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顧菀真是真的覺得聽經很枯燥,一直想方設法躲避,甚至曾經在耳朵裏偷偷塞上棉花。但是這會兒,她聽著聽著,竟覺得靜一師太佛法高深,講禪頗有趣味,不由得聽進去了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靜一師太講禪結束,看著顧菀真笑了笑,“大小姐小小年紀,沒想到聽貧尼說了這麽會兒,居然還能坐得住。”
顧老夫人哪裏不知道自己這位孫女的性子,聞言不以為然,“真丫頭怕是坐在那兒光顧著犯瞌睡,讓師太見笑了。”
靜一師太笑著搖了搖頭,“貧尼倒是瞧大小姐聽得很認真。”
顧老夫人這才有些意外的看了顧菀真一眼。
顧菀真不想讓顧老夫人低看,回憶著方才的內容,低下頭道:“菀真是聽靜一師太說到種善因、結善果,覺得觸動良多,隻可惜我見識淺薄,還不能完全領悟佛法中的大奧義,隻能理解些許皮毛。”
靜一師太看著顧菀真心下微訝,她過去隻聽說顧家這位嫡長女跋扈無理,現下一看,似乎並不是那麽回事,不由得笑了,“大小姐年紀尚小,能耐下性子坐著,便是極有慧根了。”
顧老夫人聽到靜一師太如此評價,表麵上平靜無波,目光卻是微變。
顧菀真留意到顧老夫人的異樣,心底有一絲驚喜閃過,她差點忘了,靜一師太在顧老夫人眼中極有分量,要想得到顧老夫人喜愛,迂回一下得靜一師太喜愛也是可以的。
顧菀真笑了笑,“往後還要靜一法師多多點化。”
就在這個時候,二夫人宋氏到了,宋氏如今代掌永襄侯府中饋,每天早上都會在固定的時間來榮安院與顧老夫人商議家事。
靜一師太不喜歡沾染這些俗事,講禪結束,就先行告退了。
顧菀真一聽宋氏來了心裏也有些打退堂鼓,正琢磨著要不要跟著靜一師太離開,宋氏就走了進來。
宋氏看見顧菀真十分意外,“真丫頭今日怎麽起的這麽早?”
顧菀真隻能硬著頭皮上前行禮,解釋道:“我是來給祖母請安的。”
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遭,顧老夫人一聽她的話,撚著佛珠的手頓了一下,抬起眼朝顧菀真打量了過來。
宋氏也是一愣,慢慢的又笑了,“真丫頭果真是不一樣了,到的居然比二嬸嬸還早,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隻是,這會兒嘉定侯世子已經進了二門,真丫頭怕是得回避一下。”
顧老夫人像是被這話提醒,看向顧菀真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你說實話,你這一趟,是不是因為昨日聽說了元紹那孩子要來?”
顧菀真被這話問的有些懵。
顧老夫人見她不說話,以為是默認了,旋即就有些不悅,“我就知道,昨日你口口聲聲知道錯了,其實還是不死心,是不是!”
這都哪跟哪兒?
她就是來表現一下,怎麽這樣也能跟薛元紹扯上關係?
這種事情可不能讓顧老夫人胡亂理解,顧菀真趕忙解釋:“祖母誤會了,孫女今日並不是為了薛世子才來請安的。”
顧老夫人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那神情擺明了是不信。
“祖母,我昨日的話,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現在既然要重議婚約,嘉定侯府那位世子自然與我再沒有半點無關係,要不是剛才二嬸嬸提起,我壓根不知道他要來咱們府上的事。”
而且,她現在都相當於被這人退婚了誒,未免尷尬躲著走還來不及呢好嗎?
宋氏看顧菀真一臉誠懇堅定的模樣,笑著點頭,“你要是真能想開,不像以前那樣對世子執著,也不枉你祖母為你處處費心。”
顧老夫人本要緩和下來的神情在這話後一頓,似是回憶起了什麽,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顧菀真見狀,情緒也有些不好,宋氏每句不離她過去如何如何,是在不斷提醒顧老夫人她的不堪。
不過宋氏到底比她在顧老夫人麵前得臉,顧菀真心裏氣惱,卻也不敢明著對宋氏表露不滿。
惹不起,躲得起。
顧菀真趕緊借宋氏讓她回避薛元紹的名義告退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走出榮安院沒有多久,就有一個男子在幾個小廝的陪同下迎麵而來。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顯然正是她該回避的薛元紹。
顧菀真的嘴角抽了抽,下意識的看了過去。
來人約莫十七八歲,鼻梁高挺,麵如冠玉,有一副極為出眾的相貌,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斑斑駁駁的照射下來,他行走在光影之間,將那份教養良好的世家公子氣完全的顯露了出來。
這樣的男子,難怪原身執意嫁他,甚至為了他投湖輕生。
薛元紹這個時候也瞧見了顧菀真,身子頓了一下,“菀真妹妹。”
兩家素來親近,所以晚輩們相互都很熟悉,在稱呼上不大拘禮。
顧菀真感覺他有些尷尬,自己也沒有什麽想說的,準備虛福一下就這樣擦肩而過。
薛元紹卻是忽然又道:“你……還好嗎?”
他的語氣裏有著愧疚跟遲疑。
顧菀真微微挑眉,看他一眼,這算是什麽問題,他們嘉定侯府背信棄義的時候,沒有想過原身的處境,現在原身因為他輕生溺亡,換她占據了這個身體,他倒想起來問這樣的話了。
顧菀真平淡的回答:“還好。”
“聽說老夫人昨天罰你跪祠堂了?”薛元紹又問。
顧菀真想了想,覺得自己怎麽回答都不太好,索性避而不答,“世子是有什麽事嗎?如果沒有的話,還請移步去榮安院,祖母正在等你。”
薛元紹看著麵前這個女子,竟覺得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因為往日的顧菀真,一向喜歡跟在他的後麵,怎麽也擺脫不掉,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冷淡的對他說話,唯一的一次。
薛元紹的眼睛裏閃過一抹複雜,“菀真妹妹是在怪我?”
他歎了一口氣,放軟了語氣,“這事是我對不住你,隻是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我確實不太相配,就算強行湊在一起也不會有好結果,長輩決定重新議婚,也是為了你好。”
顧菀真其實也覺得強扭的瓜不甜,不喜歡嘉定侯府所為,主要是考慮到原身沒承受住這個打擊香消玉殞,並沒有真的把這仇記在薛元紹頭上。
但是薛元紹這話說的,也太不是東西了,重新議婚明明是嘉定侯府的私心,怎麽就是為了她好?
顧菀真下意識的想要冷笑,剛打算說點什麽,就聽到了顧星瑤的聲音,“元紹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