把家裏的錢輸完了,好,我退學去賺錢,結果我賺的錢呢?還不都被你賭了?這個家到底是誰敗的?”
“你們想把大姐嫁給一個老光棍,大姐跑了。三妹四妹五妹剛出生就被你們賣了,三妹四妹至今下落不明,五妹賣到了一個好人家,可給你們找著機會吸血了,最後還逼得我五妹割了腕!”
她又指向人群裏的沈棟:“這就是你們盼了一輩子的男寶,他捉弄老師欺負同學考試作弊,現在你們倒是怪我讓他沒學上?小時候,我摔碎一個碗就挨一頓雞毛撣子,你們兒子從小到大幹過那麽多混賬事,怎麽沒聽你們說一句重話呢?”
周圍的人那麽多,此刻卻萬分安靜。沈初菡聲音很大,卻並不顯得歇斯底裏,但已經足夠震耳欲聾。
李惠琴急了:“你們不要聽她的!她就是不想管我們了,所以胡說八道!把錯都推給我們!”
當媽的這麽一說,沈棟也來勁兒了,跟著嚷嚷:“就是,你放屁!”
沈初菡大步走過去,將沈棟扯到了鬱山跟前。
她扳著他的頭,讓他看著鬱山:“好,你對著鬱教授說,你有沒有欺負他兒子?說!”
對上鬱山麵無表情的臉,沈棟心裏咯噔一聲,莫名有些慌。他不停扳著沈初菡的手,想讓她放開自己,卻徒勞無功。
沈初菡就像是鐵了心似的,非得按頭讓他承認錯誤。
“我沒有!”沈棟齜牙咧嘴,“我沒欺負他兒子!你少他媽誣賴老子!”
沈棟早就威脅過鬱輕羽了,不準把挨打的事情說出去,否則下一次打得更狠。鬱輕羽也是個識相的,從未去告過狀。
就算現在把那個悶嘴葫蘆帶過來,他肯定也不敢放一個屁!
鬱輕羽剛和許長樂下車,就聽見了沈棟顛倒是非的叫嚷。
夏日燥熱,宛如蒸籠。鬱輕羽記起在無數個這樣的天氣裏,他在小巷、在操場角落、在男廁所、在器材室……被沈棟那群人按著打。
打完後,他在窒悶的空氣裏喘不過氣,張嘴就是鐵鏽味。而他們料定他不敢告狀,變本加厲。
從來都是如此。
肩膀忽然被人攬住,有人在他耳邊輕柔地安慰:“別緊張。”
鬱輕羽側頭,撞入許長樂溫柔篤定的眼神中。
“別害怕,他現在欺負不了你了。”
鬱輕羽點了點頭。
許長樂朝自己請來的兩名記者示意,記者心領神會,很快隱入了人群中。
許長樂帶著鬱輕羽走到了沈初菡身邊。
這是鬱輕羽第一次不帶任何恐懼地回視沈棟。
他沒說話,而是挽起袖子、褲腿,露出了自己傷痕累累的四肢。
這些就是證明。
那些新舊交錯的傷痕在明媚的陽光下明顯而刺目,沈棟都覺得觸目驚心,連著退了好幾步。
鬱山眉頭一皺,眼中流露出濃重的心疼。
鬱輕羽從來不和他說他被欺負,他也從未檢查過鬱輕羽的身體,竟不知道他身上會有如此多的傷痕……
鬱山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正在被撕扯,快要碎了。
“你們還有什麽可說的?”沈初菡質問。
剛才與父母對峙的時候她沒有哭,說起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去時她也沒有哭,但是現在見到鬱輕羽身上這些傷,她的鼻子還是忍不住發酸。
“瘋子,你們就是一群瘋子!”沈海見事情不對,轉身就要逃,卻被圍觀群眾牢牢攔住,根本不讓他走。
“別擋著路,他媽的,都給我讓開!”沈海臉紅脖子粗地大喊,但是得到的隻有更多的唾棄。
李惠琴和沈棟也慌了,這一切都和他們計劃得完全不一樣,他們有些承受不住。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壓住了這裏的紛雜吵嚷。
幾名警員走來,直接將沈海等人銬住。
沈海這下是徹底慌了:“你們幹什麽?我犯了什麽法了!”
“接到舉報,你們涉嫌敲詐勒索,金額巨大,請跟我們回局裏接受調查。”
沈海和李惠琴不停地嚷嚷,卻已經無濟於事。
被押上車後,透過車窗,沈海看見了並肩而立的沈初菡和許長樂。
而許長樂同時也看向了沈初菡。
她靜靜地看著麵前的一切,眼神裏隻有奚落和嘲諷,沒有半分親情。
夏風揚起她的長發,她的眼神裏,寫滿了堅毅。
叮咚,許長樂聽見了手機提示音。
她拿出來一看,屏幕上赫然一條新消息——
恭喜重生者,完成【小畫要畫畫】長線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