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卿快步進了楚池絮的閨房,楚謙和李氏也已先去正廳院裏招待客人。但是房間裏還是滿滿的一群人,除了喜娘丫鬟,就是西府的兩個小姐,嚴氏和紀雲瓔了。

她是不知道紀家大房為什麽會來參加楚池絮的婚禮,畢竟大房和東府關係並不親近。隻為了今日不出差錯,她還是叫人好生接待了他們,專門撥派了奴仆盯著大房,省的他們出幺蛾子。

打眼一看,那紀雲瓔今日穿的衣服竟和她差不多,都是淺粉色的下裙和藕白色的上衣,隻樣式上有些區別,做工也不如紀雲卿身上的精致。

這幾位小姐和楚池絮年紀都差不多,鬧著要來新房看看新娘也合情合理,她沒理由攔著。隻是擔心楚池絮一個人會吃虧,便忙趕了來。

一進門,便聽到嚴氏誇張的說話聲,“以前見了堂女婿,我就想堂女婿風姿俊朗,也不知他妹妹是個怎樣的美人。今日一看,果然像是天上下來的仙子,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

屋裏一片安靜。楚溪婉和楚湄若兩人好像根本沒聽見嚴氏的話,徑自打量著屋裏的擺設和箱櫃,楚池絮端坐在**,蒙著蓋頭,一言不發。嚴氏一臉尷尬,站在原處有些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紀雲瓔才柔柔軟軟的說:“楚小姐自然是極美的。”

隻臉上也有幾分窘迫,使眼色讓嚴氏不要再亂開口。

“是啊,是啊,你說的對,我這是一時看呆了。”嚴氏幹笑兩聲。

“大伯母真是好眼力。”紀雲卿站在人堆外麵,朗聲道,“池絮妹妹蓋著蓋頭都能看出美若天仙。”

嚴氏囁嚅道:“我……是看,身段的。”

正在這時,屋外跑進來一個丫鬟氣喘籲籲的對紀雲卿道:“少夫人,外麵來人說是大公主府的,帶了東西來給二小姐添妝。”

這一下驚了屋裏的幾位小姐,眾人紛紛望去。

一個三十多歲的婆子,身後跟著兩個捧著紅色繪金漆盤的丫鬟走了進來。那漆盤上蓋了布巾也不知道上麵是什麽東西。

紀雲卿見那婆子身上衣物是精貴的綢緞,裁製上乘,必是公主身邊的得力人,忙迎上去,“嬤嬤,辛苦了。”

“楚少夫人。”婆子神采奕奕,帶著幾分威勢,麵對紀雲卿亦是不卑不亢,說道,“大公主得知今日是楚大人妹妹出閣,專門備了薄禮給小姐添妝。祝小姐心想事成,與夫君百年好!”

身後的兩個丫鬟上前,掀開漆盤上的布巾,呈到紀雲卿麵前。

一個漆盤子上放著一套琺琅彩鏤空薔薇頭麵,另一漆盤上放著一枚小兒臂長的瑩白玉如意,並一扇玉石雕琢成的桌麵小屏風。

頭麵一看便知不是出自民間,而是宮裏師傅之手。玉如意和屏風亦是雕刻精美,屏風上的百靈鳥活靈活現。

紀雲卿忙吩咐喜樂小心接過放在桌上,喚了楚池絮起身道謝。又對嬤嬤說道:“太感激大公主了,竟記得池絮的喜日子。嬤嬤若是不忙,便留下來喝杯喜酒?”

“大公主心裏惦念,老奴還要回去複命,今日便不多叨擾了。”

紀雲卿又客氣的讚了兩句大公主,嬤嬤便領著兩個丫鬟又去了。

屋子裏的幾個女孩兒嫉妒眼都紅了,大公主給添妝,這是多麽大的榮耀。不管以後在哪兒說起,這都是頭一份的體麵。

嚴氏與紀雲瓔對視一眼,兩人眼裏都閃過一道莫名的光。

楚湄若年紀最小,看到楚池絮豐厚的嫁妝和精致的婚服,早便心裏泛酸。這又趕上大公主派人來添妝,真是讓她心裏又嫉妒又羨慕。

“二姐姐真是好運氣,大公主都對你另眼相看。”

“五妹妹在說什麽!”楚溪婉突的出聲嗬斥楚湄若,眉目間一片肅穆,“你莫要忘了,這件婚事本是三姐姐的。你羨慕二姐姐什麽?難道是羨慕她搶自己妹妹的丈夫?”

這話說得義正言辭,到真像是在為楚汀蘭打抱不平,隻這種話在大婚當日說,卻是怎麽想都不妥當。

本在整理公主送來物品的紀雲卿聽到此言,眉峰一挑,正要說什麽,坐在**一直不曾開口的楚池絮突然說話了,“四妹妹這話可真是好笑,這是哪兒聽來的胡言亂語?”

“當初我和溫公子因著娘親遺物結緣,三妹妹還曾冒認來著。當時便被大嫂拆穿了,怎的四妹妹不認事實,反聽那些有的沒的,還當著我的麵說出來。難道這就是你們西府的教導?”

