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3章
今天的榮書記很激動，而且她的表現幾乎沒有了她作為市委書記平時的穩重，反而地就像一位鄰家阿姨。她笑著說道：“方書記，您這樣說我可不敢當。各位領導，我們先進去吧，這外邊太冷了。”
可是方書記卻站在了那裏，他抬頭朝東院的院牆處看去。院牆裏麵的紅梅樹展過了牆頭，幾束漂亮的梅花正在怒放。
“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方書記站在那裏，吟頌起這樣的一首詩來。
大家都鼓掌。有人說了一句：“真是好詩，真應景。”
方書記笑著問道：“你們知道這首詩是誰作的嗎？”
省委辦公廳的秘書長笑著問道：“方書記，好像唐詩裏麵沒有這一首吧？難不成是您剛才心有所感，偶得到了這樣的佳句？”
方書記笑著指了指他，“你這個理科生，不知道就別開黃腔。”
我頓時微微一笑。這時候忽然感覺到方書記的目光正掃到了我臉上，急忙將自己的笑收斂住了。
可是方書記卻已經在問我了，“小馮知道嗎？”
我裝出試探的語氣，“方書記，這是王安石的詩嗎？前不久我無意中讀過，似乎有這樣的印象。”
他頓時詫異地看著我，“你在什麽地方讀到的？”
我回答道：“前不久我做一個關於企業改革方麵的報告，很想找一首適合那樣內容的古詩，所以就去查閱了一些資料，無意中就讀到了這首詩。”
他大笑，“你怎麽理解這首詩的？說來我聽聽。”
我想了想後回答道：“古人吟唱梅花的詩中，有一首相當著名，那就是在作者之前，北宋詩人林逋的《山園小梅》。尤其是詩中‘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兩句，更被讚為詠梅的絕唱。
林逋這人一輩子不做官，也不娶妻生子，一個人住在西湖畔孤山山坡上種梅養鶴，過著隱居的生活。所以他的詠梅詩，表現的不過是脫離社會現實的一種自命清高的思想。
但是王安石的這首詩則不同，他巧妙地借用了林逋的詩句，卻能推陳出新。他寫的梅花，潔白如雪，長在牆角但毫不自卑，遠遠地散發著清香。詩人通過對梅花不畏嚴寒的高潔品性的讚賞，用雪喻梅的冰清玉潔，又用‘暗香’點出梅勝於雪，說明堅強高潔的人格所具有的偉大的魅力。
王安石在北宋極端複雜和艱難的局勢下，積極改革，事業維艱，但是他一直堅持自己的理想，表現出了一位政治家傑出的能力和自信。這首小詩意味深遠，而語句又十分樸素自然，沒有絲毫雕琢的痕跡，完全地表達出了作者真正的內心世界。”
其實王安石的這首詩真正表達的是他的改革遭遇重重困難而又得不到支持，反而還受到很對人的反對，他的這首詩表達的其實是他孤獨的心態和艱難的處境。但是在這樣的場合下我不可能這樣去講，不僅僅與我們江南省的實際情況不符，而且也與此時方書記的心境完全的不一樣。
方書記笑道：“你這個學醫的在詩詞上倒是有一定的悟性。”隨即他去看著榮書記，“小榮，我們進去吧。外邊太冷了，我們這些老家夥可受不了。”
榮書記笑道：“方書記，您哪裏老了啊？各位領導都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呢。”
方書記指著她笑，“年富力強，這個詞可不應該用在我們身上。用老驥伏櫪、誌在千裏來形容我們這幫老家夥還差不多。”
大家都笑。
一行人簇擁著方書記他們進入到餐廳裏麵。榮書記請方書記去到主位坐下了，方書記拍了拍他身旁的座位，“小榮今天請客，這主位我坐了，你就坐這裏吧，其他的各位領導隨便坐。”
榮書記客氣了幾句後還是坐下了。隨後幾位省委領導分別在上位坐下，剩下的位子我們市裏麵的幾個人坐下了。
而就在這時候，方書記就開始連續地打起噴嚏來。一個接著一個的噴嚏一下打了近十來個，榮書記急忙去扯了餐巾紙遞給他，結果他剛剛揩了鼻涕後又開始了。
我估計是前麵那百合花的花粉殘留在了房間裏麵空氣中的緣故。於是急忙就吩咐服務員去拿一瓶沒用過的香油來，同時又吩咐她想辦法找一支沒有用過的鋼筆。
這位服務員很靈醒，很快地就把我要的東西拿來了。而這時候方書記就已經打了起碼有二十個噴嚏了，隻不過他後邊的噴嚏沒有了前麵那樣頻繁。
他苦笑著對我們說道：“我這過敏性鼻炎，吃什麽藥都治不好。”
這時候我對他說道：“方書記，現在看來您是對某一些花粉過敏。今後盡量不要去接觸就是。現在我給您試一下治療過敏性鼻炎的一種偏方，說不定會有效。”
他又打了個噴嚏，“是嗎？什麽偏方？阿嚏！”
我對他說道：“您將頭仰在椅子上，我試試。”
他看著我笑，“你以前是當醫生的，你應該有好辦法。”
