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等沉香在熏爐裏燒得正旺,炭火爐裏時不時傳出火星炸裂的聲音。

紀雲卿坐在下首的第三把椅子上,眼眸低垂,百無聊賴地聽著自家繼婆婆每日一次的顯擺她當家主母的威嚴。

“下月初十便是老夫人的六十壽誕,景寧侯府作為朝中貴族,這壽宴自然是不能落了下風。如今府中開銷大,我這當家主母也盤算不出什麽花兒來。不如各房出些私房,填補填補?”

方氏放下茶盞,看了一眼今日有些反常的紀雲卿,笑著說道,“母親知道雲卿向來出手闊綽,如今這壽宴是要挑起大頭了吧?”

“不挑。”

紀雲卿把弄著手上的裙帶,冷冰冰地應了一聲,卻沒看方氏一眼。

“什麽??”

方氏聲調陡然拔高,差點從紅木椅上摔了下來。要知道平日這紀雲卿可是最聽她話的人了,今天竟然當眾下她的麵子。

紀雲卿仿佛未聽見方氏的尖叫聲似的,掏了掏耳朵。抬頭看向方氏,原本圓潤溫柔的杏眼此時透著凜冽。

這隻老狐狸!

果然每一世都打響了算盤坑害人!我重活一世,才不會再做這個冤大頭!

“這老夫人的壽宴乃是侯府的大事,侯府公賬中拿不出這筆錢辦壽宴,還需要我這一個新婦拿著嫁妝貼補?說出去豈不是笑掉大牙...”

“呲—!”

話還不曾說完,瓷器碎裂在紀雲卿的腳邊。

紀雲卿看著碎裂的上好骨瓷茶盞,這人竟然摔了她剛從西域買回來的茶盞?!

抬眸看向方氏,像是淬了冰刀似的森冷。

“怎麽?婆母問新媳婦討要嫁妝填充公賬,還有理了?”紀雲卿倏地起身,神情不屑。

方氏看著紀雲卿滿是傲氣的神情,兩眼有些發黑。

紀雲卿是商戶人家的嫡女,雖家財萬貫卻沒什麽實打實的地位。嫁入侯府之後,每日便跟在方氏身後溜須拍馬,各種金銀玉器,錢財商鋪雙手奉上,對方氏的話更是唯命是從。

今日如此一反常態,莫不是因為前幾日落水,燒壞了腦子?

“你胡說什麽!什麽叫拿你的嫁妝填充公賬!晚輩孝順長輩難道還有錯了?”方氏尖利的聲音,仿佛要刺破紀雲卿的耳膜。

紀雲卿瞅了一眼方氏那張氣極敗壞的臉,涼涼地道,“晚輩孝順長輩確實沒錯,祖母生辰我也是打算送禮的。但是公中本來就沒錢,還要打腫臉充胖子,有這必要麽?祖母又不是那種虛榮的人!”

老夫人每日吃齋念佛的,最是淡泊了。

虛榮的人,隻有方氏!

方氏聽了這話,氣得幾乎要冒煙。順勢拿過手邊白玉茶壺,朝著紀雲卿砸去。

紀雲卿輕巧躲開,看著腳底碎了一地的瓷器,眼睛發紅。

“母親真是財大氣粗,一不如意就打砸東西,毫不手軟。但是母親別忘了,您砸的可都是我送的東西。”

“你知道你摔的玉器值多少錢麽,買下你這個院子都綽綽有餘!你拿著我送你的瓷器在我這兒耀武揚威是吧?好!”

她一個轉頭喊道,“琉月,大夫人既然不喜歡這些東西,叫人把我這陣子送給大夫人的東西統統拿回去!”

“....好!”

琉月本還愣著,此時對上紀雲卿的眼神,撩了裙擺就準備出門使喚人搬東西。

方氏一看轉身往外走去的琉月,慌忙從椅子上下來,也顧不上被下人們看笑話,一把抓住了正往門外走的紀雲卿,“好啊,你才進門一個月就如此目無尊長!反了你了!”

“放手!”紀雲卿眼眸微微眯起,聲音中透著一絲威脅。

“紀雲卿,你當真以為我治不了你?來人啊,把大少夫人請去祠堂跪著。”方氏比紀雲卿矮上不少,說話間氣勢就少了幾分。

跪祠堂?前世她可沒少跪,但是這一世,想也別想!

紀雲卿白淨的麵容看不清神情,狠狠地瞪了一眼想上前來的下人,直把她們瞪得呆站在原地。

一轉頭,斂了神色,滿臉委屈地喊道。

“母親,兒媳做錯了什麽,您竟然要罰我!”

這忽然的轉變,讓方氏有些措手不及。

“我還不能罰你了嗎?一個商戶女,還登鼻子上臉了!”方氏看著紀雲卿,隻覺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下了麵子,說話間竟有些口不擇言。

紀雲卿等的就是這話,忽的一下子就哭開了。

“母親這是要逼死我呀,若是看不上我這個商戶女,為什麽還要上我們家提親!我也知道我們家門第低,所以進府這一個月也是各種拿東西討您的歡心,可沒想到,您這麽瞧不起我!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