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敵之將說的話你們敢信嗎!”突然,王龍大笑著,回想起這一路來慕相思一個女娃子為了四九城安危遭遇多少事,吃了多少苦……她可曾想到她一心要保護的人中還有這些醃臢不堪的東西?“慕帥待你們如何?少帥待你們如何?這些年的安生日子又是誰給的你們,給的你們親人?你們捫心自問,四九城若沒有慕帥還是那個四九城嗎?!”
眾人皆是沉默,這麽多年慕府待他們如何誰都心中有數,可事到如今誰敢出來說什麽?
這個世道中他們不過是最底層卑微若那螻蟻一般的存在罷了……
不見有人出聲,王漢得意的笑出了聲,“王龍,你不必白費力氣了,隻要你願意放棄抵抗,這麽多年兄弟我絕不會為難你,待傅三爺進了城我還要替你請功,到時候你我還……”
“呸!”狠狠碎了一口,王龍將唾沫直接噴在了王漢臉上,“賣主求榮,豬狗不如!”
被當著眾人的麵唾棄,王漢怒不可解,他對著王龍便是一槍,見王龍倒地還不解氣又對他一通拳打腳踢,直到地上的人奄奄一息才收了手。
“將他送去慕府,我倒要瞧瞧你一心效忠的慕家,能否給你討個公道!”
王龍被兩個人抬著下了城樓,他就那般望著天,天空陰沉眼見一場暴雨就要來臨,而四九城的這場仗結束了……城門沒破,完好如初。
“啊……”一聲嘶吼,是悲哀,是不甘,是屈辱,他王龍終究沒有做到。
而那完好如初的城門,更是天大的諷刺!
慕府。
慕相思看著門口被送回來的人,此刻他一條腿流血不止,身上更是帶著無數的傷,他望著慕相思口中一直念念有詞,一個鐵漢此刻竟然哭得像個丟了糖果的孩子。
慕相思知道,他們敗了,傅涼城已經進了城,而那城門不是被攻破的。
俯身拉起地上的王龍,慕相思將他抱進了懷中,眼中的淚隨之滑落,“你活著就是好的,這一次我們輸了,下一次一定不會!”
城破……這四九城從今往後隻怕再不會姓慕,慕相思心頭不甘,憤怒,傅涼城竟會如此下作,為了贏下這仗無所不用其極!
王龍大哭著,他辜負了慕帥,辜負了少爺,如今又辜負了小姐……他真不知道當年慕帥從死人堆裏把他拉回來,有何意義!
“我不如死在那城牆之上……我如今有何顏麵在活下去!”
慕相思深吸一口氣,直接起了身,她望著地上求死的人冷笑了一聲,“你即便死了又能如何?王漢他就不會賣主求榮?城門就不會被打開?這四九城就不會被破?若真能如此,我不會阻止你。”
王龍自知一切已經無法挽回,可是他心中憤怒,那麽多年一起風裏雨裏的兄弟為何會背叛?還有那些曾經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為何會選擇倒戈?
“他們為何要出賣慕府,為何啊!”
“良禽折木而棲,自古就有的道理,如今四九城統帥失蹤,他們自然要尋個好去處。”慕相思亦不想在多言,事到如今,已成定局,“送王副官下去療傷。”
一旁兩個小廝趕緊上前將王龍抬了進去,而慕相思立在慕府門前,手指甲陷進了皮肉也不自知,不覺痛,是因為心更痛。
轟隆隆……
一場雷雨終是降臨,天空電閃雷鳴,原本的青天白日被烏雲壓得好似末日,大雨傾盆不多時便淹了不遠處河道邊的石梯。
城樓上,雨水衝刷著殘留在城牆之上的血跡,而城外原本猩紅的土地也被雨水衝刷幹淨……
這一場雨不知會下到何時,而雨停之後,除了記憶裏隻怕之前那一場戰役,便頃刻間恍若隔世了。
傍晚,雨還未停。
慕府東廂裏,慕相思身著一身月牙白長衫,她叫人泡了茶便坐在雨幕之中的涼亭下,等待著某人上門。
這一次傅涼城不曾翻牆而入,而是走的大門,隨著小廝來到東廂,他遠遠的便看到涼亭下的人。
走到涼亭,四下沒有旁人,傅涼城一身幹淨挺拔,昭示著他兵不血刃拿下了南江要塞之地——四九城。
慕相思麵色淡漠,她抬手到了兩杯茶,而後才幽幽開口,“恭喜傅三爺出師大捷,兵不血刃建立奇功。”
聽著慕相思冷冰冰還帶著諷刺意味的話,傅涼城麵色依舊,他坐到了石桌邊端起茶杯嚐了一口,而後開口的聲音平淡無奇似乎並未因為拿下四九城有半分喜悅,“戰事已了,改日我便上報義父,娶你過門。”
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片刻之後慕相思勾起了唇……派奸細,擄走她老爹,買通叛將拿下四九城這些還不夠,如今竟還要她嫁與他?
