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龍心頭大驚,他是知曉慕相思女兒身的,此刻顧不得想大夫口中的“喜脈”,立即大喝一聲,“你莫要胡言亂語!”
大夫嚇得縮了縮脖子,可是慕少帥的脈象明明如珠般圓滑,快速而不停滯,有力而回旋……這定是喜脈無疑!
“少……少帥,老朽冒昧的問一聲,您……”
不等大夫問出口,慕相思猛地拍桌而起,一雙眸子裏滿是淩厲,“本帥乃是男子,何來的喜脈?!”
大夫微微一怔,他行醫幾十年從未在診脈這種事情上出錯,可是慕君乃是慕府三少這件事卻也是全城皆知……一時間他竟糊塗了,莫不是真的錯了?
慕相思雖然麵色平靜,然心底卻是掀著滔天巨浪,近日她時常作嘔感覺疲倦,本以為隻是行軍打仗勞累所致,從不曾往那方麵想,難不成真的……有孕了?
“你起來吧,本少帥念你行醫多年隨軍不易,這一次便饒了你,但若你敢出去亂嚼舌根子,本少帥定然繞不得你!”
大夫趕忙點頭,順便伸手抹了抹腦門上的冷汗,“少帥放心,老朽定不會亂說,隻是少帥不如在此休息休息,待老朽去熬些湯水。”
“不必了。”慕相思微微蹙眉,她若真的有了身孕,那麽藥便不能亂吃……
可怎就有了身孕?她與傅涼城不過那一日荒唐,竟就後患無窮?
“本少帥休息會便無礙,大夫你便忙去吧。”言罷,慕相思坐回了椅子上,腦子裏長了一團亂麻。
大夫走後偌大的屋子裏便隻剩下王龍與慕相思,王龍雖是個糙漢但也回過味兒來,大夫應該沒有診斷失誤,那麽他們小姐真的有了身孕?
蹙著眉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王龍試探性的開了口,“祝……祝少爺的?”慕相思一直愛慕著祝子歸,若說情難自禁也是有可能的。
慕相思抬眸看著眼前的人,片刻後突然對著王龍便是一腳,“兵臨城下你還有閑工夫打趣本少帥!”更何況怎就猜到祝子歸頭上了?
王龍閃身避開接著尷尬的笑了笑,“注意身子注意身子,少爺如今不比往常了……”
“王龍!你找死啊!”低吼出聲,慕相思氣的不輕,她心裏本就亂做了一團,她若真的有了身孕那麽她的女兒身遲到要被戳穿,這可如何是好?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那些紛亂,慕相思伸手捂住額頭,心口處莫名的就痛了。
平常女子若是有了身孕必定會告知自己的男人,要做為人母的幸福感一定美妙極了,可她卻隻有焦慮和害怕……她害怕自己的身份滿不下去,害怕老爹會知曉哥哥已經慘死的事實,害怕她與傅涼城之間出現牽扯不清的羈絆。
更害怕自己會因一個不想要這個孩子的念頭,作出悔恨終生的事。
王龍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知道此刻慕相思定然是著急為難了,畢竟若是真的有了身孕,那麽她不是慕君這件事瞞不了多久。
“大夫也許真的誤診了,少爺你不必多想,待入了夜我請一個信得過的大夫前來細細診斷。”
知曉王龍這是想安慰她,慕相思笑了笑,做了幾十年的大夫怎麽會將這種事情誤診?更何況之前她的確與傅涼城荒唐過……
“你去幫我弄些熱水來,我要泡個澡退退熱。”旁的想太多也無用,如今兵臨城下,即便她有了身孕也無暇分心。
不多時,慕相思閉著眼眸靠在浴桶中,腦中還是一團亂麻,她可知自己不去多想可偏偏做不到,昨夜她才信誓旦旦與傅涼城說從此陌路,可誰知今日老天便給了她一個狠狠的嘴巴子。
她到底要何去何從?
傍晚。
慕相思來到隨軍的大夫屋子裏,此刻她比日白裏精神了些,一見慕相思前來大夫趕緊起了身。
“慕少帥。”
慕相思點點頭,而後不客氣的坐到了一旁桌邊,“聽聞陳大夫家裏世代行醫,乃是四九城的醫藥之家,卻因前幾年一個病人意外之死沒落了,可是如此?”
陳大夫尷尬的垂下了頭,前幾年那次意外的確是給他和家裏帶來了不小的麻煩,更何況死的還是一個有些權勢家族的人。
“慕少帥說得不錯,但那年那個病人的確不是老朽用錯了藥,老朽不過是個替罪羊罷了。”
慕相思微微勾唇,她深知這世道便是如此,外敵入侵而自己人還熱衷於啃食人血饅頭,欺負自己人是好的,卻沒有膽子將槍口對準那些入侵者。
“陳大夫痛恨這世道,痛恨這權勢嗎?”