隨即他就將頭仰在了座椅的靠背上。我將鋼筆的筆筒擰開，然後去瓶子裏麵吸出一些香油，就用這種辦法將香油滴進他的鼻孔裏麵，然後輕輕地揉了揉。大約過了半分鍾後我才對他說道：“好了。方書記，您還想不想打噴嚏？”
他即刻坐直了身體，“好香。這是什麽東西？咦？好像真的不打噴嚏了呢。”
我笑著說道：“這是香油。隻是這裏沒有試管吸管，所以就隻好用這鋼筆代替了。不過這是一支新鋼筆，您放心。”
大家都笑。方書記也笑道：“這辦法不錯，可以治根嗎？”
我點頭，“每天堅持三次，早中晚各一次，每次三到五滴。堅持半個月就應該可以了。”
方書記大笑，“小辦法治大病。不錯！醫院裏麵不給病人介紹這種辦法？”
劉書記笑道：“假如醫院裏麵都用這偏方的話，豈不是都得關門了？”
大家又笑。
這時候另外一位省委領導問我道：“我是萎縮性鼻炎，我也是吃了好多種藥都沒有效果。馮市長，這種病有什麽好的辦法嗎？”
我回答道：“這種病也有偏方的，就是每天早晚洗臉時，用小手指蘸流動的自來水在鼻孔內清洗，清除鼻腔內的結痂和分泌物，充分暴露鼻粘膜後，用棉簽或手指蘸市售的槐花蜜均勻地塗在鼻腔患處。像這樣堅持兩個多月，鼻腔就不會再痛癢，也不會再有結疝樣分泌物出現，嗅覺也基本上能夠恢複正常了。”
這位領導高興地道：“那我回去試試。”
方書記笑道：“當醫生就是好啊，很多身體上的問題都可以解決。這就叫會者不難。小馮，謝謝你啊，現在我可以好好吃這頓飯了。”
我客氣了兩句。
接下來榮書記笑著問方書記道：“方書記，您看今天喝點什麽酒呢？”
方書記笑道：“你這個請客的，怎麽來問我們客人這個啊？”
榮書記也笑道：“您才不是客人呢，您是我們全江南省最大的主人。所以這件事情隻能由您說了算。”
方書記微笑著說道：“還是你安排吧，你安排什麽我們就喝什麽。”
榮書記頓時就看著他笑，問道：“方書記，您今天的心情好不好呢？”
方書記詫異地道：“你幹嘛問我這個？”
榮書記笑道：“如果您心情好呢，我們就喝白酒。假如您心情不好的話，我們就喝紅酒吧。”
方書記大笑，“聽你這樣說的話，那我的心情就隻有好了。不好不行啊，你們說是吧？”
大家又都笑了起來。
其實我也看得出來，方書記今天的心情一開始就很不錯，不過榮書記現在營造出來的氣氛也很好，這就讓方書記的心情更好了。
服務員拿來了酒，是我們本地的江南春，當然是最好的那種。我發現榮書記在今天的事情上確實小心翼翼，因為江南春是我們省裏麵規定的接待用酒，即使我們今天請的是省委書記、副書記，但是也依然沒有想到要去違規。
榮書記笑著說道：“方書記，各位領導，我們上江市窮啊，隻好請你們喝這種酒，各位領導不要責怪我啊？”
方書記笑道：“我們小榮書記是最喜歡叫窮的了。窮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去改變。上江市這一年的工作還是很不錯的，發展的勢頭很好。我們江南省的大型國企主要集中在你們上江市，你們為了國企改革做了大量的工作，省委、省政府對你們的工作基本上是滿意的。
我們本地的企業也能夠做出名牌來，對這一點我毫不懷疑。就拿這江南春來說吧，其品質、口味並不比我們的國酒差。現在差的就是宣傳，隻不過現在的廣告費太高了，這宣傳的風險也很大啊。”
劉書記點頭說道：“是啊。前幾年央視的廣告標王都是白酒，結果現在那幾家酒廠都瀕臨破產了，這廣告投入太大確實也是一種巨大的風險。”
方書記說道：“所以，我還是主張我們的企業穩健發展，量力而已。你們上江市的城市建設也必須特別要注意這個問題。你們想加快發展速度，這樣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在投資上就更應該注意風險才是。”
榮書記的目光朝我看了過來。我領悟到了她目光中的意思：她是希望我來回答這個問題。
我說道：“方書記，您放心，我們一直把投資的風險控製在可控的範圍之類。經過近兩年來我們對城市各種資源的整合、打造，目前我們的土地價格比兩年前翻了近四倍，稅收也相應地增加了近三倍，而且這樣的發展勢頭還會繼續下去，估計到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們的城市建設就已經初具規模了。
不過我們目前確實存在一些風險，那就是我們在前期的投入上存在著一些困難，這樣的困難可能會被一些人誤解為是資金鏈有斷裂的可能。
但實際情況不是這樣的，我們投資不足的問題就好像是我們手上有一座金礦，現在我們已經把道路修到了金礦處了，也挖出了淺表層的礦藏，而這時候我們才發現要繼續挖進去的話手上卻資金不足，所以我們現在麵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問題：要嗎借錢繼續快速地挖進，要嗎放慢挖進的速度。所以，我們目前應該不存在多大的風險問題。”
