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見此,心中也是暗怪宋貞雲沒摸清情況便胡亂多嘴,眼下可算是騎虎難下了。可究竟是西府的人,她也不能就這麽看著不管。

於是,裴氏便忙道:“媳婦兒和婉兒的孝心,老身自然是清楚的,無論他們準備什麽壽禮,那都是一片孝心,老身都高興,高興!嗬嗬嗬。侄孫媳呀,他們也是太看重我這個老婆子,才對你一時無理,你可莫與他們置氣啊。”

紀雲卿忙道豈敢,都是一場誤會雲雲。

這台階既然給了,裴氏自然是順著下了,又誇了楚瀟寒和紀雲卿幾句,便示意管家去將東西收起來。

管家會意,也從呆愣中回過神,忙收了東西,高唱道:“景寧侯府東府大少爺攜大少夫人獻禮,碧玉觀音像一尊。”

管家唱罷,堂中一時安靜無聲。

忽然,不知誰帶頭說了一句:“楚少夫人倒是很有孝心,方才是我等誤會了呀!”

這句話就像是點燃了鞭炮的火一般,接下來,席間眾人無不開始誇讚紀雲卿。

一些有心人更是看出了宋氏母女有意刁難紀雲卿,自己卻拿不出什麽像樣的壽禮,那字裏行間就不免有了一絲鄙夷。

如此一來,反倒是將方才嘲諷紀雲卿的宋貞雲和楚溪婉擺到了台麵上。

宋貞雲心裏氣結,忍不住嗆聲道:“侄媳婦既是這般有錢,又肯念著東西二府的這層關係,那當初何故非要討要賠償?這是有意為難婉兒嗎?”

紀雲卿此時已回到了女眷席,聽了這話,她慢條斯理地道:“嬸嬸此言差矣,侄媳給老夫人獻壽禮,無論花費多少心思,付出多大代價,那講的都是一個‘孝’字。而當日,三妹妹有意挑唆陸小姐砸了飛顏閣,令得侄媳損失頗重,侄媳向妹妹討要賠償,那講的可是個‘理’字。莫非嬸嬸的言下之意是,既然侄媳有錢,又因著溪婉是妹妹,她就是砸了整個飛顏閣,侄媳也該自己認了?”

紀雲卿這番話說得可謂是合情合理,聽得眾人無不點頭稱讚。

饒是宋貞雲再是巧言善辯,此時也說不出什麽來,隻得在裴氏的一記冷眼之下,悻悻然坐了下來,不再吭聲。

“侄孫媳婦莫惱,這事你做得不錯,不錯的。”裴氏畢竟是今日的壽星,她這一開口打圓場,大家哪裏有不接話的。

紀雲卿也附和著說了幾句場麵話,氣氛也隨之緩和了下來。

眾人似乎是忘了方才的一場鬧劇,紛紛又開始誇讚紀雲卿。

“真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李老夫人真是好福氣呀!”一個官宦家的夫人對著李氏恭維道。

李氏笑著應了,也誇了紀雲卿幾句,周圍的夫人們便又恭維起來。

坐在李氏身旁的誠國公夫人眼見此景,雖知道有不少人隻是說場麵話,可她卻是深以為然的。

“楚少夫人我是識得的,之前還來國公府參加過賞花宴。這孩子,當真說得上是至純至孝,重情重義了。她為我這未過門的兒媳,操心婚事,置辦嫁妝,這是全京都都知道的事,可真是做到了長嫂如母啊!”

她說到這裏,忍不住伸手將握了握身旁楚池絮的小手,滿臉的愛惜之色。繼而,她又扭頭對李氏道:“李老夫人的確好福氣,這景寧侯府的姑嫂關係那般融洽,定是治家有道。”

誠國公夫人的身份擺在那兒,這番話從她口中說出來,那分量可是極重的。

隻怕從明日起,整個京都都會知道,紀雲卿是個至純至孝,重情重義的好媳婦、好嫂嫂了。

這若換了個未出閣的千金小姐受了這般誇讚,那提親之人隻怕是要將東府的門坎都給踏平了。

想到這裏,方氏心中升起濃濃的妒恨。

她紀雲卿憑什麽得誠國公夫人這般青眼?要叫人人稱頌的,該是她的蘭兒才是!

