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樂透過降下的後車窗,看見了裏邊說話的人。
冬日光影昏暗,非但沒有無損秦晏禮絕妙的五官,反而給他鍍上了一層高深莫測的幽沉。
“秦先生,好巧。”許長樂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的確很巧。”秦晏禮問,“許小姐怎麽會在這裏?”
“打了個車去機場,倒黴遇上事兒了。”
“回銀城的話,可以順路和我一起。”
“不了,不回銀城。”
秦晏禮點頭,也不多問:“上車,我送許小姐去機場。”
這裏一時半會也打不到車了,許長樂倒也沒有拒絕。
前邊的兩輛車緩緩駛出了密林,後邊的三輛沒有動,許長樂剛才就看見這三輛車上的人第一時間就去追那幾個犯人了。
許長樂和秦晏禮坐在第二輛車上,相對無言。
二人心裏都有很多關於對方的疑惑,但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問。
正如秦晏禮想的是:她的戰鬥力為什麽這麽強?她的膽子為什麽這麽大敢一挑二十三?
最重要的是,她殺人的手法。
太熟悉了,熟悉到他都要懷疑到底是不是他教的。
可是這樣幹脆利落擰脖子的手段,他隻教過一個人。
明顯不是麵前這個。
而許長樂想的是:秦晏禮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會和部隊的人在一起?
秦晏禮忽然道:“答應許小姐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
知道他說的是給許氏科技爭取時間的事情,許長樂由衷道:“謝謝秦先生。”
“之前你已經道過謝了。”秦晏禮道,“禮尚往來,請許小姐回答我一個問題。”
許長樂:“……”
好一個禮尚往來。
秦晏禮這個問題就直白得多了:“許小姐剛剛對付那些人的手法,是哪裏學的?”
“書上,書上說這樣可以速戰速決,最大限度保護好自己。”
許長樂扯了個謊。
這樣的招式,是祁言手把手教她的。
她還清清楚楚記得他當時的話:“小滿,在力量懸殊的情況下,拖一秒你就多一秒危險,擰脖子是讓人喪失行動力最有效的手段。不要有心理負擔,等你需要使出擰脖子這一招時,證明情況已經相當危急,你需要特殊防衛了。”
這一招,他教了整整三個月,而她練了兩年多,卻一直沒能在實踐中試試。
彼時身受重傷的祁言坐在輪椅上看著她又擰斷了一個仿真模特的脖子,鼓掌稱讚道:“可以了小滿,你已經練得很好了。”
然而直到她死,她都沒有機會試一試這一招。
今天是第一次。
她以為時隔多年,她又換了個軀殼,祁言教過她的東西她已經還了回去。
原來沒有,她一直銘記於心。
不管她變成誰,她都不會忘。
她主動岔開話題:“秦先生怎麽會出現在明市?“
“生意。”極致簡單的兩個字,已經無需多做解釋。
秦家家大業大,生意和部隊有聯係,許長樂也不覺得意外,索性不再多問。
她閉著眼睛靠在座位裏,忽然聞到了消毒藥水的氣味。
睜開眼,秦晏禮已經將藥水遞到了她跟前:“手破了。”
許長樂垂眸一掃,無所謂道:“沒什麽大事,不用。”
“別留疤。”秦晏禮道,“這麽漂亮的手。”
他這種人說這樣的話,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冒犯,反而忍不住自我反思:自己是不是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好心。
秦晏禮直接打開藥水,用棉簽輕輕塗抹在她的手背上。
許長樂覺得不自在:“還是我自己來吧。”
秦晏禮將棉簽遞給她:“實不相瞞,許小姐讓我想到了一位……朋友。”
“是嗎?那我沒有對方榮幸,我本人沒有秦先生這種層級的朋友。”她不卑不亢地說。
秦晏禮微微抬眸:“許小姐可以有。”
許長樂半開玩笑:“意思是秦先生願意拿我當朋友?”
“我們已經是合作夥伴關係,再多進一步也無妨。”
許是因為昨天的日子太特殊,他剛剛去過的地方太特殊,他剛剛見到的那一幕太特殊——
這些特殊加在一起,構畫出一個秦晏禮無比熟悉的輪廓。
他這輩子都沒有對不起什麽人,小滿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他不是有意失約,但現在做任何解釋,都是徒勞。
正在重新包紮手腕的許長樂陡然一驚——秦晏禮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
這樣親昵的動作讓許長樂哆嗦了一下。
她直接拍開了秦晏禮的手。
“啪”的一聲,秦晏禮眼中的恍惚盡數散去。
四目相對,有些沉默,又有些尷尬。
“非常抱歉。”秦晏禮整了整袖口,彬彬有禮地認錯,“我失態了。”
“很難得。”許長樂打趣他一句,“秦先生竟然也有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
“想到了一位朋友,一時情不自禁,希望許小姐原諒。”
“不算大事,不需要原諒不原諒的。但是秦先生,你既然如此思念你的那位朋友,為什麽不去找對方呢?”
秦晏禮沉吟。
黑色豪車在航站樓外緩緩停下。
“謝謝秦先生送我一程,我進去了。”
見秦晏禮點頭,她關上了車門。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秦晏禮忽然福至心靈。
是啊,他為什麽不去找她呢?
他明明,比自己認為的,更想她。
於是他立刻吩咐了手下:去查小滿現在在哪裏,盡快,我要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