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安勿躁。”楚瀟寒的聲音似乎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紀雲卿冷靜下來,直覺楚瀟寒應該知道些什麽。畢竟,楚池絮是他的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他絕不會允許這樣的汙水潑在她身上。

就這樣,正廳中一時間竟是鴉雀無聲。

忽然,一股細風將邱夫人放在桌上的那張紅紙吹落在地,正落在紀雲卿和楚瀟寒身前。

紀雲卿眼尖,一下就看清了那紅紙上寫著的生辰八字,卻是忽然眼睛一亮!她蹲下、身,將紅紙撿了起來,遞到了楚瀟寒麵前。

楚瀟寒低頭看了看紅紙上的八字,皺了皺眉。

然後他拿著紅紙出列,雙手一揖,朝著首座的李氏和邱夫人躬身行了一禮,道:“祖母,邱夫人,恕晚輩鬥膽,這八字隻怕有假。其上所書,並非妹妹的八字。”

此言一出,李氏和邱夫人皆是一愣,紀雲卿卻是心中了然。

剛才看那方氏的反應,顯然這事,她是動了手腳的。可若是那八字真是楚池絮的,眼下情況,該是令方氏滿意才是。

可事實並非如此,便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八字不是楚池絮的,而是楚汀蘭的!而方氏想要的結果,是想批出楚汀蘭和溫景濯八字相合,可惜卻事與願違。

可是,方氏既然做了安排,為何結果卻會是這般呢?是誰在其中又幫了楚池絮呢?

紀雲卿想著,那邊李氏開口了。

“寒兒,你快將這紅紙與我瞧瞧。”李氏麵色嚴肅,伸手從楚瀟寒手中接過寫著八字的紅紙。

這一看,臉都快要氣綠了!

“這不是絮兒的八字,這分明是蘭兒的!”

眼見這紅紙上寫的,赫然是楚汀蘭的生辰八字,李氏身居內宅多年,哪裏還能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方氏,這八字是你親手交到邱夫人手中的,此事你作何解釋!”

李氏氣得一把將紅紙拍在桌上,她腕間的碧玉鐲子磕在桌沿,發出一聲脆響,如同驚雷在方氏腦中炸響。

這一下子,方氏忍不住雙腿一抖,險些跪了下來。若不是身後的王嬤嬤撐了她一把,她隻怕是要當眾出醜了。

也難怪她這般醜態了,別的事倒還好,關起門來怎麽說都好解決。

可如今這事,可是牽連到了和誠國公府聯姻之事,一個弄不好,是要讓全府倒黴的。何況這邱夫人就在當場,容不得她不怕。

正當她心中急思對策卻毫無頭緒之時,就聽王嬤嬤在她耳後悄聲道:“代罪羔羊。”

方氏一聽,心頭計起,頓時大安。

她忙上前服身,朝著李氏和邱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禮。再抬起頭時,麵上已是一臉無辜,哽咽道:“老夫人,邱夫人,還請明鑒呀!這紅紙確是我親手交與邱夫人的,可妾身著實不知,怎地就成了蘭兒的八字了呀!誠國公府願與咱們侯府結親,妾身自是高興不已的,哪會做這等敗興之事。老夫人明鑒,妾身冤枉啊!”

李氏浸**後宅多年,這點小手段在她眼裏根本不夠看,她衝著方氏冷哼一聲:“那你說說是怎麽回事,你一個當家主母,連自己兩個女兒的生辰八字都分不清?”

方氏噎了噎,忽然間就像是想明白了似的,“定是玲瓏這丫頭惹的禍!那八字是妾身吩咐她去取來的,妾身讓她拿臥房裏架上檀木錦盒下層的紅紙,她怕是拿成了上層的了。玲瓏,還不快告訴老夫人,你到底拿了哪一張?”

說罷,回身狠厲地瞪向玲瓏。

玲瓏知機,見狀忙上前來跪伏在地,“是奴婢糊塗,隻聽了夫人交代要拿房中檀木錦盒中的八字,也沒查看清楚,想必便是那時拿錯了的。”

首座上的李氏和邱夫人,那都是在深宅內院活了幾十年的人精,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心中自然已將事情想了個七七八八。

李氏自然知曉,方氏故意推了玲瓏個丫頭出來當替罪羊,好讓自己從這件事裏脫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於她而言,如果非要較真地把方氏所作所為當眾揭發,卻著實會壞了整個景寧侯府的名聲。

眼下邱夫人在此,正所謂家醜不外揚。眼看玲瓏出來認了過,她也想借坡下驢。

另一邊,邱夫人雖說是怒極而來,可那是因著覺得自己替誠國公府提親,卻出了這麽個天煞孤星的糟心事,很是不喜。

如今既然這八字不是楚池絮的,誠國公府那頭也對楚池絮頗是滿意。倒不如也就著這個台階下,權當是一場誤會,再拿走那楚池絮的八字便罷了。

這麽一來,事情也算是辦得妥帖了些,於誠國公府,於她,都是好的。

這麽想著,她便緩和了神色,對李氏道:“李老夫人,既然是這丫頭不知輕重,弄錯了八字,那看來,這事隻是一場誤會。”

