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潮生12 萬更

聽溪怔了一下,這段對話著實出了她的預料,文欣幾乎把她所有的經曆都告訴了她,可是獨獨曾被沈庭歡收留這一段沒有提起。

聽溪怔忪的空檔,沐葵已經轉過身來按住了她的肩膀“蘇聽溪,收一收你的大善心,把眼睛放亮點,看人可別隻看表麵。”

“謝謝提醒。”聽溪收斂了情緒,淡淡的。

“你那麽聰明,想必也不用我多說了。走吧,秀要開始了。”沐葵說罷就走。

“聽溪,你聽我解釋……”文欣拉住了聽溪的胳膊釧。

聽溪點了點頭“我會聽你解釋的,先去看秀吧,我們不能本末倒置忘了來這裏的目的。”

文欣看著蘇聽溪的背影,這個女子總是很溫和,溫和的讓這個世界都不忍心有惡意。

沐葵依舊是壓軸出場,她單肩背包,步履輕快,從t台盡頭走來,讓人感覺迎麵而來都是一股帶著活力的風。走到台前的時候,她左右側身,將背包和運動服的細節都展現給了台下的觀眾。

一色輕輕的拍了一下掌,回頭看著她們這群姑娘。

“看到沐葵了嗎?知道她最厲害的在哪兒嗎?”

所有人一起抬頭。她已經轉身了,走這類型的秀,最沒有負擔的地方,大概就是不用穿高跟鞋,但是這樣的秀,要走出特色,也很難。

沒有人回答一色。

“沐葵最厲害,就是她了解和體會設計師對產品的用意,包括對每一個細節的精雕細琢。她清楚的知道這場秀要給大家展示的是什麽……”

一色饒有深意的目光掃過她們,這個中技巧,他說了,她們能參透多少,全看自己的資質。

這場秀清場之後,一色如他所說,把這整個場地空留出來給她們過癮。

這不是聽溪第一次走上t台了,但是巴黎那次太倉促,而且那一次,她是代替別人出場的,所以唯一能夠記住的感覺,就是緊張。

現在,她的感覺,也是緊張,但是有別於怕搞砸的那種緊張。

聽溪看著眼前筆直的t台,雖然她穿著自己的衣服穿著自己的鞋子,可是燈光打下來的那一刻,她的神經,還是悄悄的緊繃起來。

就這樣,她的人生,要徹底開始一段全新的旅程了吧。陌生的,未知的,也許還是刀光劍影的……

可是她不怕。

因為有那個人在,她什麽都不會害怕了。

被一色挑三揀四來來回回的盯著走了好幾遍之後,回beauty的路上,很多人都睡著了。

文欣坐在聽溪的身邊,一直都是斟酌著要開口的樣子。

“聽溪。”良久,她終於忍不住開口。

聽溪點了點頭。

“沐葵說的是真的,但我也真的不是故意想要隱瞞這一段的。”文欣皺著眉。“我隻是聽說你和沈庭歡關係不好,我怕你知道之後就不會幫我……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聽溪又點了點頭,“我其實一點都不在乎你之前跟過誰。你現在在beauty,能多一個人和我一起奮鬥,我在乎的是這個。”

“聽溪……”文欣的眼神很深,“謝謝你……”

她緊咬著唇,欲言而止之間眼眶都是紅紅的。

聽溪按了一下文欣的手。

大巴車已經到了beauty門口,下車的時候,聽溪又想起當初那一個會對她施予援手的善良的文欣。

江年錦說過,哪怕是自己眼睛看到的也不要輕易相信。

可是聽溪覺得,作秀人人都會,可是不會有人時時刻刻在作秀的。

大是大非之前每一個人都可以有分明的立場,而她更喜歡從一些小事上去判斷一個人。

所以,她相信文欣。

聽溪一下大巴車就被beauty的門衛給攔住了,她還一頭霧水的當口,懷裏就多了一束花。

跟在聽溪身後的很多姑娘都輕呼起來,她低頭,那淡淡的花香困住了她的呼吸,她覺得快要透不過氣來了。

“是滿天星誒,好漂亮啊。”身後的文欣繞到她的身前。

聽溪點了點頭。是滿天星,就隻是滿天星。

那小花細如豆,一朵一朵湊在一起,用一張素色的玻璃紙精致的包裹著,雲團似的沒有重量,她卻忍不住想要撒手。

“誰這麽有心?”文欣問著,伸手過來撚住了花束裏的那張卡片。

“哎……”聽溪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搶。

沒人知道她喜歡滿天星,隻有那個人……

“生日?聽溪你要生日了?”文欣看著卡片上的字。

聽溪怔了一下,她的目光掃過卡片,並沒有落款,她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生日?算算日子,就是明天了。可是,她從小到大都沒有人給她慶祝過生日,母親也沒有。孩子的生日也是母親的受難日,她懂所以也從來沒有要求過。