冷笑著,慕相思看著對麵的男人,就如同從未認識過傅涼城那般,陌生又疏離,“若我不應,你是不是便要威脅說,我爹會因此性命難保?”
她爹?傅涼城心底有些錯愕,他是聽聞慕如雲戰前失蹤,可這事一時難辨真假,如今看慕相思這神情,看來慕如雲是真的失蹤了。
難怪策反如此順利,難道說慕如雲失蹤與趙老四有關活著幫助趙老四的背後之人有關?
“你若嫁我,源城與四九城便是姻親之好,我不會為難慕府舊部,亦不會為難四九城百姓,慕府還是慕府。”
“我是不是還得感謝傅三爺大發慈悲?”慕相思冷笑著轉眸看向涼亭外,大雨未停,園子裏那些花花草草已經被摧殘殆盡,即便天晴之後也不知還能否熬過這個夏末,慕相思的心從疼到如今麻木冰冷,也不過就是經過一場大雨。
傅涼城心頭隱隱作痛,若非不得已他絕不願逼迫這個女人,可她不願留下他們的孩子,這讓他惱讓他怒,讓他不得不用手段將她圈進到自己身邊。
娶她過門,讓她擁有光明正大的身份,也是在幫她卸下女扮男裝的枷鎖,至於她哥哥的仇……他定然會為她報了。
正在此刻,一個小廝匆匆跑了過來,臉上還帶著急色,“少爺,少爺不好了……”跑上前小廝見到亭子裏的傅涼城一時間欲言又止。
慕相思回了頭,看著那小廝微微蹙眉,“何事驚慌?”
小廝猶豫著,目光是不是的瞧向傅涼城,慕相思麵色一沉,四九城剛剛易主,難不成所有人都要仰人鼻息了?
“說!”
見慕相思動怒,小廝硬著頭皮開了口,“剛剛來了一隊人馬,他們將二太太和三太太與府中一幹人都圍起來了!”
來了一隊人馬?慕相思目光落在了麵色平淡的男人臉上,如今還能有一隊人馬的出了眼前這個男人,還能有誰?
“傅涼城,你到底想幹什麽!”
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傅涼城冷眸掃過一旁的小廝,“你們少爺都知道了,下去。”
小廝一愣,卻不敢耽擱,因為那目光太多攝人,好似他多待一秒便有可能命喪於此!
偌大的涼亭安靜下來,除了那嘩啦啦的雨聲便聽不見任何聲響,慕相思直勾勾的盯著對麵的男人,她很後悔,後悔認識這個男人,後悔與他有諸多瓜葛,後悔他私自進城時沒有硬下心腸要了他的性命!
許久之後,傅涼城淡淡的開了口,“戰事剛剛結束城內還不太平,我的人會護慕府周全,待我們成親局勢穩定,他們自然會撤離。”
什麽護慕府周全?分明是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分明是告訴她若不嫁他,慕府難保!
“傅涼城……你才是本來的模樣吧?”慕相思的聲音很輕,很淺,沒有憤怒,沒有悲傷,甚至沒有任何情緒……
南江鐵血閻羅傅涼城,真的不愧於“閻羅”二字,他讓她覺得心寒,背脊發涼。
傅涼城沉默著,心口還是壓了一塊巨石,他甚至感覺喘不上氣,可如今他解釋再多亦無用,四九城他破了,投降示好的人他收了,慕府他圍了,哪怕他現在告訴慕相思,慕如雲失蹤之事他並不知曉,她亦不會相信他!