“邱夫人所言甚是。”李氏見邱夫人轉了態度,哪裏又不接話的理,忙道:“方氏,還不速去取絮兒的八字來,這次,可莫要再出錯了。”

方氏如蒙大赦,哪裏還敢不應,慌忙帶著王嬤嬤去了。不消片刻便帶了楚池絮的八字來,親手交給李氏。

李氏過了目,這才又給了邱夫人。

邱夫人小心收好了八字,臉上才算有了一絲笑意,“既然事情已經辦妥,我還需速速去誠國公府回話,免得他們掛心此事,這便告辭了。”

李氏笑著站了起來,親自將邱夫人送出府門。

臨別時,李氏對邱夫人道:“邱夫人,這件事是我景寧侯府辦的不妥帖,這些不懂事的,我之後定會關起門來好好訓斥。今日倒是讓您看了笑話,真是不好意思。如今隻盼著兩個孩子八字相合,天賜良緣,那便是大好事了。”

邱夫人知道李氏話裏的意思,便也笑道:“今後誠國公府和景寧侯府若做了親家,自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今日這些個隻是景寧侯府的家事,老夫人自行料理便可。”

李氏聞言,一顆心放了下來,兩人又客套兩句,邱夫人便再次告辭。可當她轉身正欲離開時,卻是又頓住,回身對李氏道:“老夫人,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李氏見此,自然不會推拒,道:“邱夫人但說無妨。”

邱夫人點了點頭,湊近了李氏,悄聲道:“空塵真人批的字,可向來奇準。”

說完,也不等李氏回話,便告辭離開了。

李氏還在想著邱夫人方才的話,一時間也沒有動,直到邱夫人馬車轉過了街道拐角,這才收斂了所有神色。

在丫鬟的攙扶下,轉身慢慢往正廳而去,她還有許多爛攤子待收呢。

此時的正廳之中,所有人都似乎在安靜等待著李氏,可暗地裏,卻是各自有自己的小九九。

紀雲卿將整件事在腦中仔仔細細地過了一遍,聰慧如她,很快便想通了所有關竅。

她看了看自己身旁的楚瀟寒,見他臉上是一如往常的淡漠疏離,似乎對任何事都不甚關心的樣子。

可他那如刀削斧鑿般的側臉線條,在一身藏青常服的印襯下顯得愈發幽深莫測,隱隱散發出一種獨屬於他的堅定氣質。

紀雲卿一時看呆了去,直到楚瀟寒偏頭看她,對她展露出一抹淡笑,這才回過神來,柔嫩的臉頰上,早已紅霞滿布。

她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這邊,便湊近了楚瀟寒,悄聲問:“相公,你早就知道那生辰八字不是池絮的,而是楚汀蘭的,對不對?”

紀雲卿雖是在問,口氣卻很是篤定。

楚瀟寒沒有回答她,臉上仍是掛著那抹淡笑。

紀雲卿本來也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遂又繼續問:“那這麽說來,天煞孤星什麽的,也是相公的手筆咯?”

楚瀟寒仍是沒有回答,隻是那笑容裏,多了幾分冷意。

見他這般,紀雲卿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她這個相公啊,越了解就越能發現,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主,表麵上雲淡風輕,卻是最重感情的。

切,真是不坦率呢。

紀雲卿心裏暗忖,卻是嘴角也忍不住掛起了笑來。她的相公這一手可真是漂亮,這下子,方氏和楚汀蘭,隻怕會有麻煩了。

不過,紀雲卿不明白的是,既然楚瀟寒早就知道生辰八字有問題,為什麽不幹脆換回來就好?難道隻是為了給方氏添堵嗎?

算了算了,想那麽多幹嘛,相公喜歡怎麽做就怎麽做嘛,反正能給方氏找麻煩,都是很讓人開心的不是?

哎呀呀,這個場合不能明目張膽地笑,真是憋死她了。好想回去和小姑子好好說道說道今日的事,好好暢快地笑一場啊。

方氏可沒有紀雲卿這樣的好心情,她也不是個真傻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如何能看不出來。自己這是螳螂捕蟬,卻有人黃雀在後,把她的好事給攪黃了。

“一定有人也收買了那臭道士。”方氏恨恨地對王嬤嬤暗自嘀咕,“回去之後,你去查查,究竟是誰壞了我的事,再與那臭道士說,他要多少銀子我都給,隻要他重批蘭兒的八字。”

她知道,空塵真人定是收了別人的好處,才這般詬病自己的女兒的,那她就付出更高的代價,讓空塵真人改口。

之後嘛,就可以讓這個臭道士永遠消失了!這般隨意就可收買的人,可沒有死人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