也沒人知道她的生日,隻有母親……

“嘀!!!!!!!!!”

聽溪晃神的空檔,身後忽然響起了車子鳴喇叭的聲音,刺耳難當。

所有姑娘都嚇得退到一邊,聽溪更是驚落了手裏的花束。

“誰啊!”文欣咕噥替聽溪將花撿起來。

聽溪回頭,停在門口的車子是江年錦的,坐在駕駛座的也是江年錦。隔著前擋風玻璃,他又黑超遮著麵,沒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是猜也能猜出來,江總這會兒心情不好。不然明明那麽大一條道兒,他何必這樣戾氣衝天的。

江年錦把人一個個都嚇得目瞪口呆之後他的車子才呼嘯著進去。

文欣把花和卡片都遞回來給聽溪。

聽溪沒接,隻是說“你喜歡的話送給你吧。”

文欣的目光亮了亮“真的嗎?可是你都不知道是誰送的,這樣轉送給我好嘛……”

聽溪沒答話,她當然知道的。

莫向遠……是他。

她隻對他說過,“我喜歡滿天星,我願意在你身邊做你一輩子的滿天星”這樣的傻話。

牡丹花好,終須綠葉來配,滿天星是花中綠葉,就像她一樣。

那個時候,他是z大萬女同求的莫向遠,而她就是站在他身邊的默默相配的綠葉。

她以為她會這樣站一輩子,甚至也願意這樣站一輩子……看,多傻,曾經有關於他的一切她都以一輩子來定義……

江年錦在beauty的廣場上一個甩尾猛踩下刹車,坐在後座的普雲輝幾乎整個人撲到了前座上。

“幹什麽你,能不能溫柔點!”

普雲輝扶著座椅往後坐穩之後忍不住一聲吼。

“帶著你的花滾下車。”

江年錦瞥了一眼放在普雲輝手邊的那束玫瑰,在暗色的車廂裏更顯出幾分妖嬈。那花香一陣一陣的,刺激著他的神經。

剛剛,蘇聽溪的懷裏,也抱著一束花……那片白不似這抹紅這樣豔麗奪目,他遠遠的一望甚至看不出是什麽花,應該是一種特別冷門的花。蘇聽溪喜歡的,他不知道,別人卻知道……

那個別人,逃不出那個人。

心裏的那團火又躥出來。

“還不下?”他瞪著普雲輝。

“你這個人就是不解風情。”普雲輝瞪回去。

“你解風情,所以把人丟在莊園今天又抱束花來哄?”江年錦的手指不耐煩的敲著方向盤。

這個普雲輝,泡妞從來沒有章法,這次葫蘆裏又不知道賣的是什麽藥。

“去去去,我下去還不行嗎?”

普雲輝一把將花提起來,他剛剛打開了車門,就看到陳爾冬從大門裏走出來。

江年錦聽到車門被“噗”的一聲給合上了,他跳動的指尖頓了頓,目光停留在這樣猝不及防相遇的兩個人身上。

陳爾冬的下巴上還貼著紗布,她朝著普雲輝點了點頭,普雲輝卻挪開了目光,他的背影是僵硬的。

兩個人就這樣尷尬的擦肩而過了。那束火紅的玫瑰在這樣的畫麵裏,更顯諷刺。

江年錦下了車,陳爾冬朝他走過來。

“沒事吧?”江年錦朝著陳爾冬揚了揚下巴。

她的下巴,那原本淩厲的下巴,受傷了。

“算你還有點良心。”陳爾冬哼的一聲,隨即朝著大門口望了一眼,普雲輝已經消失不見了,她又咕噥一句“那個家夥,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江年錦怔了一下,那家夥,明明第一時間就趕到醫院去了,趕去卻沒有見她……那家夥,到底在鬧什麽別扭。

江年錦的思緒很快就收回來了,他什麽都沒有說。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是普雲輝和陳爾冬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既然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那麽他不能多說什麽。

感情,哪會隻是旁觀者看到的那樣簡單。

“他理你你不樂意,他不理你你又不樂意。陳爾冬你到底是想怎樣?”