越想越不甘心,方氏終於忍不住開口,接話道:“國公夫人說得極是,雲卿這個兒媳婦的確是樣樣都好,我也甚是歡喜的。唯獨就是……”

方氏猶豫地看了一眼紀雲卿,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模樣,可終是歎了口氣,接著道:“唯獨就是,她將寒兒身邊管得緊了些。自雲卿嫁入侯府以來,寒兒身邊便是連個同房丫頭,那也是沒有的。不過話說回來,雲卿畢竟是出身不高,不懂得料理這些個,倒也不能全怪她。”

聞言,誠國公夫人微微一愣,倒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方氏這話了,這如何接都是不妥的。

見此,紀雲卿心中連連冷笑,心道這方氏拐彎抹角說了這麽多,不就是想說她紀雲卿善妒麽?可說她也便說了,還要順帶手將她的家人也罵了,這紀雲卿可就不能忍了。

這話旁人不好接,可她來接,卻是最合適不過的。

“母親教訓的是,媳婦的確對這些事疏忽了。自媳婦入府以來,相公每日裏總要有大半時間都關在書房之中苦讀,日夜勤勉,不敢懈怠。我這個做妻子的,看了也是心疼不已。可我除了噓寒問暖,為他添衣進補,鬆弛筋骨,卻是不敢多有打擾,也想不出別的什麽法子為相公分憂,自然更顧不上其他的事了。”

她這話一出,誠國公夫人便是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這丫頭,說的這話哪裏是自責,分明是自誇呢。話不可能就停在了這兒,她定是還有下文。

果然,就聽紀雲卿一臉歉疚又羞愧地看著方氏,道:“媳婦兒慚愧,還是母親經得事兒多,想得周到,也體恤相公,這才送了兩個伶俐的丫頭過來伺候相公。隻是相公近日裏忙於備考秋闈,這才隻得拂了母親的一片拳拳愛子之心的。如今媳婦隻得先留了那兩個丫頭住在雲莘院,命了人好生伺候著,待秋闈過了,再叫相公瞧瞧。”

這一番話說下來,可是叫方氏氣得險些翻了白眼。

好個紀雲卿,這是當眾說她有意在楚瀟寒準備秋闈的緊要關頭,使了美人計去迷惑楚瀟寒,存心不讓他好好備考了。

雖說她的確是抱著這樣的不軌之心,可眼下當著這許多人的麵被這麽拐彎抹角地說出來,怎能叫她不驚怒?

正待她要開口替自己辯白幾句時,卻見紀雲卿挽著李氏的手臂道:“祖母,孫媳的確尚有許多東西要向母親多學學的。母親她不隻是待晚輩們親厚,對祖母您也是孝心一片!當初您身子骨不爽利,母親她是日日吃齋念佛,更是打算在佛前跪經呢!祖母,母親日日盼著您能長命百歲,這一片至孝之心,您就成全了吧。”

李氏聞言,一雙略顯滄桑的眼眸中劃過一絲笑意。她不是老糊塗了,自然明白紀雲卿這是要給方氏一點教訓。

雖說這心思算不得多好吧,可李氏自然也是知道紀雲卿因何而惱。加之她自己對方氏的種種做派也很是不喜,也想給方氏長長記性。

於是,李氏便順著話茬道:“倒是老婆子我想不明白了,既然是媳婦一片孝心,我也不該一再辜負。方氏,那便依了你,在佛前跪經吧,隻是,莫要累壞了自身。”

方氏一聽這話,可就真是慌了神了。讓她跪經?這不出幾日,自己不是累倒,便是該病倒了。

她心念急轉,可也想不到什麽法子能脫身,畢竟紀雲卿那話把她抬得高,眼下再說什麽反駁的話都是不合宜的了。

忽地,她瞥到了正與誠國公夫人笑語嫣然的楚池絮,腦中靈光一閃,笑道:“媳婦一片誠心,相信佛祖若感應得到,定能保佑老夫人您身體康健。對了,絮兒如今正待嫁,不如讓她陪著媳婦一同跪經,也好修修性子,將那些個驕奢之氣改一改,畢竟她是要嫁入誠國公府的人了,可不能像跟著雲卿一樣肆意花銷了。更何況,如此一來也能顯出她的孝心來,傳了出去,也是個美名。”

她想得好,紀雲卿既然想害她,她便拉了楚池絮下水,看紀雲卿到時候還不得想法子將什麽勞什子跪經給免了。

可她是想得太簡單了,隻顧著紀雲卿了,卻沒想到楚池絮如今可不隻是一個靠山而已。

誠國公夫人利眸一掃方氏那張偽善的麵孔,冷哼一聲,道:“哼,說絮兒跟著雲卿開銷慣了,有驕奢之氣?我看不見得吧,隻怕是你這主母掌家時未給絮兒多少月例,她才會束手束腳。”

她口吻冷硬,如一根根冰錐紮在方氏的心上,凍得她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不敢應聲。

誠國公夫人見她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卻還沒消氣。她伸手將楚池絮因惱怒而握緊的手放進了自己的手心,又道:“想當初,絮兒的娘親是帶著那許多抬嫁妝入的景寧侯府,絮兒有這些個底子,就算是開銷大些,難不成還供不起她自個兒花用麽?退一萬步說,絮兒可是我誠國公府的媳婦兒,就是景寧侯府不給陪嫁,我誠國公府也照樣養得起她,不會叫她受半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