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7章
他看著我,臉上似笑非笑,“馮市長,你知道銀行裏麵的理財產品嗎?”
我頓時一怔,“我知道,聽說過。可是,銀行的理財產品與我們的融資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說道:“以前我也沒有注意過這個問題,我也是最近無意中在看一些相關資料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銀行裏麵的理財產品其實就是地方債卷。”
地方債卷的事情我知道。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許多地方政府為了籌集資金修路建橋,都曾經發行過地方債券。有的甚至是無息的,以支援國家建設的名義攤派給各單位,更有甚者就直接充當部分工資。但到了一九九三年,這一行為被國務院製止了,原因乃是對地方政府承付的兌現能力有所懷疑。
但是今年來,隨著地方建設的投入越來越大,地方債務的問題也就變得越來越嚴重,所以上邊對地方發行債卷的問題也就不聞不問、睜隻眼閉隻眼了。
可是我卻不明白:這理財產品怎麽會和地方債卷掛上鉤呢?
所以我更是驚訝,急忙地問他道:“哦?請你具體講一下這個問題。”
他說道:“我也是在經過了解後才知道這所謂的理財產品的實質就是地方債卷。
理財產品產生的路徑是這樣的:第一步,各地方政府主導注冊了一些投資公司,這些投資公司政府把它叫做:融資平台。其名稱可以是某城建開發公司、城建資產經營公司等。第二步,地方政府立項,比如:建高速,建機場,蓋政府大樓……。等等。第三步,融資平台的這些公司拿著政府的項目去銀行融資。
因為是政府背景的公司,又是政府項目,所以融資在審批上金額是多少銀行就給多少。第四步,銀行當然知道地方政府的情況,此錢大半是有去無回的,風險很大。
所以銀行就把此債權轉賣給信托公司,比如十個億的融資,銀行說我留下百分之二的利息,剩下的你接手,簽的是百分之五的利息,你還有百分之三可賺。雖然信托公司也知道政府的情況,但是這麽大的生意總不能不要,怎麽辦?很簡單,隻要再轉賣出去不就行了?利息寫得高一點肯定好賣。反正隻要賣出去,信托公司就即沒風險也沒責任了。
於是,信托公司就把這些個債權做成一個一個項目投資產品,比如:城建公司修高速項目等等,各種各樣,總稱‘理財產品’。第五步,信托公司把這種‘理財產品’拿到銀行,讓銀行代理銷售,還有回扣。第六步,銀行就印些廣告,再開一間理財室,配個理財經理,看著儲戶的存款額,給儲戶打電話進行推銷。”
聽他這樣一講,我頓時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誰買了理財產品,誰就是地方政府債的債主。是這樣吧?”
他點頭道:“是這樣。”
我說道:“這不是很好的方式嗎?你怎麽會覺得我不會同意?”
他看著我,“馮市長,你想過沒有?如果項目出了問題的話怎麽辦?誰去給債權人兌現?”
我頓時就怔住了。
他繼續地說道:“一旦項目出了問題,債權人如果去找銀行的話,銀行方麵就會這樣說:簽約的合同上任何地方沒有銀行的章子。銀行隻是代售。你看看合同上的章子去找信托公司。
債權人於是就去找信托公司,信托公司的人就會說:這是城建公司的項目,我們隻是理財的信托公司。就好比你買了中石油的股票賠了,你不能找你開戶的證券公司吧?你去找城建公司。債權人就去找城建公司,城建公司就會說:我們是跟銀行簽的約融的資,你是誰?債權人隻好又去找銀行,銀行就會說:我們是融資給城建公司的,跟你有什麽關係?
債權人隻好又回去找城建公司,城建公司說:誰賣給你的你找誰去!債權人再拐回來找銀行,銀行說:你跟誰簽的約,你找誰去!債權人再去找信托公司,信托公司說:投資有風險,你沒看合同條款細則嗎?債權人會覺得自己很有理由,就說:明明寫著是保本的!信托公司會說:這是政府目,政府不光說保本,還說有補貼呢,不信你去問政府!馮市長,這時候假如債權人來問我們政府,你會怎麽說?”
我愕然地道:“怎麽說?”
他苦笑著說道:“假如是我的話,我就會這樣講:我們隻是立項,審批項目。是行政機構,這連你都不知道嗎?債權人沒辦法,就隻好說:算了,我也不找了,直接告吧。打官司!可是這時候債權人就會發現一個問題:自己在準備寫訴狀的時候,被告人該填誰呢?而且這時候債權人才發現,打官司,要在被告人所在地法院打。銀行在本地,信托公司在上海,城建公司在北京。這被告欄都填不出,根本沒法打。”
我把他的這番話仔細想了一下,覺得他講的好像還真是那麽回事情。不過我即刻地就覺得這件事情好像也有些於理不通。隨即就問他道:“吳市長,你了解過沒有?全國地方政府的這種理財產品裏麵,出現過後來無法兌現的情況沒有?”