“我哪有!”爾冬提高了聲調,竟然有一絲被戳中了心事的驚慌失措。

江年錦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她這樣中氣十足的樣子,看來是沒事。

身後那串銀鈴似的笑聲一點一點近了,江年錦手扶在車門上,有意無意的轉了一下頭,蘇聽溪走在人群裏,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那束花已經轉到了別人的懷中……她們走近的時候,江年錦聽到蘇聽溪身邊的文欣在問她“唉,聽溪,那你生日打算怎麽過?”

生日……

蘇聽溪說了句什麽,被那群姑娘嘰嘰喳喳的聲音給蓋過去了。

她要生日了。

江年錦一個激靈,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在血管裏了。

江年錦回到辦公室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很少在工作時間喝酒,可是這會兒他心裏的那團漿糊需要一點酒。

他伸手揭開了窗簾的一角,陽光很好,眼前滾滾而過的是車水馬龍,他卻什麽聲音都聽不到……這整個一樓的隔音玻璃效果都特別好,好的,像是把他隔離在了另一個世界。

他記得,那一年,也是一個春天,羅冉冉生日,生日在春天的姑娘,聽說一生都會有花香……

他命人在百花園精心籌劃了生日party,同樣準備了很久的,還有他打算送出去的那顆心……

她來了,盛裝而來。隻是,她來,隻是為了和大家告別。

她說,她一直向往一座城,她渴望有朝一日能和那座光芒萬丈的城一樣,閃閃發亮,被眾人景仰。

她站在舞台上說的時候,一直不看他,那視線遠遠的落在前方,好像她這樣站著,心就能看到她一直向往的地方。

她說的城市,是加安。

他有些猝不及防,因為那是比他的告白先來的,她的告別。

羅冉冉是個有夢想的人,她有自己期許的廣闊天空,她不會因為愛情因為男人而剪掉她自己的羽翼,那個時候,他真的是這樣以為的,所以斟酌再三,他沒有讓她為難,也許,他也從來不在她會為難的選擇裏。

她就這樣離開了北城,隻身去了加安,一頭紮進了那個五光十色的圈子……

那是他給她過的最隆重的一個生日,隻是,沒有一個隆重的結果。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他放她離開了,也是放任她永遠離開的第一步。

有人在敲門,是阿府。

他快步走到江年錦的辦公桌前,看著他,說“蘇小姐的生日,果然是在明天。”

明天,和羅冉冉同一天……

江年錦沉吟了一下,背過身去。

“阿府,在你手下派個人回北城吧,查仔細些,久點也沒有關係。”

阿府得令,說了“是”便轉身想出去,江年錦又叫住了他。

“羅天賜那邊,怎麽樣了?”

“打了錢過去,現在失去聯係了。羅家,也到處再找他們。”

江年錦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揮手,讓阿府先下去。

屋內又一片靜悄悄的,他的心裏,卻久久無法平靜。

又站了許久,他才轉身按下了電、話讓秘書進來。

秘書中規中矩的站著,他摩挲著腕上的那隻表,斟酌了一會兒,才問“現在的女人,都喜歡什麽生日禮物?”

“嗯?”秘書慌忙抬起頭看著他。

江年錦有些局促的清咳了一下,這些年過去了,他身上的浪漫細胞早就死絕了,他越來越不知道要怎麽討好女人,他唯一還知道的,就是送花這招……太土。

秘書似乎也沒了主意,江年錦會這樣,那應該是個很特別的人,很特別的人,怎麽好由她來拿主意。

等了一會兒,江年錦終於不耐煩了,他又揮了揮手“算了,你按就平時給公司那些名媛太太的標準準備。”

秘書說了好,想想,又補了一句“江總,由我準備的隻能是場麵上的禮物,不如您再想想,那位,她喜歡什麽,再由您自己,表表心意。心意,可比禮物重要。”

她喜歡什麽……

蘇聽溪喜歡什麽……

生日對於聽溪而言,從來都不是一個重要的日子,這次也是,哪怕,她收到了莫向遠的花……

他們交往的那幾年裏,每次他問起生日,聽溪就說她不過生日,的確,也不是一個多重要的日子,莫向遠理解,也就不再問起。但其實,他原來是知道的,他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呢?

