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菀真的手指在茶杯蓋上摩挲了兩下,不以為意道:“那兩個人,早就嫉恨上我了,哪有什麽得罪不得罪的。倒是你……今天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的視線落在顧洛冉身上,神情不解。

顧洛冉垂下眼,專注的將茶壺嘴,對準自己麵前的茶碗。

茶水傾斜而出,她淡淡的道:“其實長姐你猜的不錯,今日早起,四妹妹差人將西跨院嚴密的控製起來,所以我便來晚了。”

“我就知道跟她脫不了幹係!”顧菀真對此並不意外,隻是愈發皺緊了眉頭,“既然這樣,你為什麽不在祖母麵前指認她,反而還要幫她解圍?”

一想起顧星瑤剛剛那副小人得誌的嘴臉,她的心底就直冒火。

陸姨娘母女可是她要護著的人,縱觀她來了這麽些時日,哪次不是有驚無險順風順水的,雖說隱忍有過,可受這種窩囊氣,還是頭一回!

長此以往,孫氏和那顧星瑤還不得變本加厲的折騰!

顧洛冉看她情緒起伏,那如蘭的唇邊,淺淺抿起一個輕微的弧度。

馬車裏的人,見她笑了,不由都怔了怔。

顧洛冉的性子一素沉靜,又是在孫氏母女的打壓,和侯府其他人的漠視下艱難度日,她的臉上,常年都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陸姨娘久病,便更沒有什麽高興事,足以讓她展顏。

這般常年板著臉,那精巧的五官都被掩蓋了幾分光芒。

以至於顧菀真先前見到她,隻覺得她的容貌是一種需要細細品味的美。

直到她這一笑,顧菀真方才恍然,顧洛冉若非處在逆境之中,她的姿容絕不會在顧玥清之下。

“三妹妹……你真的應該多笑笑。”顧菀真鬼使神差的說了這麽一句。

顧洛冉一愣,那蜻蜓點水般的笑意轉瞬又不見了。

她頓了頓道:“長姐,你我都明白,祖母最重權威,決不允許任何人對她有所冒犯,尤其還是自己膝下的晚輩,發生了巫蠱那件事,四妹妹在祖母那裏,這輩子定然是不可能翻身了,祖母對她已經生了無法逆轉的厭惡,隻是母親和四妹妹還存有幻想而已。”

“而今天的事,若是再追究下去,四妹妹順水推舟讓母親出麵,到時母親免不了一番辯解,即便解釋不通,祖母不悅,說破了天也就是嫡母教訓庶女的小事而已。就算事情依照我們所想,我順利指認了四妹妹,真相大白,她付出的代價也無非是讓祖母的厭惡更深一層,本質上不會有什麽變化。”

顧菀真有些不認同,“你說的我都明白,可她這次要是得不得到教訓,往後會更加有恃無恐。以前你和陸姨娘有冤無處訴,步步退讓避其鋒芒那是權宜之計,現今有我在,我們便沒有必要任她們這樣猖狂。”

顧洛冉的視線落對上顧菀真的眼睛,冰封的心底,浮起一抹久違的柔軟。

她知道,麵前這個長姐,是在真心的關心她。

雖然,顧菀真找到她,提出與她結盟的時候,也許是懷了她不了解的私心,但幾次相幫,她哪裏還看不出,顧菀真是真真正正的開始為她們著想了呢?

正因如此,也到了她該回報顧菀真的時候了。

顧洛冉鄭重的道:“長姐放心,我心裏有數,隻是我今日帶她出來,有別的用處,這才在祖母麵前放她一馬,等到回府的時候,我定會給長姐一個解釋。”

顧洛冉聲音很平,一雙沒有波瀾的眼,定定的看了過來。

顧菀真心下微動,慢慢的,她因為疑惑緊抿的唇,放鬆了幾分。

“好。”

顧菀真緩緩的道,放棄了追問。

其實她心有疑問,也不怎麽喜歡被人隱瞞,可那一瞬間,她的心底莫名有一種信任的感覺冒了起來。

那是一種,似乎不帶有半點懷疑,全心全意的信任。

這沒來由的感覺,讓顧菀真有些不習慣,她想,興許是因為,她是原小說的讀者,也算是聽著顧洛冉的故事,伴隨她一同成長,又或者,在她眼裏,顧洛冉心性成熟,做事一向有自己的考慮……

總之是說不清的某種原因,讓她下意識的願意等這個解釋。

“多謝長姐。”顧洛冉眼中含笑,深深的看了顧菀真一眼。

顧菀真便也不自覺的笑了。

二人一同端起茶碗,吹拂去上麵漂著的茶葉,飲下一口,又接著聊起陸姨娘的病情來。

車廂中的幾個丫鬟瞧了一路,都有些訝異兩位主子的投緣。

她們往日可都瞧的真真的,一個是眼高於頂,從不理會這位庶妹的侯府嫡長女,一個是低調的像個隱形人,一素沉靜無波情緒少有起伏的三房庶女。

這樣毫無交集性情迥異的兩個人,湊到一起就已經夠奇怪的了,誰曾想居然還相處的這麽和諧?

