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卿拉著楚池絮和溫如瑾二人一路急行,生怕身後的男子會不管不顧地追隨而來。本以為不用多久便能遇上其他府裏的人,可同樣的路,卻比來時冷清許多。

“方才來時倒是不少人來與我們搭話,眼下怎地不見半個人影。”溫如瑾心裏也有些不安,她很希望此刻能有人出現,那登徒子見到人多,必不敢亂來。

紀雲卿此時心中也是這個想法,他們幾人隻是一介弱女子,如若那人真要存心為難,他們想脫身卻是一時半刻做不到的。

萬一幾人糾纏間被其他人見到,那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紀雲卿正急思對策時,楚池絮卻是抬頭看了看天色,皺眉道:“因著今日的壽宴,叔叔是請了京都最好的戲班子來獻技的。瞧這天色,時辰隻怕是快到了,賓客們應該多已去了戲台那裏了。”

經楚池絮這一提醒,紀雲卿和溫如瑾便也想起了此事,頓時都皺起了眉頭。

就在這時,花園中一處水榭裏,卻有兩位官夫人各自帶著千金,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迎了過來。

紀雲卿三人頓時眼神一亮,如看著救星一般看著緩步而來的幾人,竟是有些迫不及待地也朝著對方迎了過去。

此時,在紀雲卿的心裏,眼前這些抱著交好的目的來攀談的人,竟是顯得無比親切可愛,她寧願被糾纏十次,也不願意再見到那令人作嘔的男子一次。

兩撥人終於碰了頭,那兩位官夫人自報了家門,雙方客套了幾句,隨即便在紀雲卿三人有意的配合下,頗是融洽地攀談了起來。

紀雲卿向來八麵玲瓏,十分討喜,有她在,雙方聊得更是熱絡。如此不知不覺,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天色已是慢慢暗了下來。

其中一位官夫人道:“瞧這時辰,隻怕戲台子那邊的好戲就快開鑼了。”

她話音剛落下,另一位夫人便笑著接口道:“聽說,那可是京都裏最有名號的戲班子。我們這些女眷素日裏少有機會聽戲,今日可莫要錯過了。不如,我們現在便去戲台子那處吧。”

眾人聞言都是笑著點頭應了,喚了留守在後花園拱門處的侍女前頭帶路,一行人且聊且行,很快便到了戲台處,各自在位置上坐了。

看著台下坐滿的賓客和不時穿梭其中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廝,溫如瑾和楚池絮這才算是真的放鬆下來。

紀雲卿也微微鬆了口氣,知曉他們是暫時無礙了。隻是,她的心中,卻始終有些惴惴不安。

她雖瞧著是一路上都在與眾人閑話,可心裏頭卻一直在想著後花園裏的事,越想便越覺得不妥。

那個男子她雖說不識得,可能夠在西府裏這般肆無忌憚,不問她們幾人身份就敢胡亂調戲,那就隻有兩種可能。

一則,此人身份,比在場眾人都要尊貴,哪怕是他得罪了誰,也不能將他如何,故而他有恃無恐。

二則,此人定是個色膽包天的登徒子,且定不是第一次行此不軌之舉,家中有些身份,隻要不鬧的太大,都能夠替他承擔後果。

而這樣的人,絕不會名聲不顯,隻怕早已是惡名昭著。

紀雲卿經商多年,又重活一世,可謂是閱人無數。依她看來,那人身上確是沒有貴人氣度,衣著佩飾也並不算頂好,想來不會是第一種可能了。

那麽,他就一定是第二種人。

想到此處,紀雲卿不由得更加緊鎖眉心,心裏更是突突直跳。任何人若是與這種人扯上關係,那可都是極為麻煩的事。

而她現在覺得,這種麻煩,好像快要找上門來了。

“不行,我得先打聽清楚此人身份,絕不能毫無防備,坐以待斃。”她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隨即,她便招手喚來方才帶路的侍女,要與她問話。

可是,這話要如何問,卻是有玄機的。

“據我所知,戲班子開演前,男賓們都該在前廳才是。可方才我在後花園閑逛時,似乎是聽到一牆之隔隱約有男子嬉鬧玩樂之聲,這卻是為何?”

紀雲卿輕聲問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侍女原以為紀雲卿喚她是有什麽吩咐,卻聽她如此一問,心中有些疑惑,卻也忙恭敬回話道:“前廳裏的老爺大人們,談論的都是家國大事,氣氛沉悶。有些心性好玩樂的公子少爺們便不愛聽,悄悄溜出來也是有的。”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瞧了瞧紀雲卿的神色,看她似乎是對自己的回話不甚滿意,想了想,又接著道:“那後花園隔壁乃是一處小院兒,因著地方小,府裏並未有主子居住,倒是老爺命人養了些花鳥蟲魚,倒是頗適合耍樂。”

紀雲卿聽了,總算是點點頭,可臉色卻似乎更難看了幾分。

侍女見此有些緊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答錯了什麽,惹得紀雲卿不高興了。

侍女正忐忑間,就看見紀雲卿抿了抿唇,猶豫著道:“我聽得那些說話聲裏,似乎有我家相公的聲音,就不知……是不是我聽錯了。”

紀雲卿很清楚,她身為女子,貿然直接詢問其他男子,這是極不合禮數的事。所以她繞了個彎,隻說是自己聽到了楚瀟寒的聲音,如此便能順理成章打聽自己想要的消息。

果然,那侍女一聽這話,頓時舒了口氣。原來這少夫人是擔心自己的夫婿也混在那些公子哥裏頭耍樂呢?