她又在練功房留到了最後,因為昨晚沒睡好,所以今天迷迷糊糊的幾次走神被抓,挨了一色的一頓罵,才算清醒過來。

一色問她為什麽沒睡好,她就是答不上來,可能是因為花的事情,可能也是因為,江年錦沒來……

腳上的高跟又磨得腳後跟發疼,她咬著牙,高跟鞋,是她唯一比別人薄弱的地方。

她長得不矮,也不想用折磨自己的方式來討好別人的目光,更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要踩著這樣的利器過活,所以,高跟鞋對她而言,幾乎是陌生的。

江年錦已經在玻璃門外站了一會兒了,他並沒有進去打擾,隻是那目光,卻緊緊的黏在她的身上,挪都挪不開。

她走路的樣子,她站立的姿勢……那簇燈光明明照在她的身上,卻把他的心都照亮了,瞳孔默默的將眼前的那抹倩影放大,她抿唇蹙眉的細節他都無一落下,手裏的錦盒越握越緊。

蘇聽溪忽然蹲下來了,扶一下她的腳踝。

他的呼吸一滯,隨即邁開了步子,可還來不及推門進去,就看到她站了起來,“騰騰”的蹬掉了她腳上的那雙高跟鞋。雙腳落地的瞬間,她還舒展了一下自己的雙臂。她這樣子,真像是隨時會起飛的小鳥。

他推門,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這就是蘇聽溪,也許,會是他的蘇聽溪。

地板的涼意從腳心鑽上來的時候,聽溪才覺得自己踏實了放鬆了自然了,那踩在高跟鞋上的感覺總讓她產生隨時會跌倒的不安。

但是一色說的也有道理,不安和緊張會讓女人形成一種特別的氣場,那就是高跟鞋的魅力……

“唉……”聽溪正晃著神,忽然腰間和腿上一緊,整個人就騰空了。

她按捺著要尖叫的衝動,一回頭就看到將她打橫抱起來的人是江年錦。

“你幹什麽啊?”原本淩厲的一句質問到最後隻變成了軟軟的嬌嗔。

“地上不涼嗎?”他沒好氣的瞪著她。抱著她往前走了兩步,屈膝將她放在休息區的沙發上。

聽溪整個人仰進沙發裏,江年錦還擒著她的腳踝,輕輕一拉,將她的雙腳放在了他的膝頭,他正低頭仔仔細細的看著她腳後跟被磨起的兩個水泡。聽溪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縮回來,又遭他抬頭瞪了一眼,她便乖乖的不敢再動了。

“你怎麽來了?”她有些尷尬,隻得有意無意的和他搭著話。

“你不是生日嗎?”他還低著頭,漫不經心的樣子,眸光卻閃了閃。

“你怎麽知道?”

“整個beauty的人都知道,你收到了神秘人物的花。”他說著,忽然咄咄逼人的湊過來,那眸光有些冷有些跳,讓她多都躲不掉。

聽溪又往後仰了仰,低頭,卻被他按住了下巴。

“那花,喜歡嗎?”江年錦問完這句話,簡直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果然,蘇聽溪怔了怔,隻是怔了怔,就笑了。

“好酸。“她說,眸光狡黠。

江年錦端正的坐回去,不再看她。

“你來的時候吃過醋了嗎?”她得理不饒人,笑吟吟的反湊過去。擱在他腿上的腳丫子還挑釁似的蹭了蹭他……

江年錦側過身來,一把將她摟住,那火熱的吻烙在她的唇上,直到她無法喘息才微微鬆開她。

“吃沒吃醋,嚐出來了嗎?”他揚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聽溪臉上的紅潮泛上來,她很容易臉紅,在他麵前尤其。她的雙腳收回來,想要站起來的時候,甩手碰到了衣服兜裏的錦盒。

聽溪掏出來,“這是……”

他又顯得漫不經心“生日禮物。”

他送的禮物……聽溪抬眸瞄了他一眼。

他目視著前方,並不看她。

似乎,要他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情,是在難為他……可是,她很開心。

“謝謝。”聽溪笑著,揚了揚錦盒“我要打開咯!”

