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到名的顧菀真身子一僵,她原本已經縮到人群裏,不想再被這人看到,現在對方指明要她出來,她隻能硬著頭皮上前。

“小女顧菀真給離王殿下請安。”顧菀真把頭埋得很低,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下去。

衛離見她這副模樣,輕笑一下,“這字確實不錯。”

他的聲音很淡,很低,但是所有人都無法忽略。

顧菀真更不敢看他了,麵前這人,與她先前見到他的時候,有些相似,可又有種她也說不出的區別。

好似他先前有意收斂起的高貴不凡,完完全全的釋放了出來,即便是一聲輕笑,一個眼神,都讓人覺得是那樣遙遠,讓人自慚形穢。

最重要的是,顧菀真感覺到了一種危險,蘊含在他清潤淡然的聲音裏,讓她喘不過氣。

衛離,是在警告她,讓她不許流露出半點二人相識的痕跡。

顧菀真吞咽了一下,用盡全身力氣,終於讓自己的聲音不帶顫抖的道:“多謝離王殿下誇獎。”

衛離對她能這麽快會意,很是滿意,點了點頭,無可無不可的道:“今日是老太君壽辰,壽禮隻是心意,要是為了一本經文,就要當場書寫作展示,恐怕有些喧賓奪主,本王看,檢驗的事就算了吧。”

衛離信手將佛經遞給身旁的隨從,端起茶碗,輕吹上麵的浮葉。

似是完全不在意此事。

竟是用短短一句話,就要壓過眾人的猜疑,所有的賓客都怔了一怔,可是,這是離王殿下的意思,他們誰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溫京墨冷峻臉上神色複雜,薄唇緊抿,一語不發。

賓客們見狀,寧國公都沒有意見,他們更不好再提此事。

眼見這本經文的事就要草草蓋過,顧菀真心下矛盾,擰著眉猶豫要不要開口。

就聽一個少女不甘心道:“可……如果她這壽禮不是自己親手所寫,對老太君,又何談心意?”

居然有人膽敢質疑離王殿下!

賓客們被這動靜嚇了一跳,就發現這人不是別人,是明沁縣主!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明沁縣主跟永襄侯府大小姐是有多大仇,多大怨,離王殿下都發話了,還不見好就收,當真是有天大的膽子!

眾人暗自咋舌,再看離王殿下,認識淡淡笑著,“是麽?”

明沁縣主忍不住啞了嗓子,呼吸一滯。

這是,怎麽回事?

麵前那神仙一般的男子,分明神色淡然,眼神高遠而縹緲,像是眼前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塵土,混不在意的模樣,而且那張俊逸的麵孔上,還帶著和煦的笑意。

可她為什麽,會覺得有一種害怕的感覺。

一旁的淳郡王妃嚇得心頭一緊,趕忙扯過明沁縣主的手,急匆匆的走到花廳的空地上跪了下來。

這樣的上位者,對他們態度和善是一回事,能不能得罪又是另一回事了!

明沁縣主跪在地上,聽著平素一向自恃是皇親身份的母親,小心翼翼道:“都是小女不懂事,衝撞了殿下,還請殿下看在她年紀尚小的份上,饒了她這一回!”

她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恐懼沒有錯,她是真的闖了大禍!

她抬起眼,朝坐在椅子上,麵容平淡的那個謫仙一般的身影看去。

正對上那淡淡看過來的視線,她發覺,那看著她的視線淡然的,不像是在看一個活物,就好像,在他眼中,她真的隻是一粒可以隨便抹去的塵埃!

明沁縣主被自己這個發現驚呆了,她徹底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顧菀真沒有留意到明沁縣主這種微妙的轉變,她隻是思量著,明沁縣主方才的話,倒是遂了她的心意。

她等的,就是眾人懷疑,要是真讓衛離這麽一句話,草草帶過,是免了她在人前自證清白,可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顧菀真先前的遲疑,是因為她沒有想到這人就是衛離,衛離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她的心神。

但是,她既然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在今日一鳴驚人,扭轉原身給她留下的那些偏見與嘲諷,她就不能當縮頭烏龜!

顧菀真下定決定,緩緩開口,“離王殿下,那本經文,是我花了許多心思,親手抄寫給老太君祈福的,如今被人質疑,我的清白是小,這份心意是大,還望殿下恩準我親手寫幾個字,也算是了了眾位長輩與姐妹們的困惑。”

“這樣,也不埋沒這經文裏的誠心。”

顧菀真語氣堅決,娓娓道來。

衛離淡淡的看著她,像是看穿了她的用意,笑著點頭,“也好。”

顧菀真上前,將小廝送上來的宣紙在桌子上慢慢鋪開,半夏在自家主子自動請纓的那一瞬,心裏的慌亂就平靜下來,她握住墨塊,很快就研好了磨汁。

顧菀真用潤過的筆,在墨汁上均勻的蘸過,試好墨色,便提筆在宣紙上落下。

顧菀真落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在場的賓客雖然一時還看不出她的字寫得如何,但已經從她這份沉著的自信,瞧出了幾分端倪。

景堯看在眼中,臉色微微有些放緩。

溫京墨則是牢牢盯著顧菀真落筆流暢的手,眼底一片漆黑。

半夏與連翹離得最近,她看著自家主子的字,目光從最初的驚詫,震驚,不一會兒,就轉變為了崇拜與自豪。

眾人瞧著這丫鬟的神情,心裏的好奇更加濃烈。

整個花廳裏,除了衛離臉上是一貫的雲淡風輕,讓人看不出情緒,就隻有顧老夫人穩穩的坐在椅子上,神色鎮定,很有些胸有成竹的樣子。

隻有鶯歌立在顧老夫人身邊,可以看到顧老夫人握著帕子的手,正極用力的攥著,指尖不動聲色的緊扣著黃花梨木椅的扶手上,皺紋満布的手背上,甚至透出了青筋。

約莫半盞茶功夫,顧菀真終於將筆搭在筆架上,身子直直站起。

半夏與連翹趕忙上前,將那張宣紙提了起來,朝眾人展示。

潔白的宣紙上,是一篇默背出來的《心經》!

常人也有人拿心經為長輩祝壽,顧菀真此舉,也算是符合今日老太君壽宴的意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