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山的兒子,許長樂在去年夏天見過一次。
叫鬱輕羽,十一歲,長得非常漂亮,但是非常內斂文靜,沉默寡言。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像個漂亮的裝飾品。
許長樂和他在夏梅老師的莊園裏住了一周,他沒有和她說過一個字。
要不是聽見他後來叫了鬱山一聲“爸爸”,她差點以為他是個啞巴。
但那也是個非常省心的孩子,十分聽話,一點都沒有那個年紀的男孩子普遍有的人憎狗嫌的淘氣。
所以,她早就想到了可以以鬱輕羽為突破口讓鬱山和沈初菡建立聯係,但是一直沒有付諸實踐。
她不是很想去打擾那個安靜的孩子。
但是五年後的鬱輕羽,竟然自殺了?
許長樂壓下心中的震驚,立刻追問:“為什麽會自殺?”
“原因很複雜,心理壓力太大了吧。”小畫回複,“聽說這個孩子並沒有繼承鬱山教授的天賦,在國畫上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但是鬱山教授對他寄予了厚望,一直在逼他練國畫,他的壓力太大了。”
“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長久以來都在遭受校園暴力,從幾年前的時候就開始了。”
許長樂:“你是說,我這個時空裏,鬱輕羽就遭受了校園暴力。”
“對。”小畫說,“那個孩子太可憐了,如果我成了鬱山教授的學生,可以接觸到他,說不定我就可以幫到他,不會讓他走上絕路了。”
許長樂的心情有些沉重。
雖然和鬱輕羽隻有一麵之緣,但是乍然聽到他的死訊,心裏也很不好受。
想了想,她決定去看看鬱輕羽,哪怕是偷偷的也行。
許長樂看見過鬱輕羽的作業本,知道他的學校就在隔壁市,車程就一個多小時。
於是第二天,許長樂叫了林左過來看著許文景。
林左聽她要去隔壁市,還以為她是為了許家的生意,滿口答應:“你去忙吧,文景一醒來我就通知你,我在這兒你放心。”
——
沈初菡結束了早課,被國色的主任叫去了辦公室。
主任笑容滿麵,看著沈初菡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棵搖錢樹:“沈老師,你知道嗎,你現在是咱們國色的明星老師了!”
各個學校都放了暑假,正是家長給孩子們報興趣班的時候,各大學習機構都鉚足了勁兒賣課。
在繪畫培訓班裏,國色的名氣是今年最大的。因為許多家長都聽說了國色有位沈老師,得到了國畫大師鬱山的賞識和肯定,相當厲害。
反正大多數家長們也不懂畫畫,隻覺得讓孩子跟著名師鐵定沒錯。
現在甚至還有黃牛高價轉賣沈初菡的培訓名額。
對於主任的誇獎,沈初菡隻是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說:“謝謝主任的肯定,但是我的課已經排滿了,不能再開班了,我也得保證授課質量。”
“是是是,這是肯定的,質量才是最重要的。”主任將一張邀請函遞給沈初菡,“今天上午十點辛市有個交流會,公司決定派你當代表去參加,一會兒就出發吧。”
對於上司的指示,沈初菡一般都是無條件聽從的,況且辛市就在隔壁,高鐵也就一個小時,沈初菡收拾收拾就去了,正好當散散心。
出了高鐵站後,她打的去會場。
會場附近在修路,出租車過不去。沈初菡讓司機停了車,反正也就幾百米,她走過去就行。
這是會場大廈背麵的一條小路,透露著一股年久失修的腐爛衰敗,隔幾米就有一個垃圾堆,蒼蠅一團一團嗡嗡地飛。
沈初菡捏著鼻子,小心地躲避著雨後的水坑。
忽然,她聽到了“砰”的一聲,像是什麽重物被砸到了牆上。
她立刻回頭,幽長的巷子裏並沒有其它人。
幾秒鍾後,又是“砰”的一聲,還伴隨著一聲悶悶的痛呼。
沈初菡這次聽清了方位,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一條東西向的小巷子裏,幾個十來歲的男生將另一個男生圍了起來,正在拳打腳踢。
倒在地上的男生沒有反抗,隻是抱著頭蜷縮起來,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時不時地悶哼一聲。
沈初菡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什麽情況。
她先撥打了報警電話,報出了會場所在大廈的名字,才出聲阻止那群人:“你們都住手!”
一個長得很著急處於變聲期的光頭男生轉過頭來,凶神惡煞地大吼:“臭三八,少他媽多管閑事!”
“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
這群男生對警察還是有敬畏之心的,一聽這話,哄然跑了。
沈初菡急忙過去,將倒在地上的男生扶了起來。
男生咳得撕心裂肺,嘴角還有血沫子。
“你還好嗎?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沈初菡目露擔憂。
男生垂著頭不說話,推開了她。
他自己想走,但是才剛邁出一步,就踉蹌著又靠在了牆上。
沈初菡又扶了他一把。
麵對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她那副老師派頭不由自主就出來了:“別逞強了,趕緊去醫院。”
她不由分說地將男生的胳膊架在肩膀上,摟著他的腋下,走到路口攔了輛出租車。
去醫院的路上,沈初菡拿出手機問:“你家長電話多少?我通知他們一聲。”
男生垂著頭,不說話。
“問你呢。”
依舊沒有回音。
啞巴?沈初菡狐疑,不過啞巴會咳嗽嗎?她真不了解。
算了,沈初菡也不逼問他,陪著他到了醫院,去處理傷口。
男生臉上的淤青不少,將一張明顯能看出美貌的臉弄得麵目全非。
護士給他臉上的傷口上了藥,又問:“別的地方還有嗎?”
男生一言不發,卻利落地卷起了袖子。
沈初菡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男生胳膊上新傷舊傷、各種顏色的疤痕交錯橫生,簡直可以說是觸目驚心。
年輕的小護士也麵露不忍,上藥的動作更輕了。
上完胳膊,她又問:“還有嗎?”
男生又挽起了褲腿。
上藥的全程,男生一聲不吭,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沈初菡忍不住問:“你都不疼的嗎?”
男生抬頭望著她。
他漆黑的眼珠像是玻璃球一樣晶瑩剔透,純淨無瑕,更襯得他臉上的傷痕猙獰可怖。
沈初菡心中一酸,彌漫出一股保護欲。
她語調更輕了,幾乎是誘哄著問:“疼不疼啊?”
男生想了想,猶豫地點了點頭,然後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沈初菡被他看得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試探著問:“一會兒我帶你去吃蛋糕好不好?聽說吃甜品可以讓人心情變好,心情一好,可能就沒有那麽疼了。”
男生又垂下眼睫,仿佛在認真思考。
半晌,他才又認真地看向他,點了點頭。
他的模樣看起來實在是太乖了,沈初菡沒忍住在他頭上揉了一把。
男生輕輕眨了眨眼睛,並沒有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