當麵拆禮物?還怪不好意思的。江年錦抹了一下額間的汗,屋子裏的空調吹出來的風怎麽忽然這麽的熱。

這禮物……後來是他自己挑的。他的秘書辦事從來沒有這樣的不利索過,或許,是他心急了。

錦盒“噗”的一聲打開,是一條鏈子,燈光下泛著細細的光,簡單到沒有任何餘綴,卻無端的透出一種美來。

“真漂亮。”聽溪輕輕的讚歎一句。想必,價錢也很漂亮。可是,不收又會顯得她很小家子氣。

“給你戴上?”

江年錦看著她。

聽溪斟酌著,點了點頭。

江年錦伸手將那鏈子從盒子裏取出來,她已經乖乖的抬手將她的那把烏發攏到了一邊。那細白的頸子,盈著光也凝著淡淡的發香,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他挪開了視線。

“好了嗎?”

等了一會兒,她問。

“等一下。”

他也煩躁起來,那鏈子的搭扣,怎麽那麽小,小的他都扣不到。

“那兒,不是有個孔,你扣進去……”

等急了,她的另一手抬起來,那纖白的手指在她自己的頸子上指來指去的,他看的更急躁,一把握住了她。

“別動。”他說,說罷,自她身後一把將她摟住。

聽溪後背抵著他,他如雷的心跳她能感受的分明。她懂了什麽,自己的心跳也漸漸被他帶亂了節奏。

他終於鬆開了她,耐心的溫柔的將那條鏈子掛上她的脖子。

聽溪伸手摸了一把鏈子,他也伸過手來,拂了一下她頸子裏的那寸皮膚。

“這個位置,以後都是我的。”他說,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

聽溪知道,他此刻介意的,和她介意的,是一樣的。

莫向遠……他的鏈子,他的花,還有,他這個人。

可是,這是屬於她的過去,縱使再想抹去,那也是她的過去,客觀存在的,夜深人靜還是會刺痛她的過去。

他自己,不也有那樣一段過去嗎?

練功房裏靜靜的,四麵玻璃都印著他抱著她的姿勢,她寧願時光停在這一刻,就這樣在他懷裏,去那個她勾畫過的永遠。

“這個鏈子,不要再丟了。”江年錦抱緊了她,“丟了,我也不會幫你找回來。”

“你後悔了嗎,當時幫我找到鏈子?”

“不後悔。”他淡淡的。

無意丟棄的相比主動丟棄的,會更讓人懷念。

他怎麽會允許,她更懷念從前。

上車的時候,江年錦問她,生日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東西或者特別想去的地方。

聽溪想了想,說“來到加安之後我的生活太複雜了,我現在想去個單純點的地方。”

“單純點的地方?”江年錦扶著方向盤,回過頭來看著聽溪。“那是什麽地方?”

偌大加安,每一寸土地都帶著濃重的商業氣息,哪兒有她所謂的單純點的地方,至少,在他的印象裏沒有。

“遊樂場……”聽溪弱弱的吐出三個字。

江年錦怔了一下,然後毫不掩飾的抬手扶了一下額頭,像是恍然知曉他們將要去的地方是個什麽樣的地方的下意識的反應。

聽溪有些氣餒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他說了好。

江年錦邊發動車子邊撥通了阿府的電、話。他隻是讓阿府查一下這附近最近的遊樂場在哪兒,阿府的動作很迅速,很快就把具體的方位告訴了江年錦。掛電、話的時候,江年錦對阿府說了一句“我們馬上要過去。”

聽溪想,他什麽時候,開始對阿府交代起行程來了。

但是他們一到這附近最近的遊樂場,聽溪立馬就明白了,這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原來不是交代行程,而是命令清場。

夜間光影明滅的遊樂場非常的美,隻是少了歡聲笑語有些冷清。

隻是江年錦來,要的就是這樣的冷清。他有些悠然自得的走在前頭,穿過旋轉木馬,穿過玩具小屋,走走停停,偶爾回頭看一眼她是不是還跟著……倒也沒顯出無趣的樣子。

大致熟悉了一下場地,江年錦才轉頭問聽溪“想先玩什麽?”