聽到楚池絮開口,紀雲卿便先緩下了動作,想著看看她能不能自己解決,不行的時候自己再出頭。她馬上就要入了誠國公府,自己亦不能一直護著她。

楚溪婉眉頭微皺,說道:“便是先相識,也不代表你就入了溫公子的眼。若不是你借著和溫公子的妹妹的關係……怕是連你是誰溫公子還不知哪。我們西府的教導自是比不上、你們東府,畢竟從來也沒教過我們奪人所愛!”

“嗬。”楚池絮諷刺的笑了出聲,“我沒入了溫公子的眼,難道你就入了?你覺得若不是溫公子心儀與我,溫小姐又怎麽會與我那般親近?西府沒教你奪人所愛,難道他們就教了你們這般沒教養,露出嫉妒的醜陋臉孔嗎?”

楚溪婉被楚池絮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看到周圍仆婦偷眼覷她,惡狠狠的怒瞪過去,嚇得周遭人紛紛低頭。

紀雲瓔和嚴氏自是旁觀,一眼不發,楚湄若麵露惶恐,咬著下唇不知在想什麽。

“哼,許久不見,你倒是嘴皮子利索了許多!”楚溪婉冷哼一聲,強撐著麵子。

楚湄若上前拉拉楚溪婉的衣袖,向她輕輕搖了搖頭,打圓場道:“二姐姐別生氣,四姐姐有些不會說話。你和溫公子兩情相悅我們自是知道的,不然大公主也不會專門送來東西給你添妝。”

楚溪婉卻不領情,甩開楚湄若的手冷聲道:“大公主不過是看在大哥麵子上,畢竟大哥是今年的新科狀元。若不然,誰知道她楚池絮!”

“你便是羨慕嫉妒也沒用。”楚池絮聲音裏滿是驕傲自豪,“大哥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哥哥,他是狀元我這個妹妹自然是與榮有焉。你便是叫哥哥一身大哥,外人也不會高看你,更別說專門送東西給你添妝了。你若是不滿,盡管去不滿你們西府怎麽沒出個新科狀元!”

話說完,楚溪婉的臉都黑了,看著周圍人了然同情的眼神,頓時紅了眼眶。她是西府的嫡女,在府裏哪裏受過這種擠兌,抹著眼淚跑了出去。

楚湄若猶豫的回頭看了看楚池絮和紀雲卿,也跟著快步追了出去,“姐姐等等我!”

嚴氏起身拉著紀雲瓔,溫和的向紀雲卿道:“雲卿,吉時也快到了,我和你堂姐便先去前院了,你在這裏好好照顧楚小姐。”

這幾個人都走了之後,屋子裏的丫鬟仆婦才鬆了一口氣,收拾說話的聲音慢慢熱鬧起來。

紀雲卿走到楚池絮身邊,愛憐的拉起她的手撫摸了一下,低聲道:“看到你如此,我便也放心了。”

楚池絮仰臉,雖罩著蓋頭,紀雲卿卻能感覺到她在笑,“嫂子,您放心,我會讓自己好好的,不會輕易受他人欺壓。”

“那就好!”紀雲卿點點頭,心裏的大石擔憂算是徹底落了下來。

原還隱隱有些擔憂她是為了安慰自己和楚瀟寒,才會做出那般堅強的模樣。現在看了她的表現,紀雲卿知道,她不是在敷衍自己,而是真的認真的想過了以後要怎麽走下去。

太陽漸漸升到正中,外麵突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媒婆揮著手絹疾步跑進來喊道:“吉時到了!新郎官來了,快請新娘出門嘍!”

屋裏頓時忙亂起來,兩個丫鬟一左一右攙扶著楚池絮起身,小心的邁過門檻,向正廳走去。

大廳裏,李氏已端坐主位。丫鬟扶著楚池絮跪在地上,緩緩伏身叩頭。

“快起來,快起來。”李氏忙忙彎身去扶,拉住楚池絮的手,有些渾濁的老眼便紅了,“我的乖孫女兒!”

楚池絮微微顫抖,緊緊握住李氏。

在整個東府裏,嫡母不親,爹爹不愛,在嫂子嫁來前,全仰賴祖母維護,她才能如此周全。如今聽得祖母的聲音,想到以後不能再侍奉祖母膝下,楚池絮亦是悲從中來。

“我的乖孫女兒,以後我就不能常見你了!”李氏眼淚止都止不住,拉著楚池絮的手舍不得放,“以後你就是別人家的了,我舍不得你啊!”

“祖母,我也舍不得您!”楚池絮止不住的哽咽。

紀雲卿忙前勸,“祖母,以後妹妹隨時還可以回來看您,您別傷心太過傷了身子。”

李氏心知今日重要,強忍不舍擦了眼淚,還要勸慰楚池絮,“好了,別哭了,今兒是你的好日子,可不能哭花了臉。以後啊,常回來看看我,老婆子便知足了。”

楚池絮抽泣著點點頭,又被丫鬟扶起去拜楚謙和方氏,受二人訓誡。

楚謙道:“既嫁了人,以後便要孝敬公婆,體貼夫婿,料理家事。切忌不敬姑翁,善妒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