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有一次，他們小學的老師讓施小絮去一下，施小絮擔心孩子立馬去了，老師把施小絮請到辦公室，對她笑了笑，說道：“小綰媽媽，小綰這幾個月普通話比剛來時說得好多了，可是這孩子不愛說話，有時候老師問她問題，她也不吭聲，平時下課她也不跟小朋友玩，我平時基本上看不到她說多少話，我想孩子是不是特別膽小，或者內向啊，你們做家長的平時在家也要多和孩子說話。”

施小絮知道原因，心裏難過，嘴上卻仍然說著是，晚邊帶著孩子回家了。她那天帶著綰綰去兒童樂園玩了，小綰從滑梯上滑下來，整個人開心了許多，小絮就利用這個機會開導她，對她道：“綰綰，你為什麽不和同學說話，老師問問題你怎麽也不回答？”小綰就看著她，好半天才說道：“媽媽，我怕他們。”

施小絮知道孩子在她娘家呆了五六年，她爸媽怎樣養小孩她太清楚了。小時候，她爸媽就是把她和弟弟關房內養的，他們出去賺錢做事，現在小綰又沒有弟弟，老人不和她說話，城裏人家家又是獨門獨戶，沒人陪她說話，她自然沒有和外人交流的習慣，所以現在小綰到浙江來也不怎麽和外人說話，看到人了，也不叫人，有時候小絮抱著孩子在公司附近碰到同事，讓孩子叫同事阿姨，孩子將臉埋在她懷裏，卻就是不說話。這就是把小孩給老人帶的結果，老人除了看著孩子孩子要吃給孩子吃，不會教育孩子，孩子哭了，老人會立馬抱著哄他，孩子摔在地上，老人不會讓自她自己爬起來，卻是衝過去一把抱起，哄道：“囡囡別哭啊，外婆帶你買糖吃去。”孩子玩具掉地上了，也是嘴一咧就哭開了，如果是小絮肯定是讓孩子自己拾起來的，老人卻是替孩子拾起玩具，抱著她去買零食，或者孩子自己沒看路摔倒了，老人卻對孩子道：“這地壞，外婆給你打這地！”老人帶孩子的不好地方，剛開始就像水底的藻類看不到，一時孩子到身邊了，那些藻類就全部變成浮萍了，而且那些浮萍是越來越多，多到讓人煩腦，讓人後悔。

小絮就在心裏說道，假如她有機會重來一次，她一定不把孩子送回娘家婆家去帶，再苦再難她也一定要帶在身邊，整整六年，孩子從走路到牙牙學語，從牙牙學語到活蹦亂跳，在屋子裏陀螺一樣的四處跑動，炫花她的眼睛，到如今六歲讀了小學。她忽視了她整個六年的成長，她這一輩子再怎麽補也補不回來，她真想告訴全天下所有的如她如改成一樣的年輕父母，再苦再難不要把孩子丟給老人帶，真的得不償夫，她現在算是自食惡果了。好在，在她的努力下，慢慢的，小綰也愛說話了，碰到她的熟人，她也會叫阿姨了，小絮總算鬆了一口氣，沒有那麽自責了。

因為孩子現在在身邊了，改成現在每個周末回來了，他回來了，婆婆高興，小綰也高興，改成回來了，小綰就不要小絮抱了，時時刻刻粘在改成身上，不下來，父親和女兒總是親一些的，改成也很高興，隨便抱她多久都願意，有時候吃飯都想抱著。

如果不是考慮到太驕慣孩子他真會一直都順著她，隻是到了給孩子上藥的時候，他的心就會油煎一般痛楚，當那些黑色的藥經過他的手塗在女兒整條紅色的右腿上的時候，對於小絮的爸媽他就無法做到原諒，對於施小絮他就無名火起。

