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那是郊區,現在也是冬季,出現那陣風很正常,隻不過那是一種旋風罷了,所以它卷起那些殘灰飄向天空也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僅僅是我們的內心,因為我們的內心對有些事情有著一種恐懼或者敬畏罷了,而這種恐懼或者敬畏的出現確實來自於我們內心的愧疚與罪惡感。隨後我這樣想道。

到了科室後同事們都來關心地問我,我黯然地搖頭,“沒事,大家各忙各的吧。”然後就匆匆去往自己的辦公室。在來這裏的路上我心裏最擔心的其實還是這一點:當大家都來關心我的時候怎麽辦?要知道,我害怕的並不是大家的關心,而是我當不起大家的關心。

打電話給護士長,“你來一下。”

我當然不能僅僅隻是躲在辦公室裏麵,我到這裏來可是來工作的,所以我得了解這幾天科室的基本情況。

其實我實在沒事主動找事情,因為科室裏麵的管理早已經形成了製度,而且那些製度也早已被大家所熟知並有條不紊地天天在執行,所以除了突發事件之外在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出什麽大事情的。但是我今天必須要找一點事情來做,不然的話我很可能又會把思緒去到陳圓那裏去的。

護士長來了,“馮主任,你怎麽喪事都不辦一下呢?科室裏麵的人都在說,你給我們做了那麽多好事,大家本來想趁這次的機會來感謝你一下的。結果你一個電話都不給我們打。馮主任,你這樣讓大家都對你有意見呢。”

我哭笑不得。當然,我知道她是什麽意思,隻不過在表達上出現了問題罷了。我說道:“別說那件事情了,我心裏不好受。怎麽樣?科室裏麵最近有什麽情況沒有?”

“沒有。都很好呢。”她說。

“喬主任那裏呢?最近還有人在背後說她什麽不好的話沒有?”我又問。

“最近她脾氣好多了。還真奇怪。”她笑。

我說:“有什麽奇怪的?每個人都有一個適應期嘛。”

她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問她:“有話就說嘛,猶豫什麽?”

“她昨天來找我商量了一件事情,不知道馮主任知道不知道?”她說。

我頓時笑了起來,“你不講出來,我怎麽知道呢?真是的!快說吧。”

“是這樣,喬主任說想引進一家公司,專門做嬰兒用品的那種公司,比如把胎兒的頭發做成毛筆,給胎兒的手印、腳印留下來作紀念,還有紙尿褲什麽的,反正就是專門針對那些在我們醫院生孩子的孕婦做生意。我說,這件事情得你同意才行。她說你會同意的,有空了她再和你講,但是要科室裏麵大家先同意才行。”護士長說。

我愕然地看著她,隨即驚喜地道:“這件事情可以的啊。才有了孩子的那些年輕父母,他們肯定舍得花這樣的錢。不過……嗯,這件事情的關鍵就是得醫院領導同意。”

護士長說:“當時我也是這樣告訴她的,我說,馮主任也得請示了醫院領導後再說。”

我有些疑惑,“那麽喬主任她怎麽講?”

我確實是有些疑惑,因為這件事情雖然也算是科室的大事,但是喬丹應該比較了解我的,因為我在一般情況下是會仔細考慮她的任何一個建議的,但是她幹嘛直接去找護士長?

“她說,如果我和我們科室的人覺得可以做的話,這件事情完全可以不去通過醫院的領導同意。她說,這畢竟隻是我們科室的事情。”護士長回答。

我的疑惑頓時就解開了:原來如此。

我搖頭道:“這件事情還是穩妥一些的好。如果不告訴醫院領導的話,很可能會出問題的。”

護士長說:“是的啊。我也是這樣說。科室喬主任說,如果我們去請示了醫院領導的話,這件事情肯定做不成。她還說,反正這件事情是大家的主意,到時候你也不必負太大的責任。”

“不可以。護士長,這件事情不可以做的。”我即刻地道,忽然發現自己有些激動,隨即對她說道:“好了,就這樣吧,下來我和喬主任商量了再說。”

護士長離開了,我心裏忽然難受起來。因為護士長剛才的話讓我的心如同浸入到了冰窟窿裏麵去了一樣。現在我完全可以懷疑喬丹心存不良。試想,這件事情如果按照她的意思搞起來了的話,一旦醫院查下來就是我的責任,什麽大家的意思完全就是狗屁!我是科室主任,我不負責誰負責?最近幾天正是陳圓去世的日子,她可能以為我辦喪事得花很長的時間,然後再處理一下家務的話也就大半個月就過去了,而這大半個月的時間就完全可以把那件事情辦起來然後被醫院領導察覺,結果卻是:我受處分,或者被免去科室主任的職務。