讚美與詆毀,他從不畏懼任何。
起身走到涼亭邊,慕相思心頭隻剩無邊無際的寒涼與絕望,傅涼城知道了她的軟肋,如今更是狠狠額住了她的咽喉,他知道她絕不會置慕府安危於不顧,知道她絕不會置她爹的生死與不顧……他算準了,她哪怕在不情願,也還是要答應嫁給他。
“這身子,你若喜歡便拿去吧,但傅涼城……你永遠別妄想能得到我的心。”
破城,心碎。
往事,已矣。
看著慕相思瘦弱的背影,傅涼城眉頭不禁微微一蹙,嫁給他,便讓她這般難受嗎?
可即便如此,他也要娶她過門,心涼了,他再焐熱便是。
心死了,他再給她一顆便是。
他相信金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日,她會明白他的用心。
幾日後,城內商鋪開業,四九城終於又開始恢複生機。
然一條消息再四九城傳開,眾人一時間議論紛紛……南江帥府傅三爺要娶慕府少帥,可他們都是男子啊!
祝府,祝子歸聽聞便坐不住了,旁人不知可他清楚,慕府少帥便是慕相思,而他那小叔如今要娶他深愛的女子!
慕清雪一早便回了慕府,見李月和眾人隻是被軟禁,心裏倒是放心了些,見到自己的娘親慕清雪問起了坊間傳聞之事。
“娘,外麵皆傳傅涼城要娶慕君,這荒唐的事是真是假?”
李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這幾日我不曾見過君兒,但這種荒唐傳聞斷不可信,那傅涼城是男子君兒亦是,兩個男子如何成親?恐怕是某些人故意傳出這等言論羞辱慕府!”
慕清雪也是這般想的,可是外麵傳聞有鼻子有眼的,倒也不像是胡亂說……
“慕君模樣俊美,說不準那傅涼城便是有些不為人知的癖好,隻是如此光明正大的娶親,真是叫慕府丟人。”
李月此刻哪有心思去考慮慕君的事,慕如雲失蹤了至今沒有消息,若是慕如雲遭遇不測,她可如何是好啊?
思及此,李月拉住了慕清雪的手,看到自己的女兒多少還有寬慰,“好在你嫁到了祝家,如今慕府失勢但祝家未受波及,娘看你無憂也就不擔心什麽了,隻願你爹爹還能平安回來。”
“娘……如今傅涼城的人圍著慕府,不然您跟我出去住吧?我是祝家的人,把您接過去小住傅涼城應該不會有什麽意見。”另外慕清雪也算準一點,傅涼城說到底也是祝家老爺子的骨血,即便他不認但血脈至親也不是他能否認的。
李月猶豫著,如今住在這慕府,生死都被旁人拿捏著她何時受過這種氣?更何況慕如雲如今不再府中,她在這裏沒有一點牽掛,住與不住沒什麽區別……
“也好,住在這裏整天驚恐不安,還不如住在外麵等你爹爹回來。”
見李月答應,慕清雪笑著點點頭,“我這邊去和子歸說,讓他一起來接您去祝府!”
勾著唇走出慕府,慕清雪剛一出門便見到門前車上下來的男人,不是祝子歸還能是誰?
“子歸?你怎麽來了?我正好有事找你!”
看到慕清雪,祝子歸麵色淡漠,“我來看看慕君,你有何事找我?”
一聽是來看慕君,慕清雪心底有些不悅卻也不曾多說什麽,畢竟是多年的摯友,如今慕府戰敗四九城姓了魏,安慰一番倒也無可厚非,“是這樣的,我娘最近身子不好,可這幕府如今被傅三爺圍著,看病療養都不方便,我想暫時接我娘去祝府住,我照顧她也方便些。”
如今慕府被圍,慕清雪想帶她娘離開也是出於孝順,他雖不喜慕清雪,但好歹是他名義上的嶽母,幫一幫是沒錯的。
“那你便安排吧,祝府那邊我晚點會和爺爺說明,他們定不會有什麽異議。”
慕清雪笑著上前,伸手挽住了祝子歸的手臂,眼底滿是歡喜,“我便知道,子歸你多少是在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