若是不知內情,瞧著這樣,說是一對要好的血親姐妹,旁人也是會信的!

分座兩端的丫鬟忍不住相互看了看,臉上皆是安耐不住的喜色。

連翹那邊想的是,自家小姐終於不再神憎鬼厭,有了個交好的姐妹。

棉霧那邊則是高興自家小姐終於不再悶著一人,有了個談心的夥伴。

車廂內,眾人心思各異,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在外道:“大小姐、三小姐,到地方了。”

幾個丫鬟聞言,收起思緒,起身為二人整理好發釵衣衫,扶她們下車。

一陣悠揚的鍾聲,自青磚圍牆內遠遠傳來。

顧菀真走下馬凳,抬起眼,麵前正對著一座修建考究的寺廟,廟門兩邊,是一水兒齊整的青磚圍牆朝遠處延伸過去,似是整體占地不小,一眼望去有些難分邊界。

等永襄侯府的人都下了車,便有知客僧上前,指引車夫護衛將馬車馬匹牽去不遠處的馬廄。

不消片刻,她們的馬車方才停過的地方,已經又有別府的馬車停駐了。

說起來,這日她們上香祈福來的這座明光寺,其實並沒有覺遠寺盛名廣播,顧老夫人每每禮佛,也總是去覺遠寺多些。

隻不過覺遠寺位於京郊,往來多少費些時日,明光寺雖然為了鬧中取靜,位置也有些偏僻,可畢竟在城裏,京城內的達官顯貴時間若不充裕,明光寺便是首選。

這個時候是上午,正是香客最多的時候。

眼看著寺門口馬車往來不絕,顧老夫人站定腳步,便由知客僧領著,與一眾小輩朝寺內走去。

因為景家相邀時,約好了兩家中午一同在寺裏用齋飯,想來停留的時間會很長,顧老夫人並不急於燒香禮佛,先要了幾間休息的廂房。

走著走著,眾人穿過一道門,就看見一座座獨立的院落。

知客僧在一座院外停下,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

院內是四間大小格局都相同的廂房。

鶯歌扶著顧老夫人最先進了東邊的那間歇著去了,剩下幾人則心照不宣,按照方才乘馬車那般,一人一間各自進去安頓。

屋內打掃的很幹淨,丫鬟們稍微清理過,顧菀真便在椅子上落座,長長歎了口氣。

丫鬟看她一眼,“小姐何必這麽喪氣。”

“我怎麽能不喪氣?”顧菀真一臉無奈,“我原以為,今日不過就是跟景家一同上上香,走個過場,我隻需要熬那麽一兩個時辰就行,現在看這陣仗,怕是要在這裏待一整天了。”

顧菀真想了想說道,“你下去吧,我想單獨待一會兒。“

顧菀真突然覺得一陣頭痛,刹那間她的頭像撕裂一般,陣痛過去她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濕了。

顧菀真看著四周突然感覺一切都好陌生,她突然有些無措,為什麽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嚐試著去回想,卻連最基本的故事走向都不知道了。

她明明是穿到書裏了,為什麽她的金手指消失了,難道從這一刻開始她徹底成了這個世界的人麽,那她的記憶是被更改了麽?她今後該怎麽辦?

她的腦子瞬間亂成一團,緊張的不停攥扯著衣角,就算是剛穿進來的時候她都沒這麽慌過,既然奪了她的金手指,為何又偏偏讓她記得她是個穿來的人?

就在這時屋子裏轉出一個男人。

衛離,她知道的。但,他之後會怎樣她卻完全沒印象了。

她防衛的後退了一步,“你怎麽在這裏?你要幹嘛?”

衛離一笑,“別緊張,我在這裏純粹是劇情需要。看你這些日子受的苦,我越來越不忍心了,不應該讓你來承擔的。好不容易把你等來了,我定會護你周全的。”

他居然知道她是穿來的?她臉一紅,莫名煩躁。

“一會兒他們會來捉奸,戲罷,你跟本王回府就好,以後隻管隨心意過日子,其他本王自會擺平。”

顧菀真看他自顧自的說著,完全不問她的意見,很是生氣,“我又不喜歡你,幹嘛跟你回府。”

衛離一步步逼近,直到她退無可退的倒在了**,“愛妃說什麽傻話,我們恩愛一生,萬世傳頌,這可是劇情設定呢,你怎會不愛我!”

顧菀真看著他那張妖孽的臉,隻覺的心跳越來越不受控製,可能那裏邊已經撞死一群鹿了。

為什麽這種女主戲碼會發生在她身上,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麽瑪麗蘇的一個結局。

但柔軟的唇貼了上來,她卻不想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