不對啊?猛然地,我覺得自己的這個分析似乎也有些不大對勁。因為要知道,喬丹科室才找了幫忙的啊,她一個女人,不至於這麽恩將仇報吧?即使她想當這個科室主任的話,如果她采用這樣的手段也會讓大家不恥的啊。

那麽,她究竟是什麽目的呢?我頓時更加地疑惑了起來,而這種疑惑卻讓我坐臥不寧起來,想了想,於是我即刻去往我們的門診。

婦產科門診還是那麽多的病人,診室外邊還是排著那麽長的隊。在這裏,病人永遠都是弱者,她們隻能這樣在這裏默默地忍受著病痛,忍受著寒冷去排隊,即使是遇到了一個態度不好的醫生也隻能繼續地忍著,而且還得花費大量的金錢去治療。我是醫生,完全理解病人的這些無奈和痛苦,但是我沒有辦法,因為我個人的力量太有限,而且我還不得不去按照醫院的規矩辦事,因為我手下的醫生和護士們也要買房、養家,還要承擔每個人必須承擔的那些家庭責任,比如給父母養老,給孩子好的教育等等,此外,我還必須在盡可能的情況下讓大家過上更好的生活。所以,雖然我經常矛盾但是卻不得不用這樣一些理由去說服自己。

說到底,一切都是為了錢。

這個社會已經是如此,大多數的人們都已經被商品化的社會現狀所奴役了,金錢成了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失敗的重要標準。對於我來講,也無法去改變這樣的現實,但是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盡量給病人們提供最好的就醫環境。當然,這個就醫環境指的主要還是我們的服務態度,還有盡量在用藥上分清人群。

對家庭貧困的人盡量使用低廉有效的藥物和必須的檢查手段,對家境富裕的、可以報賬的病人,我暗示過醫生們可以根據病人的承受能力適當提高用藥的檔次及適當放寬檢查的項目。西醫的診斷說到底就是一種排除法:懷疑某個病人是某種疾病,但是也可能是另外的可能,醫學名詞叫“診斷與鑒別診斷”。所以最終要確診的話就必須把一切不可能都排除掉,因此,需要做各種檢查就有了理由,即使個別病人提出質疑也無所謂,因為完全可以解釋為什麽要那樣做。此外,有時候某種疾病在經過了各種檢查但是卻依然無法明確診斷的情況也是有的,在這種情況下就會采取治療性診斷的方式,也就是說,根據懷疑到的那些可能用藥物治療的方式去一一鑒別,哪種藥物有效就說明究竟是什麽樣的疾病了。這在醫學上也是可以的。

因為西醫的治療手段本身就是如此,這也是中西醫診斷與治療的不同點之一。對於中醫來講是絕沒有在診斷不清楚的情況下就用藥的,即使用藥也是為了把某一種體征顯示得更清楚一些,或者先考慮治標然後再考慮治本的問題。而西醫說到底就是一種隻治標的方式,即: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本來想直接去喬丹的辦公室的,但是在看到這麽多病人的情況下我心裏頓生感慨,於是去到每一個診室裏麵看了一下。我穿有白大褂,所以病人不會說什麽,最多也就是不認識我的病人心裏會詫異或者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我特別注意的是實習醫生的情況。

還好的是,我發現實習醫生都有年資比較高的醫生親自在帶,處方也被老師們認真看過然後還簽了字。看來喬丹的整頓效果還是不錯的。

這才去到了喬丹的辦公室。

進去的時候她正和門診的護士長在談話。門診護士長看見我後便客氣地和我打招呼,“馮主任,你怎麽來了?我們還說……”

我知道她要說什麽,即刻就打斷了她的話,“不要說那件事情了,你先出去吧,我和喬主任商量一件事情。”

門診護士長朝我歉意地笑了一下後離開了,我去坐到喬丹辦公室的沙發上,隨即翹起了二郎腿,“門診的情況還不錯,我剛才去看了,比以前確實要好多了。喬主任,你的工作很有效。”

我不會主動去說護士長今天告訴我的那件事情的,因為我希望她能夠主動講出來。如果她不講的話我也決定不問,因為那就已經說明她確實對我心存不軌了。但願不是那樣,否則的話這個女人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