被慕相思的話問得有些錯愕,陳大夫猶豫了片刻,而後搖搖頭,“老朽隻想好好做個大夫,能救死扶傷也算不枉此生。”
“你心底是痛恨的吧。”慕相思唇角的笑意加深,“就像今日你給本少帥診脈,分明是診斷出了異樣,可你最後也隻得相信是你誤診,因為本少帥手中有權勢,一句話便能要了你的性命。”
陳大夫微微一怔,片刻後突然跪在地上,“慕少帥,老朽定然不會亂說什麽……”
“你知道,即便你說了也討不到好處。”說著,慕相思起身將地上跪著的人扶了起來,而後又開了口,“本少帥且問你,你確定……本少帥真的是喜脈?”
陳大夫一時間拿捏不準眼前的人到底是何意,他是慕府少帥是個男子,可為何又有喜脈這一說?難道……眼前這個“慕君”並非真的慕君?
見陳大夫不言語,慕相思淡淡一笑,麵無異色,“別想太多,本少帥的事情你也不必探究,陳大夫隻要好生聽話,我不會為難你。”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若是他還不懂,那麽幾十年就白活了,“若少帥允許,老朽再為少帥診個脈。”
慕相思點點頭隨後伸出了手,她要確定,若真是有了傅涼城的孩子……那麽縱使她會後悔一生也必須要了結這段孽緣。
許久之後陳大夫蹙起了眉頭,眼前這位果真是個女兒身,難怪會有喜脈,可他除了三緘其口還能如何?這些日子眼前這個女子為了保護四九城付出了多少,他是全然看在眼底的。
“少帥,確乃喜脈無疑,您最近可有感覺食不下咽,身子疲乏,嗜睡還易生病?”
“是。”事到如今她瞞著也沒有意義,更何況她還想讓眼前這個陳大夫給她保守秘密,替她悄無聲息的平息這“喜脈”風波。
陳大夫摸了摸胡子歎了口氣,“瞧這脈象有孕不過月餘,原本這個時候是需要安心靜養,隻是如今兩軍交戰少帥勞心費神,身子怕是吃不消啊。”
身子吃不消,她的心更甚,因為腹中孩子的爹爹便是那敵軍統帥。
這可真是造化弄人。
“本少帥來此便是想要向陳大夫討一副藥。”
陳大夫點點頭轉身走到桌邊便要提筆,“少帥放心,老朽這就給開安胎的方子……”
慕相思卻是一笑,“本少帥要的是……滑胎藥。”
手間一顫,陳大夫抬眸看著慕相思,片刻之後才回了神,“老朽雖不知其中緣由,但是身為大夫老朽不得不說一句,滑胎的藥對母體傷害甚大,如今少帥還需領兵,若是滑胎唯恐不妥啊。”
她怎會不知滑胎對她有害,可任由腹中孩子這般她唯恐自己會心軟,若是她不舍得那麽哥哥慘死之事便瞞不了多久,到時候她如何麵對自己的爹爹?慕府後繼無人誰又知曉會招來多少禍端?
“本少帥自不會留下這個孩子,如今陳大夫你隻有兩條路,要麽幫本少帥拿了他,要麽……四九城再無你容身之處。”非她狠心,隻是時候非常,她心亂如麻卻別無選擇!
“少帥……”陳大夫歎著氣,“留不留這孩子老朽無法替少帥做主,但是也要聽老朽一言,此時兩軍交戰少帥身子斷不能有什麽閃失,即便有不要這孩子的心思也請待戰事過後,老朽發誓定會替少帥好生調養,定不會將這其中要害與第三人提及!”
待戰事之後……慕相思微揚起頭目光複雜,若是能待戰事結束的確是最好的選擇,看來是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孩子攪亂了心神啊。
“陳大夫,本少帥可否信你?”
陳大夫當即指天起誓,“老朽發誓,絕不會作出對少帥不利之事,若有違背,便叫老朽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所!”
慕相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罷了,陳大夫你莫怪我咄咄逼人,實在是有些事於我重要非常,還請陳大夫體諒。”
“少帥言重了,老朽會開些安胎的方子,待戰事結束若是決意落胎,老朽定當再開一副方子。”
“有勞了。”
從陳大夫的屋子裏出來已經入夜,慕相思抬眸看著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辰,一隻手不由得落在了自己腹部,在這裏……有個與她血脈相融的小生命。
心口處隱隱作痛,慕相思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些痛楚,她沒有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