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聽楚汀蘭這麽一說,也覺得有些心疼她,忙也拉過了她的手寬慰道:“蘭兒能這般懂事,祖母便寬心了。你放心,你母親的過錯與你無關,今後你在府中的一切都不會變,你嫂嫂的為人你也是知道的,日後,你要好好地與她相處。”

說著,李氏還將楚汀蘭的手和紀雲卿的手交疊一處,慈愛地拍了拍。

紀雲卿和楚汀蘭二人心中皆是蔓起一抹惡心之感,卻誰也沒有抽出手,反而笑盈盈地與李氏說笑了好一會兒,這才相繼告別了李氏,走出了景玉院。

紀雲卿一出了景玉院,便忙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她知道,楚汀蘭就在自己後頭跟著呢。可今日鬧了這一場,隻怕她心中怨氣正盛,自己可沒興趣當炮灰給她泄憤。

可楚汀蘭卻並沒有打算就這麽放過她,忙提起裙裾快步往前追去,很快便攔在了紀雲卿身前。

紀雲卿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心裏暗道,果然是一對母女,行事作風真是如出一轍。

“二妹妹莫不是走錯路了?這是去雲莘院的路,沒記錯的話,我們不同路。”

楚汀蘭見紀雲卿這副完全不將自己看在眼中的樣子,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恨聲道:“紀雲卿,你可是使得好手段!如今你害得我母親失勢要去清涼寺跪經不說,還要圖謀她所有的嫁妝,你這是要讓我一無所有!”

紀雲卿看著她圓撐的雙目,緊咬的牙關,又聽她這番顛倒黑白的說辭,頓時有一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她那點子嫁妝,就算全賣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補上先夫人的嫁妝缺漏和府裏庫銀的缺口呢,哪裏還能有剩的讓我圖謀?再者說了,就是全都給我,就這麽點東西,我還真看不上眼。”

什麽?自己母親汲汲營營許久才攢下那些東西,她說她看不上?這是在羞辱自己嗎?

想著,楚汀蘭愈加憤怒不已,開口又要再說,卻被紀雲卿不耐煩地打斷了。

“妹妹這般攔住我的去路,就是為了說這些無用的?若是沒有什麽其他事的話,還請讓讓,我還有好些要緊事得去忙呢。”

楚汀蘭被她如此一噎,隻覺得胸口悶得像是塞了幾條鞭炮,劈啪作響,震得她理智全無。

她看著紀雲卿那張雲淡風輕的臉,終於忍無可忍,吼道:“紀雲卿,你要是毀了我的前程,我也是不會放過你的!”

紀雲卿聞言,卻沒有如楚汀蘭一般大喊大叫,一張臉反而是越發地冷了下來。

她忽然轉眸靜靜地盯著楚汀蘭,那眼神如同寒冰,盯得她渾身的氣焰萎靡下去,隻覺得寒意森森透骨而入,叫她一時動彈不得。

“不會放過我?”紀雲卿說著,便向著楚汀蘭逼近兩步,靠近她的耳畔,朱唇輕啟,一字一頓道:“我,等,著。”

話落,她便不再多看楚汀蘭一眼,饒過她直接離開了。

楚汀蘭卻還怔怔立在原地,似乎方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幻覺,叫她分辨不清。半晌,她才反應了過來,衝著紀雲卿遠去的背影狠狠瞪眼,也跺了跺腳離開了。

紀雲卿可沒有心思去管楚汀蘭,她的確是有不少事要處理。剛回了雲莘院,她便招來早已等候在此的三家鋪子裏的管事兒,商討並吩咐了一番鋪子裏的事,便已是一個多時辰過去了。

待得幾人都離開,紀雲卿又捧出李氏交給她的那本侯府賬簿開始一頁頁翻看,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問題,好趁著馮管事還在,和他確認一番。

“少夫人,這銀耳蓮子羹放了好一會兒了,隻怕都要涼了。您不如也歇歇,喝些羹湯再接著看也不遲。”

琉月見紀雲卿雙眉緊蹙,盯著手上的賬冊已經看了近半個時辰了,忍不住低聲勸她。可紀雲卿卻沒有心思喝什麽羹,隻是隨意地擺了擺手道:“賞你了。”

琉月一時有些哭笑不得,難不成她說那些話,是為了討要這碗銀耳蓮子羹不成?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正待再勸兩句,卻見璃星臉色不愉地進了屋。

“少夫人,府中小廝領了個人來求見,說是大公子手下的一個二掌櫃,來給少夫人送禮的。”

紀雲卿聞言,這才終於將眸子從賬冊上移開,看向了璃星,卻見她一張俏麗的麵龐此時卻是陰沉沉的不見絲毫喜色,不由得有些奇怪,不過也沒有在此時多問。

“讓他進來吧。”紀雲卿吩咐了一聲,璃星便領命去了。

不一會兒,紀雲卿便見到一個容貌清俊的年輕男子,跟在璃星身後,朝著主屋行來。前麵帶路的璃星仍舊是一臉不快之色,而跟在她身後的男子卻是麵帶一絲慣常的微笑,他時不時看一眼璃星,那笑容中便帶了些許無奈。