他知道不是小絮的錯，甚至可以說是他的錯，但是他仍然會怪責小絮，他知道這是不公平的，可他就是沒辦法。醫生告訴她，這孩子估計一輩子都不能離開這些塗抹的藥了，這些藥是防止燙傷處發炎感染的，幾乎每天都要塗，有時候，天突然變天，下起雨來了，江南又多連綿的陰雨。小綰就在那裏不停地想用手去摳她的右腿，小絮隻能整個晚上都握著她的兩隻手，自己用手輕輕地幫女兒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她痛癢的地方，內心的自責翻江倒海，婆婆也不放過她，看到她難過，也在一旁走來走去，嘴裏不停的念著：‘作孽啊，孩子可憐啊，苦啊，心疼啊。”每次到這個時候，施小絮總是心如刀絞。不過，改成事後總是會反省，如果在塗藥的過程中給過小絮臉色看，他會抱著她向她真誠地道歉，如果他老娘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兒媳的不是，改成就會拉長臉不理他娘，老人也識趣，兒子風向改了，她也知機識竅，和小絮也說說笑笑了。這也是小絮覺得她大部分生活還是很幸福的原因。

有一個周末，改成回來了，那一天天氣晴郎，外麵也比較溫暖了，改成抱著孩子坐在床沿，婆婆出去買菜了，小絮在打掃衛生，電腦裏放著音樂，小綰在爸爸的懷裏咯咯笑著，施小絮幸福地看著他們父女倆，幸福的一家三口。他們看到外麵天氣好，想著帶孩子出去走走，小絮也同意，一家三口就帶著孩子出去了。

他們到江濱花園轉了轉，剛好那天天氣實在太好了，許多家長帶著小孩都同來了，都是一家三口，男孩子個個打扮得像小少爺，女孩子們穿是更是一個個小公主一樣，身上的花裙子花蝴蝶一樣，在綠草地之間點綴著，小綰出來的時候還興高采烈的，看著和她一樣的小姑娘穿著那種好看的小裙子，她看了看自己，她穿了一條彩色的緊身長褲，她抬起頭來，指著那遠處的穿裙子的小姑娘，對小絮說道：“媽媽，我也要穿裙子。”施小絮和易改成那天原本心情不錯的，兩個人在那裏說著各自公司搞笑的人事，兩個人同時聽到女兒這句話，改成臉上的笑容沒了，小絮也呆了，她快速地蹲了下來，和女兒麵對麵，對她說道：“綰啊，你穿褲子也很好看，你看，多好看。”

小綰兩條腿筆直的，現在腿型就很長很好看，長大後肯定有兩條筆細纖長的美腿，小絮看著她穿著褲子的兩條腿，突然意識到改成在醫院對她大吼出聲的那些話的真相和意義，如今它們全都到他們的生活裏來了，惡獸一般，正在慢慢地殘食著他們的幸福，在考驗著他們的婚姻。

小綰的眼睛仍然盯著那些漂亮的小花裙子，它們像彩雲一樣慢慢地飄遠了，小綰說道：“不嘛，媽媽，我要穿裙子，我要裙子。”施小絮蒼白了臉，皺著眉頭不知如何告訴女兒，易改成這時也蹲了下來，他一把抱起孩子，對她說道：“綰綰，爸爸給你買蘋果吃去，那裙子不好看，我們不穿。”

小綰這回卻不依，大概小女孩天生就特別愛美，她執著地說道：“爸爸，我要穿裙子，我就要穿裙子！”改成生氣了，因為難過，他對孩子怒道：“不許穿，你一輩子都不許穿裙子！”小綰直直地看著她爸爸，她不明白為什麽改成會突然對她大吼，她嘴巴一張，“哇哇”的大哭起來了。

施小絮立馬從他懷裏抱過孩子，對他責備道：“她那麽小，你對她吼什麽。”改成低了頭，心裏就像無數隻螞蟻在咬，小絮哄著孩子，帶她買吃的去了。改成一顆心卻沉甸甸的，再也快樂不起來，他知道，隨著女兒一天一天的長大，這種事情會反複的發生，直到她慢慢懂事，意識到那個殘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