她放鬆了表情,笑道:“少夫人放心,大少爺並不在那處。”

紀雲卿聞言,看了看那侍女,雖未開口,眼神裏卻仍有懷疑。

侍女又是一笑,道:“奴婢奉命留守後花園,自然是瞧得見進出那處小院兒的公子少爺們,前後隻得四人,當中並沒有大少爺。”

紀雲卿聽著這話,似乎是鬆了口氣,可還是確認道:“那,這四人是何人?”

她那小心確認的模樣,看得侍女心中一陣好笑,心想這少夫人還真是疑心重。這般想著,她嘴裏卻也沒閑著,將她看到的四人身份來曆一一報了。

紀雲卿用心記下了,這才似乎真的不再有疑慮,賞了那侍女一錠碎銀,便打發她走了。

侍女一走,紀雲卿的臉色便陡然沉下。

侍女報給她的四個人,她都不認識,可其中有一個名字,她卻早有耳聞。

裴子欽,禮部侍郎的次子,傳聞中沉迷脂粉香的紈絝子弟,素日裏因色欲熏心,做過不少令人不恥的下流事。

他在京都可說是人人唾罵了。

自己真是大意,禮部侍郎姓裴,正是西府老夫人裴氏的娘家。今日既然是她的壽宴,裴家又怎會不來呢?

可如今說什麽都是無用,隻希望那裴子欽有分寸,不要出什麽幺蛾子。

“妹妹,溫小姐,今日我們所遇那人,不是個善茬。你們都是未出閣的女子,若與此人扯上關係,隻怕於閨譽有損。為免麻煩,如若有人問起,你們便咬死了未曾去過那處涼亭,更是從未見過此人,可記住了?”

楚池絮和溫如瑾一聽這話,頓時一驚,知道紀雲卿所言甚是,便都紛紛鄭重點頭應了。

紀雲卿見此,卻仍不放心,腦中念頭百轉,思量著方才前前後後的事,是否有什麽疏漏,若有人瞧見了,又該如何脫身。

而正在這時,裴氏在丫鬟嬤嬤的攙扶下來了戲台。

經過了一個多時辰的休息,她的精神似乎恢複了一些,此刻看起來已沒有壽宴結束時那般疲累了。

與她對比,反而是落在她身後幾步遠的一名年輕少婦,更顯得病弱不堪,竟是需要兩名丫鬟撐著手臂,這才能勉力前行。

紀雲卿也注意到了兩人的到來,她未多看裴氏,倒是仔細地瞧了瞧她身後的年輕少婦。

隻見那少婦顴骨凸起,麵頰卻凹陷,瘦得隻剩了皮包骨,加之她臉上未施脂粉卻是麵色蒼白如紙。這般模樣,乍一看,竟是七分像人,三分像鬼。

與她那瘦削的麵龐一樣,少婦身形也是十分消瘦。她一身杏色羅裙穿在身上,竟是有些撐不起來的垮態。腰間係著的粉色腰封將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襯托得更加細若柳條。隱約露出的一節手腕更是細得仿佛一折就會斷。

少婦任由兩邊的丫鬟支撐著自己的身子,可饒是如此,她每走上幾步路,便是會微微喘、息,似乎頭上那簡單的百合髻有千斤重,壓得她寸步難行。

紀雲卿見此情形,對這名少婦的身份已有了揣測。

“大嫂,跟在裴老夫人身後那少婦打扮的女子,我怎地從未見過?”楚池絮此時湊過臉來,略顯疑惑地問道。

紀雲卿又看了一眼少婦,這才轉眸對楚池絮道:“她應該就是宋貞雲的大兒媳婦,西府大少爺楚汐衡的發妻,孟氏。據傳她一直臥病在床,素日裏未曾出門,你自然不曾見過。”

紀雲卿說著這話,心裏卻有些唏噓。她雖然早就聽聞孟氏體弱多病,卻沒想到竟至於如此病弱,當真是連下床榻都是辛苦。

楚池絮聽了紀雲卿這般一說,也仔細瞧了瞧孟氏,道:“原來是二嫂。看她的模樣,隻怕是病得不輕呢,她還如此年輕,真是可惜,希望她能早日康複。”

一旁的溫如瑾也是麵露惻隱之色,道:“她身子這般不濟,難怪身為孫媳卻未曾出現在裴老夫人的壽宴之上。如今她拖著病體來陪老夫人看戲,也算是一片赤誠孝心了。”

紀雲卿聞言點了點頭,卻沒有再接話,隻在心裏回想起前世聽過的一些關於孟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