紀雲卿見此,不由有些好奇地打量起這個人來。

那男子發絲攏起,以一個青白玉冠束發,橫插一根青白玉簪,身穿天青色繡銀線竹枝紋織錦長袍,腰係月白腰帶,掛一隻青玉玉佩,行走間風度不俗,說是個二掌櫃,倒更像是個斯文的文人。

“少夫人,人已帶到。”璃星說完便退到了一邊,讓出了身後跟著的男子。

男子上前兩步,衝著紀雲卿微微施禮,道:“小的趙四海,給少夫人請安,少夫人萬福。”

紀雲卿見他與自己初次見麵卻不見拘謹,麵色從容又帶著慣常的笑,倒是個極適合從商的人才。

這樣一個人,是怎麽得罪了璃星呢?紀雲卿心中更加好奇。

“起吧。今日哥哥讓你來,可是有什麽事麽?”

聽到紀雲卿叫起,男子直起了身,將自己一直提在手中的一個小木箱放在了桌上,道:“稟少夫人,小的今日是奉紀大少的令,特地來給少夫人送禮的。”

他說著,指了指那小木箱,道:“紀大少近日剛從北邊兒得了批不錯的皮料子,親自選了幾塊上品,讓小的給您送過來。”

紀雲卿點了點頭,應了聲:“好,哥哥真是有心了。”

可她話這麽說,卻沒有去打開小木箱,反而是看了一眼璃星,意有所指。

趙四海見此,麵色一苦,隨即道:“小的方才進院兒裏時,一時不慎,衝撞了璃星姑娘,小的有過,還望少夫人和璃星姑娘莫怪。”

璃星聞言,似乎想起了什麽事,秀氣的眉頭皺了皺,可臉上卻不見太多慍色。紀雲卿見此,想著必不是太大的事,便隻揮手揭過了。

她吩咐琉月將木箱先拿到內室放好,琉月領命雙手端起了小木箱子離開。

紀雲卿看了一眼桌案上,此時便隻剩下她方才正在翻看的賬冊,不由又皺緊了眉,一臉深思,竟一時忘了打發趙四海離開。

趙四海見紀雲卿這般神情,心思通透如他,自然是看出紀雲卿必有煩惱,又見她正看著一本賬冊,心中便隱隱有所猜測。

他想了想,終是大著膽子問道:“少夫人可是有什麽不解之事?若是與賬目有關,小的或許能給少夫人分憂。”

紀雲卿聞言,不禁抬頭看了一眼趙四海,見他恭敬靜立的身姿穩健,麵上仍是帶笑,可卻給她一種可以信任的感覺。

紀雲卿便也沒有隱瞞,說道:“倒真是有些疑惑之處想不明白。這賬冊之上所記的一些賬目,明明進出項是對得上的,可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的。卻也一時想不明白。”

她說著,竟然真的將賬冊遞給了趙四海。

趙四海見此,忙伸手接過,細細看來。當他看到某處時,也是停下了動作,皺眉深思。紀雲卿有心看看此人的本事,便也沒有出聲打擾。

可她沒想到的是,隻過了片刻功夫,趙四海便似已經找到了其中關竅。他將賬簿遞還給紀雲卿,淺笑著說道:“進項和出項的確是合得上,隻是有些進項收益是商鋪的,出項卻到了田莊上。而有些收益分明是田莊的,出項卻到了府中采買上。雖說府裏的收益最終花向何處都是不一定的,可若是商鋪收益好,自然商鋪的掌櫃夥計的月例和賞錢會漲,囤貨也會加大,出項自然也就多,怎地反而少了。相反,若是田莊收益不好,那自然不可能反而給田莊的管事漲月錢。”

經他這般一說,紀雲卿也忽然反應過來什麽,忙再細細看向賬簿,這才看到出項下方都會標著一些小字,注明具體的流向。

看著這些,紀雲卿微微眯了眯眼,心裏已有了些計較,同時也不禁想到,那馮管事雖然是個膽小貪財的,可做事倒是不馬虎。

紀雲卿想通了關竅,不禁抬頭又好好地打量了一便趙四海,心道此人看來不是個虛有其表的,還真是有些本事的。

趙四海被紀雲卿盯著看,饒是如何八麵玲瓏也受不住,忙低下了頭看地,不再出聲。

紀雲卿笑了笑,道:“哥哥手下還真有能人呢,趙二掌櫃的,今日多承你的幫忙了,改日再請你喝茶相謝。”

趙四海聞言連稱不敢,紀雲卿也不多說,隻是笑著讓丫鬟送了他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