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午,紀雲卿先是見了名下三個鋪子的管事兒的,商議了一番鋪子裏的各項事宜,還吩咐琳琅閣按著她畫的圖樣,造出兩套首飾來,要給楚池絮出嫁那日佩戴的。

待管事兒的都走了,紀雲卿又去了廂房看繡娘們做活兒,指點一番何處繡得不夠好,何處不該那般走針。

最後,她更是自己坐了下來,親自動手繡了起來,一邊繡,一邊給繡娘們說著其中關竅。

這一番忙下來,已是近酉時末了。

璃星幾次想提醒紀雲卿用晚膳,可都尋不著機會開口。而琉月已是跑了一趟廚房,吩咐廚子將飯菜都煨著。

就在兩個丫頭實在受不住,想直接打斷紀雲卿的時候,卻有一個丫鬟匆匆來稟,說是楚瀟寒已在房中等紀雲卿一同用晚膳。

紀雲卿這才反應過來,忙遣了眾人去吃飯,自己則帶著琉月和璃星回了房中。

“相公餓了吧?我一時忙糊塗了,未注意時辰,倒是叫相公久等了。”

紀雲卿剛一進門,便瞧見楚瀟寒正站在外間的窗旁看著天幕,她有些抱歉地說著。

楚瀟寒轉過身來,見紀雲卿微微露出疲態的麵容,皺眉道:“這倒是不妨事。隻是,夫人切莫太過操勞才好,該休息時,便要休息。”

楚瀟寒關心自己,讓紀雲卿很是受用,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今日確是忙得忘了時辰,往後定當注意些。”

她說著,上前拉了楚瀟寒在桌旁落座。此時,晚膳也已經擺上了桌,紀雲卿忙給楚瀟寒布菜。

“別忙著給我夾菜,你自己才要多吃些,我瞧你這些日子又瘦了。”楚瀟寒自然知道紀雲卿是因為過於勞心勞力,這才瘦了。

就因為知道,所以更加心疼。

他執起筷子,也夾了不少菜放到紀雲卿碗中,故意板臉道:“這些都得吃下,否則,為夫便要惱了。”

紀雲卿看著碗裏堆得滿滿的菜,感覺自己的心也被填得滿滿的。

她放下筷子,雙手攀住了楚瀟寒的臂彎,撒嬌道:“莫惱莫惱,我一定聽話,將這些都吃幹淨的。”

楚瀟寒扭頭看著她這般嬌柔之態,寵溺一笑,刮了刮她的鼻頭道:“聽話便好。”

紀雲卿聞言,似乎是想要證明自己的確很聽話,忙執起筷子夾了一口飯到口中,接著又夾了一口肉,再夾了一口菜。

這一下,那張小嘴可是塞得密不透風,楚瀟寒都要懷疑,那些飯菜隻怕下一刻便要掉了出來。

他不禁失笑地搖了搖頭,勸道:“慢些吃,瞧你這傻模樣。”

紀雲卿卻是用力地咀嚼著口中飯菜,還抽空對楚瀟寒笑了笑。

楚瀟寒無奈,隻得盛了一碗湯放在紀雲卿身前,若是她噎著了,也能馬上喝。

這頓飯紀雲卿當真吃得相當飽,飽得她直到上、床就寢的時候還撐著呢。

楚瀟寒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心疼,幫著紀雲卿揉肚子,直到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傳來,這才停下了手。

不久,楚瀟寒似乎也睡著了。

但紀雲卿,卻是又睜開了眼。她,睡不著。腦子裏總是翻來覆去地想著馥姨娘那些話,許多的疑惑和猜測在心中滋生,攪得她心緒不寧。

“還沒睡?”正在此時,本該睡著的楚瀟寒卻開口了。

紀雲卿一愣,回頭看去,果然見楚瀟寒也睜開了眼睛。

“睡不著。”紀雲卿將自己往楚瀟寒懷中送了送,聲音軟軟地說,“我想著白日裏的事,有些不安。相公,我想……”

紀雲卿正待說些什麽,楚瀟寒卻是輕輕地在她的唇上印了一吻,柔聲道:“夫人無需煩惱。無論是誰害了母親,又有誰想要對我的家人不利,我都不會放過的。雲卿,你日日為著鋪子和家中的事,已是十分操勞,我看著,很心疼。眼下這事,便交給我吧,相信我,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一番話說下來,直說得紀雲卿心如鹿撞,感動莫名。

他說自己是他的家人呢,他叫自己雲卿呢,他說他心疼自己呢。

紀雲卿的心一下子軟成了繞指柔,千言萬語,隻化成了一句話。

“是,相公。”

翌日一早,楚瀟寒用過了早膳便照例去了學堂。紀雲卿將楚瀟寒送出了院子,便直接回轉屋中,打發了所有人,隻將自己鎖在了裏間。

琉月不禁好奇地盯著緊閉的房門,道:“少夫人怎地好像不高興?莫不是少爺剛走,少夫人便開始想著了吧。”