他那微微揚著下巴的姿態,還真是像極了家長。

聽溪隨手指了指旋轉木馬。

江年錦回了一下頭,一旁候著的工作人員就上來打開了圍欄。

聽溪看著江年錦“你要騎嗎?”

他一本正經的搖頭“我隻騎真馬。”

聽溪笑了,她還真是想象不出,馬場上馳騁天下的江年錦騎在這木馬上會是什麽場景,那畫麵……嘖嘖。

江年錦並不知道聽溪在想什麽,她上去的時候,他隻是對她揮了揮手。

聽溪對他喊“你要等我啊!”

其實這不過是一句廢話,他本就是和她一起來的,不等她還能去哪裏,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麽就喊出來了,好像應了這情這景,她就必須得說點什麽。

而這句所謂“廢話”,其實又是真正發自肺腑的。一直以來,她唯一害怕的,就是自己轉了一圈回到原地,但是那個當初陪同她一起走過當初的人,已經不在了。

受過傷的人,總是特別害怕再次受到傷害,尤其,還是同樣的傷害。故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之說。受過傷的人,心上同樣都有一個位置留著過去的傷疤,傷口不結痂不可怕,可怕的是,又有人在同樣的位置,用同樣鋒利的刀將傷口劃開……

而這樣的恐懼和不安全感,隻有受過傷的人,才能懂。

旋轉木馬起伏奔騰轉回來的時候,江年錦真的還站在原地,甚至連步子都沒有挪動過,他指尖夾著一支煙,細煙嫋嫋上升,不知道他抽過沒有,他就隻是夾著,手垂落在身側,看到聽溪轉回來的時候,他掐滅了煙蒂,上前幾步將手遞給她。

聽溪沒有伸手去握住,他又往前遞了遞。

“還不下來?”他問。

聽溪孩子般的興奮勁兒忽然就湧了上來,她攥著江年錦的手,從那高高的圓台上跳下來,撲進他的懷裏……

江年錦猝不及防,隻能緊緊的抱住她後退了兩步,她銀鈴一樣的笑聲就在他的耳旁,卻虛幻的像是在童話。

他慢慢想鬆開她的時候,她卻反手將他纏的更緊。

“我想去做摩天輪,你陪我好不好?”

她軟糯糯的在他懷裏撒嬌,他又怎麽還會說不好。江年錦的臉上一絲難色都沒有閃現,就爽快的點了頭。

摩天輪,而且,還是黑夜裏的摩天輪……從上望下來的景致,他沒有再往下想了……蘇聽溪的手已經將他緊緊的挽住了,她從沒有在他麵前露出這樣輕鬆的姿態,他怎麽好掃了她的興致。

聽溪一坐進摩天輪的格子裏就趴在窗邊觀望著,那旋轉的巨輪就好像是命運的齒輪,將人送上廣闊的高空又落回矮矮的地麵。

這自上而下的夜景真是美的無邊,地麵上的燈盞這樣遠望著的時候,就像星星眨著眼,一閃一閃的閃進人的心窩裏。

聽溪想拉了江年錦過來一起看,誰知道他坐在那裏好似磐石一樣一動不動的。

“我沒興趣,你自己看。”他淡淡的,又悄無聲息的掙開了聽溪的手。

“真的很美。”聽溪不遺餘力的盛情邀請著他。

江年錦緊皺的眉頭微微的揚了揚,似乎也有些動搖了。聽溪趁熱打鐵拉了他一把,他就靠過來了,隻是他靠過來的同時,又自她後背抱住了他。

他的心同樣跳的很快,隻是與練功房稍稍不同的是,他的身子有些涼,握著她手腕的那雙手,也是冰冷的。

他一直沉默著,看著再華麗的景致在他們的眼前掠過,他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隻是抱著她的手臂,一直在用力,直到最後,好像再也用不出力。

“人站在高位的時候,視線是廣闊的,看到的世界也是不一樣的。”聽溪微微側了一下腦袋,用餘光看著他問他“江年錦,你說,我和你,我們看到的世界是不是也是不一樣的?”