方書記側臉去問榮書記，“真的是這樣嗎？”
榮書記笑道：“方書記，我認為馮市長的這個比喻非常的恰當。前些年我們上江市搞了一個工業園區，當時也是馮市長在那裏負責。這個工業園區下麵有一家公司，當時在馮市長的主導下這家公司涉足到了很多的領域，不但成為了國企改革的股東，而且還通過資本運作成立了房地產公司等，這家公司這兩年為我們上江市的財政賺到了不少的錢。
我們的城市建設前期的投入部分有不少的資金都是來源於這家公司，所以，從賬麵上看我們的負債率很高，其實我們的投資裏麵有很大一部分說到底就是我們自己的錢。如果我們把這筆錢刨出去了的話，投資的風險根本就不存在了。”
方書記很高興地道：“原來是這樣。既然你們已經挖到了寶藏，那就加快速度吧。哈哈！小馮剛才的那個比喻很形象。不過你們的工作也有一些問題，你們不能光顧著埋頭在那裏幹事情，還應該多向省裏麵的分管領導匯報你們的具體情況才是。
上江市的改革是我們全省最近幾年的重點之一，我們要求你們隻能成功，不能失敗。‘摸著石頭過河’這句話在你們上江市不適用，因為其它地方已經有了不少成功的經驗，現在我們希望的是你們能夠做得更好。”
榮書記和我，還有我們的人大主任和政協主席都連聲地在說“是”。
方書記笑著去對他的那幾個副手說道：“既然上江市的工作不需要我們擔心了，那我們今天就不要再談工作上的事情了。不……秘書長，你記得去給汪省長講一聲，上江市的資金問題請省政府想辦法支持一下，財政轉移支付或者銀行貸款都行。”
省委辦公廳的秘書長臉上地道：“好的，方書記。”
方書記笑道：“好了，現在我們可以不談工作了。今天是周末，而且也馬上臨近春節，這樣一年到頭啊我們都難得有這樣一個休閑的時候，大家高高興興談一些有趣的話題吧。今天是上江市的班子請我們提前過年，那我們總得有一種過年的氣氛才是。”
劉書記鼓掌道：“我完全讚同方書記的這個提議。”
大家都鼓掌。
桌上的菜已經上了一部分，我們麵前的酒也倒滿了，方書記笑著對榮書記說道：“榮書記，開始吧。”
榮書記笑著說道：“方書記，還是您講這個開頭吧，您可是我們這裏最大的領導。”
方書記笑道：“今天是你們上江市請我們吃飯，哪裏有我來開頭說話的道理？”
榮書記說道：“我們上江市請客還不就是您請客？您是我們江南省的朗博碗，您不開這個頭誰開？各位領導，你們說是吧？”
大家都笑著說“是”。方書記頓時就愣了一下，“朗博碗？哦，哈哈！好吧，那我這個朗博碗就說兩句吧。首先感謝上江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和市政協今天的盛情。
吃飯不重要，誰請客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今年一年的工作做得不錯。其次是我們非常感謝你們的工作做得好，讓我們今年能夠過一個愉快輕鬆的春節。哈哈！就這樣吧，這樣可以了吧？”
榮書記笑道：“方書記隨便一說就這麽有水平。我代表我們上江市四大家敬各位領導，感謝你們對我們上江市工作的關心、支持和鼓勵！祝各位領導春節愉快！”
大家一起喝下了杯中的酒，榮書記給方書記夾了一點菜。方書記笑道：“小榮書記，別這麽客氣嘛。對了，小馮市長，我發現你剛才對王安石的那首詩解讀得很準確，你可以告訴我嗎？你最喜歡的是誰的詩呢？”
我想不到他會忽然問及到我這樣的一個問題，而且這個問題似乎很大。詩詞並不是我擅長的東西，而且我們國家上下幾千年，好的詩詞有如浩瀚天空中的星鬥一樣的多。所以他的這個問題頓時就讓我在一時間感到非常的難以回答起來。
不過他可是省委書記，既然他已經向我問到了這樣的一個問題，那我就不能夠說自己不知道，也不可以敷衍地去回答他。我感覺到了一點，那就是他的這個問題好像並不是那麽的簡單和隨意。
一個人喜歡什麽東西，往往可以表現出這個人內在的根本性的內涵。假如在這時候我說自己喜歡嶽飛的《滿江紅》什麽的，那肯定會被他認為是一種假，李白的詩固然好，但是卻過於的浪漫主義，杜甫的詩卻又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而且搞不好會被認為有譏諷當今之嫌。
古時候那些知名的詩人大多都是仕途不如意，所以他們的東西往往帶有一種頹廢、蕭索或者厭世的情緒。
我頓時就感覺到這是一個難題，而且相當於就是省委書記給我出的一道考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