“莫胡說!”一旁的璃星聞言,狠狠瞪了琉月一眼,又道:“我看你這膽子是養得越發肥了,竟連這般打趣主子的話都敢說,若是叫少夫人聽見了,仔細你的皮。”

琉月聞言,吐了吐舌頭,自知失言,卻還是小聲嘟囔道:“少夫人才舍不得責罰我呢,少爺和少夫人鶼鰈情深,說是想了也不妨事吧。”

“你還說?”璃星真想塞一塊饅頭堵住她的嘴。

琉月笑嘻嘻認了錯,璃星仍是佯怒地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這才作罷。

裏間,紀雲卿小心地從梳妝台下捧出一個小木盒,將它放到了梳妝台上,又拿帕子擦了擦上麵的細灰,這才打了開來。

盒蓋掀開,露出裏麵躺著的一本牛皮紙製的小冊子來。紀雲卿伸手將冊子拿了起來,口中嘟囔著:“幸好當時把前世的所有事都記下了,不然時日一長,還真有些淡忘了。”

話落,她便拿著小冊子坐到了桌旁,快速地翻看了起來,一雙美眸也在書頁上所記之事上快速瀏覽。

她實在是迫切地想理清楚,究竟東西二府之間存在著怎樣的糾葛。

終於,紀雲卿停下了手,目光落在了手中翻開的紙頁上。

那上麵清清楚楚地記錄著,在前世,當東府徹底沒落之後,西府便順理成章地接手了整個景寧侯府,不僅如此,雖不知當中有什麽隱情,但朝廷確是恢複了侯府的世襲爵位,從此再沒有了東西府之分。

而那時的方氏,哪裏有力量和西府爭鋒,也或許她從一開始就是與西府站在一條船上的,總之,最後她便帶著楚淵铖傍上了西府,靠著他們過活。

紀雲卿看到這些,忍不住神情凝重,蹙眉深思。

前世時,她遭逢巨變,日日苦痛難當,哪裏還有心思關心旁的事。可如今再回頭來看,卻是越看越覺得蹊蹺了。

仔細想來,似乎是自從老侯爺去世之後,東府便一路開始沒落。

楚謙一直碌碌無為自不必說,楚瀟寒雖有滿腹經綸,卻奈何為方氏所害,鬱鬱不得誌。最終,整個東府竟無一人可撐起門麵,如何能不沒落。

可就算是西府設計了什麽,害得東府支離破碎,可就表麵上看來,西府本身並沒有什麽值得旁人覬覦或者忌憚的地方,也沒有出現什麽出類拔萃的後生晚輩。

那麽,朝廷或者說其中的當權者,究竟是出於何種緣由而高看了西府一眼呢?這其中,一定是隱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些秘密,隻怕就是讓東府走向滅亡的緣由。

這般想著,紀雲卿不由得脊背發寒,手心裏也不知何時沁出了一層虛汗。

不行,既然知道西府不妥,她便一定要查出其中玄機,盡力阻止前世的慘劇再度發生!

想罷,紀雲卿忙又翻看起小冊子,想找到一些有用的人或者線索,能方便她著手調查西府之事。

可是,她失望了,她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沒能找到。

紀雲卿“啪”地一聲合上了小冊子,不甘心就這樣放棄。隻見她一雙柳眉緊緊地皺起,美眸盯著虛空處的某一點,腦海中卻在飛快地轉著,努力地想著自己是不是認識什麽人,能夠滲透到西府內幫自己的。

忽然,紀雲卿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麽。她隱約記得,自己似乎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和西府的管事嬤嬤有親!

這個意識讓紀雲卿忍不住地有些興奮,她忙將小冊子放下,快步走到書架前,伸手翻出一本日誌,那是她閑時隨手記的。

她翻開日誌,抑製住雙手的顫抖,快速地翻看著,眼睛也隨著手上的動作不斷逡巡。終於,她在一篇日誌中,找到了一個人!

此人如今在紀南琛的手下跑船,她記得大哥說過,此人是個孤兒,父母雙亡,隻餘一個表姨最親。

而這個表姨,好巧不巧的,正是西府裏的一個管事嬤嬤。

“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看來,又要找大哥幫忙了,看看此人是否可用。”

紀雲卿正想盤算著該怎麽從此人身上著手調查,卻聽得有叩門聲傳來。

“少夫人,紀少爺差人來請,說是在醉香樓擺了午膳,請少夫人去一趟。”琉月的聲音隔著門稟報著,紀雲卿一聽,還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

她忍不住笑了笑,應道:“知道了,這便來。”

隨後,紀雲卿將日誌本放回了書架,又將小冊子隨手放在了枕頭下,稍微整理了衣裝,便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