“你胡思亂想什麽?”江年錦的聲音有些沉,沉的有氣無力,聽溪這才漸漸感覺到他壓在她身上的力道在一點一點的變大。

聽溪在他的臂彎裏徹底的轉了身,看到她忽然轉過來,江年錦想要低頭卻被聽溪的雙手一下子捧住了麵頰。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

“江年錦,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猛然醒悟道。

明明,剛剛還是好好的。

“我沒事。”

他伸手握著她的肩膀,把她轉回去看著窗外,順勢,他也看了一眼,這景,的確是美的。可是每每從這一的角度望下去,他能真正看到的,隻有噩夢。眼前暈暈乎乎的,胃裏翻江倒海的……可是,他得忍著。

他終會克服的,心裏的障礙和生理的障礙。

江年錦將聽溪抱的更緊。

一下摩天輪,江年錦就吐了。

因為沒吃什麽東西,他隻是手扶著摩天輪下那個老樹樹幹象征性的嘔了幾下。

可是平日走路腰板好似丈量過的江年錦哪兒會彎腰做出這樣軟趴趴的動作,聽溪急了,在這涼風習習的晚上,她愣是急出了滿額頭細細的汗。

“你還說你不是不舒服。”她胡亂的拍弄著江年錦的背,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見她亂了方寸,他終於說了實話“我隻是有些恐高。”

“恐高……恐高你還上去幹什麽?”聽溪不自覺的提高了聲調。

但是緩過神來,她的心裏的擔憂漸漸化成了暖意再蔓延。

他早就知道自己恐高,也早就預料到聽溪來了遊樂園定會提出要上摩天輪的,他也一定早就盤算好會陪她上去的……所以他才讓阿府清場。

無所不能的江年錦,這樣狼狽的時候又怎麽能讓別人看到呢。

可是,他為什麽忽然選擇,讓她看到。

聽溪想,這是不是意味著,江年錦心裏已經有一扇門願意為她打開了。而她,可以透過這扇門,漸漸去看到他盔甲之後的柔軟。

人,往往隻會對他最親近的人敞開心扉,展現脆弱的……

江年錦的表達方式總和別的男人不一樣,或許這不算是一種浪漫也算不上敞開心扉,可是有些事情叫他做來,總讓人無端的心軟心暖。

他接過她手裏的礦泉水,漱了漱口之後沒事兒人一樣的抬起頭來瞪著她“誰拉我上去的?”

“你什麽時候這麽聽話?”聽溪也瞪著他,可是握著紙巾的手卻不自覺的伸過去替他擦了擦嘴。

江年錦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放在他唇邊的手。

“那你是在嫌我不夠聽話?”他拉著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的吻了一下,她的手指上凝著淡淡的香,那香鑽進他的鼻尖裏,一點一點馴服他體內折磨著他的凶猛野獸,“你還想我怎麽聽話?”

江年錦的嘴角噙了一抹壞笑,這一來一回之間,他轉變的太快,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沒事了麽?”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沒事。”

江年錦搖頭,脫跳的眸光又凝了一下。

他從前不像這樣的,可是自從那個女人走之後,他越來越多毛病。

恐高,那也是有緣由的,可是這緣由,太殘忍。

“我們回去吧。”

他的手忽然被那涼涼的、軟軟的小手握住了。她從來沒有這樣用力的握過他的手。

江年錦側眸,看到她亮晶晶的眸子裏還有濃濃的擔憂。

好像,他無意被她窺見的軟弱激起了她滿滿的母性。

他卻故弄玄虛扶了一下太陽穴。

蘇聽溪見狀,她的手臂立馬攙過來了。

她果然聰明,慣會察言觀色。

江年錦不動聲色的揚起嘴角。

“我沒有力氣。”他說著,懶洋洋的。

“我攙著你。”聽溪壓根就沒有懷疑,他這麽一說。她就乖乖的架起了他的胳膊,那藕一般的胳膊環住了他的腰。末了,還不忘問一句“能走嗎?”

江年錦緊緊的環住她的肩膀,麵無表情的點了點下巴,心裏卻樂開了花。認識蘇聽溪這麽久,他覺得自己今天才剛剛找到和她的相處之道。

這招,還不賴。

五一假期結束了,希望今天的萬更能撫慰你們的小心髒~~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