他說:“肯定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所以我才這樣對你講啊。這也是我擔心你不同意采用這種方式融資的原因啊。”
我對他的這個回答並不滿意,隨即就問他道:“那麽,無法兌現的情況大概占了多大的比例?”
他怔了一下,隨即搖頭道:“這個我倒是沒有做過調查和統計。不過應該不是很多,不然的話為什麽現在的理財產品賣得那麽好?”
我點頭道:“所以,我覺得我們也可以這樣做。說到底還是那個問題,也就是如何控製風險的問題。你說是不是?”
他詫異地看著我,“你真的同意采用這樣的方式?問題是,我們能夠保證控製得住風險嗎?一旦真的出現了風險,無論是榮書記,還是你我,都是會擔負巨大責任的啊。”
我不以為然地道:“其它地方的領導為什麽敢這樣做?難道他們不害怕擔責任?我覺得這主要還是控製風險的問題,隻要我們有信心能夠控製住風險,那麽就不用害怕什麽。
老吳,這件事情我覺得可行。第一,你先把情況了解清楚。第二,你向銀行方麵了解一下準入的條件是什麽。第三,在了解了這些情況之後,請你去向榮書記匯報一下。如果榮書記覺得我們也可以那樣做,同時銀行方麵也同意我們采用這樣的方式的話,我回來後就開政府常務會研究此事。”
他狐疑地在看著我,“你真的覺得可行?”
我苦笑著對他說道:“老吳啊,有人批評我的魄力不夠,我看你比我還優柔寡斷。現在我們最需要什麽?需要錢!隻要有了錢,我們今後的事情就好做多了。
我們上江市要在段時間內建設好,經濟發展起來,就必須千方百計想辦法籌錢。老吳,你這個人的優點是善於學習,今天你說到的這個辦法多好啊,既然其它地方都這樣在幹,我們為什麽不呢?不管了,先幹了再說。改革不就是摸著石頭過河麽?怕什麽?如果真的出了問題的話我們再說,總有解決問題的辦法的。”
他笑道:“馮市長,你批評得對。那行,我去進一步了解一下情況,然後馬上給榮書記匯報。其實吧,這主要還是我以前沒有從事過經濟工作,所以我心裏沒底。”
我頓時就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過重了,急忙地對他說道:“老吳,我這人說話直,你別在意啊。不過我主要是覺得你還是不夠膽大,很多事情我也是給你放了權的,但是你卻並沒有因此把有些工作抓起來。
我沒有別的什麽意思,我是在想,假如某一天讓你當了這政府的一把手後怎麽辦?像你現在這樣可不行。我知道你以前一直是在搞黨務工作,務虛比較多。
但現在你是政府的常務副市長了,是行政長官,這就要求你必須盡快適應政府的工作,把務虛轉換成務實的工作方式。嗬嗬!老吳啊,我們是朋友,這樣的話我隻是在朋友麵前講。希望你能夠理解我的這片苦心。”
他真摯地對我說道:“馮市長,你別這樣說。我心裏完全知道,你肯定是為了我好才這樣直接地對我說出了這些話。我是知道你的,你這個人為人寬容,很少批評人,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是朋友的話,你也不可能當麵對我講這樣的話。
其實我自己的毛病我自己非常清楚,我這個人處理事情太謹慎,這既是優點又是缺點。如果以前搞黨務和統戰工作的話倒是可以,現在看來確實是有問題了。
還有就是我有些過於地依賴你了,所以在處理很多事情的時候就不那麽主動和大膽。嗬嗬!馮市長,你放心吧,今後我盡量改正自己的這個毛病。不過有些重大問題我還是必須先向你匯報啊?”
我笑道:“什麽匯報啊?我們一起商量。”
在經過我們這次的談話之後,他的工作確實就變得主動了許多。其實他心裏也明白,這是我在向他進一步放權。他是本地人,如果工作上更大膽一些的話,我的壓力就會減輕很多,而且這樣也可以讓他在下麵的幹部和老百姓中更有威信。他更清楚的是,我不是那種把權力看得特別重的人,但是卻把工作看得比較重。
其實朋友之間就應該這樣,有什麽事情就把它講明白,講透,遮遮掩掩的隻能讓問題變得更複雜,事情搞得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