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菀真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不尖利,但是她越不像以前那樣輕易暴怒,顧星瑤反倒越是害怕。

顧星瑤雙手緊緊握拳,才勉強沒有露怯,“怎麽就來來回回了,我說了要換,可也沒說現在就要坐在那兒!我怕太陽傷了我的眼睛,你先坐過去,下午曬不著了再說!”

朝南的窗戶,能直射入陽光的時間隻有早上,合著她的眼睛無所謂,傷了顧星瑤的就是大事了?

這計算的還挺好。

顧菀真翻了一個白眼,若非她是真的想要坐在窗邊,顧星瑤敢這麽一會兒一變,早就被她狠狠教訓了。

顧菀真起身回到窗下,這一回,偏殿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顧星瑤除了頻繁喝茶發出一點輕微的響動,基本上沒有再說話,顧菀真暗自鬆了一口氣,繼續琢磨手裏的佛經。

因為淳悟居隻有素齋,這日的午飯,顧星瑤決定回自己院子裏用,早早就離開了。

顧菀真則讓連翹給靜一師太傳了話,打算在淳悟居簡單用些。

反正要減肥,她平日對自己下不了這個狠心,正好借著在這裏吃吃素。

顧菀真抄寫了一早上,手也有些累了,便把筆搭在筆架上,揉著手腕,餘光裏忽然就瞥見有人在門外探了下腦袋。

顧菀真一個激靈,瞬間提了精神。

外頭這人鬼鬼祟祟,肯定沒有好事!

她假裝沒有看見,隻用餘光留意,隻是那人又伸頭朝屋裏看了一眼,就沒有再露頭。

不消片刻,連翹走了進來,“小姐,齋飯已經備好,靜一師太讓奴婢來請您過去。”

顧菀真抬眼看她,“你方才在外麵可瞧見了什麽人?”

連翹有些疑惑,搖了搖頭。

看來果然有問題,剛剛那人站在門外,連翹從外麵朝裏走,按理來說兩個人應該會打個照麵,但連翹什麽人也沒有見到,可見那人看見連翹靠近,是趕忙躲了起來。

那這人要做什麽?

來人一共冒了兩次腦袋,顧菀真也沒有來得及看清,隻隱約記得那發髻和身形,像是……顧星瑤身邊的貼身丫鬟青杏。

顧菀真也不敢確認,不過她想了想,還是伏在連翹耳邊吩咐了幾句,就起身出了偏殿。

這日的陽光很好,即將入夏的時節總是晴天多些,顧菀真站在偏殿門外伸了個懶腰,不動聲色的環顧四周。

入眼的隻有棵菩提樹,並著一排紫葉李,深紫綠色的密葉間,已經凋零所剩無幾的粉白花瓣搖搖欲墜,就像是獨自在這個大夏朝掙紮著的顧菀真,費力的想要安然活著。

偌大的淳悟居,一片幽靜。

再瞧不見方才那個人了。

顧菀真無奈的扯了扯唇角,等連翹出來,一道往淳悟居內的齋堂走。

淳悟居內,平日就隻有靜一師太和另一個已經受戒的比丘尼,也是靜一師太的徒弟。

二人雖然住在永襄侯府,但生活上一直恪守清規,上午靜一師太講解過抄寫經文需要注意的地方,就去了佛堂正殿上早課。

見到顧菀真,靜一師太問了顧菀真的進度,知道她沒有偷懶,了然的點了點頭。

齋飯是每個人一份,顧菀真麵前的桌子上,擺著豆腐千張、素炒小青菜,番瓜雜菌盅等等,大致七八種,鋪滿了半張桌子。

顧菀真見狀一愣,看向靜一師太二人麵前,不過三四小碟。

這……?

顧菀真納悶了,怎麽不論在哪,都要給她準備這麽多,原身能吃已經這麽出名了嗎?

她呆呆的看向靜一師太,“這是……”

靜一師太笑了笑,“大小姐不比我們出家人,定然吃不慣這些,委屈你了。”

“不不不。”顧菀真知道靜一師太是誤會了,“我不是覺得這些不好,隻是種類太多,沒有必要為了我這樣,這幾日我都會在淳悟居用飯,師太平日是幾個菜,我也一樣就好。”

吃個飯哪裏用得著這麽大排場,而且要是真這麽吃,別說瘦了,就是再胖幾斤也不成問題!

顧菀真的目光十分真摯,語氣也很誠懇。

靜一師太似是沒有料到顧菀真會這麽說,今日顧菀真提出跟著她們吃素齋,她已經很意外了,現在又這樣表態,對一個金枝玉貴的侯府大小姐而言,實在難得。

就是一旁的比丘尼,也覺得出乎意料。

靜一師太意味深長的看著顧菀真,欣慰的點了點頭。

用了午飯,顧菀真準備回偏殿去繼續忙活,寧國公老太君的壽宴就在五日之後,根據早上的情況,她感覺要在這幾天內將經文抄寫兩遍以上,時間確實有點緊張,她必須爭分奪秒才行。

顧菀真快步回到偏殿門外時,正好遇見從外麵回來的顧星瑤。

顧星瑤看到她,眼中掠過一抹得意的神色,顧菀真卻無暇在意,因為她看到顧星瑤身邊的青杏,身上穿著一件水綠色的衣裳,連帶那頭上發簪的花樣,都跟她先前瞧見的那個身影一樣。

顧菀真腳步及不可查的頓了一下,提步走近殿中,朝著一張矮案走去。

原本也要朝這個方向來的顧星瑤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窗邊,“長姐你不是應該坐在那裏嗎?”

顧菀真坐下,將經文翻到早上看到的那頁,神色淡淡,“你不是說下午要跟我換位置,我吃飯前已經將東西換了,省的四妹妹你再麻煩。”

這話一出,顧星瑤跟青杏的臉色都是一變!

顧星瑤立時想到了什麽,衝到靠窗的桌案邊,正如她料想的那樣,她那抄寫了半個早上的經文,果真被茶水澆得濕透,她的胸腔劇烈起伏了幾下,便發出了一聲尖叫!

青杏臉上帶了幾分驚恐,瑟縮著不敢上前。

顧星瑤猛地轉過身,揚手指著顧菀真道:“你,你是故意的!”

顧菀真聽到她這一係列反應,就知道自己先前的揣測沒錯,不由得冷笑一聲,“顧星瑤,你可搞清楚,是你指使自己的丫鬟把那張桌案上的經文弄濕,也是你早上口口聲聲說下午要坐在那裏的。你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怨不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