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一生為一人15(為語文風而更)

雙眼在喜帕遮掩下看不到周圍人的表情,但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一雙雙過分熾熱的目光,逡巡在我的身上。似乎要透過那薄薄的一塊紅色,穿透我的麵龐。

這一刻,突然便慶幸起還有這麽一件物什可以讓我遮羞。至少,不必麵對那一雙雙如饑似渴探求著什麽的眼眸。

“左相和郡主當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設!”

“好一對碧玉佳人!”

“皇上隆福,郡主可喜,左相可賀!”

“今日真是雙喜臨門啊,郡主生辰成親,辰淩國又是一樁驚天動地好事。”

“才子佳人,皇上宏福,皇後育女有方,願辰淩國世世長榮!”

……

明麵上的話我耳畔傳入了不少,可背地裏的細碎挖苦,我不知在我聽不見看不見的角落,究竟激起了幾層浪。

所幸這種場合,他們不敢造次,我的耳膜也免受荼毒。

“今夜是小女與風卿成親大喜,朕本意隻想大家尋歡,自得其樂。但卻不得不說上兩句。”

不用看都可以猜到父皇的麵上滿是鄭重,肅穆的神色,那一襲明黃威嚴,衣袂在落座之位上臨風。一如往常,父皇徐徐站起,頎長的身影挺拔,格外不怒而威。

“愛女紫兒曾為景嵐國皇後,但卻遭其不正對待。朕今將愛女接回,賜其與風卿完婚,誰若膽敢有半句責難,朕定不輕饒!”

父皇果真是父皇,凡事都喜歡命令人。

倒是母後明白事理,我偷偷撩起喜帕掃了一眼。她鳳袍襲身,金步搖在她發上輕曳生姿:“本宮疼在手心中的女兒,不是被人隨意玩/弄的。無論是紫兒的身份還是地位,景嵐國的君王都沒有這個資格來隨意淩虐她。若在場的人還相信坊間流傳的閑言碎語,可以在今夜婚宴之後留下來,本宮會親自招待,跟他好好探討探討父母之道、君臣之道、夫妻之道!”

母後幾句話壓下,可謂威力十足。

將那些角落裏頭竊竊私語的話扼殺在當口。

我深覺母後在後宮多年,為人處世當真是曆練到家了。

輕飄飄幾句,便可極具威力。

若父皇的威嚴是從權勢地位甚至是從內到外而言的,那麽母後,便是從字裏行間給人一種威嚴的氣勢。

隻是母後的話,從另外一種層麵來理解,卻是對我敲響了警鍾。

她借著對我的維護在所有人的麵前勸誡我,忘記過去,忘記那個人。一切過去的都已是不值得追憶的,把握住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深諳母後的性子,我微覺苦澀。

知女莫若母,知母莫若女。

還真是相得益彰。

“皇上和皇後言重,臣等不敢!——”

整齊劃一的聲音,響徹在禦花園內,聲聲怦然,長久不絕。

怕自己身為新娘被發現連成親都不老實,我忙將偷偷撩起一角的喜帕重新歸位,收回了偷瞧的視線。

看不到身旁風黎瑞的表情,但隔著那紅色的綢布,我卻能夠明顯感覺到他心情的震動。

那一角紅綢輕動,洋溢著風動,也洋溢著他從對麵帶來的微然情動。

情動?

腦中剛蹦出這兩個字,我便猶如觸到了燙手的山芋,想要鬆手,卻又牢牢地按捺住了自己的衝動。

腹部已經明顯,父皇和母後關心我如斯,絕對會千方百計為我物色駙馬人選。即使不是風黎瑞,也會是其他任何人。

為了避免日後的麻煩,我幹嘛非得推拒風黎瑞呢?

況且……他真的待我極好……

每次不論是我略帶挑釁的話還是略帶諷刺的話,他都能夠淡然應對,麵上盈笑,仿佛從未在意。但這樣的他,卻讓我有種負疚感。

這抹負疚感,讓我沉重,卻也讓我不禁深思,對他那種心疼,究竟是設在什麽樣的位置。

“一拜天地!——”司儀官的聲音高聲響起,在這片熱鬧聲中,獨顯幽幽。

絲竹聲停止,舞女們早就停止了舞樂,將全場矚目的焦點放在了我們這一對新人身上。

不知是哪位伶人最先吹起了喇叭嗩呐,緊接著,便聽到煙火放升的巨響。

看不見高空中的盛景,但從一聲聲驚歎中,也可揣度出那璀璨旖旎的一幕幕夜景。

躬身,我最終還是和風黎瑞一道,向著天際遙遙一拜。

這一拜,代表著,我再無回頭路可走。

“二拜高堂!——”轉身,我們麵對父皇和母後的高位,徐徐行禮。

人群中有人鼓掌,有人高喝,不亦樂乎。這場由父皇和母後親自主婚的婚禮,可謂榮重至極,盛大至極。三位哥哥和眾人飲酒碰杯的豪言壯語傳來,隻讓我這個做妹妹的有些無地自容。

他們說,這個沒人要的妹妹,總算是能找個人托身了……

“妾將擬身托,望君不負離。”

那個願意托身的良人根本就不是我的,也從未屬於過我。我想,對於自己,無論嫁的人是誰,都已無所謂了……

“夫妻交拜!——”

形一僵,我轉過身與風黎瑞麵對麵的視線在那喜帕之下微微一動。眼底,隻能觸及他今夜所穿的那雙貴氣九天靴。

“紫兒,放輕鬆,將自己交給我。”富有磁性的聲音,安定,沉穩,帶著安撫人的氣息。風黎瑞就站在我的對麵,與我的視線隔著一塊喜帕。

我站在這頭,他站在那頭。

很近的距離,我可以伸手觸及。

不似那些個少女懷春時的水中花鏡中月,無法掬起。

事實,永遠都比理想要來得殘酷。我可以很心安理得地為自己構思美好的虛景,卻無法拋棄現實的無奈。

即將為人母的我,根本就沒有任性的資格了。

有些責任,我必須承擔。

唇角綻放一朵澀然的豔麗之花,我對著他,徐徐交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