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她抹了一把汗，對他說道：“南方怎麽這麽熱啊，在老家還要穿夾衣呢。”那時候已經是七月了，南方本來就是非常熱的，冬天都不用烤火，所以和北方不能比，在北方，七月最熱的時候，都不用開空調，開開電風扇就很涼快了，可是在南方，簡直一天沒空調受不了，隻要一出去，立馬是一身的汗，天氣預報總是一天一個橙色警報。

老太太一輩子活在北方，如今剛到這南方來，她簡直熱得受不了，一邊在路上走著一邊就把外麵的夾衣脫了，隻穿一件灰色的長襯衫，袖子也挽起來，帽子也取下來了，蒼蒼的白發帶著汗水粘在她臉上，滿是皺紋的一張臉在烈日驕陽下就像龜裂的地麵。

夏天本來容易助長火氣，老太太原本心情不好，出來被太陽一曬，更加覺得有火無處發。改成無意看到***，想著為了照顧他媳婦，老人這麽遠跑過來，一輩子沒走過這麽遠的路，便心生感激和自責，他對老人說道：“媽，對不起，長這麽大，沒怎麽孝順你，反倒總是要你們照顧我。”

老人聽到兒子這麽一句話，內心就舒服了許多，她擦了一把汗，笑了笑對他說道：“兒啊，當媽的照顧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你不要說這種見外的話，媽照顧你高興哩，媽恨不得天天在你身邊照顧你。現在想想，媽心裏也高興，時間過得真快，你要做爸爸了，我們易家要抱孫子啦，媽當然第一個要過來，你不要這麽說，媽心裏高興，媽想著現在雖然房子小一點，可是天天能看到你，小絮又馬上要生孩子了，媽在這裏生活不習慣就不習慣吧，沒什麽，時間久了自然就習慣了。媽樂意，隻要天天看到你，和你說說話，讓媽做什麽媽都高興。”

改成就笑了笑，說道：“媽，最近幾天我天天在臨安，等到小絮生產後，我要去上海上班了，不過我周末都會回來的。”老人就笑了笑，說道：“行，媽理解，工作重要，事業重要。你去吧，一個周末能看到你媽也知足了，以前啊，媽一年都難看到你一麵，媽說想你要你回去，你都不回來，媽現在得了這種病，活一天就是賺一天，媽怕啊，媽想你了怎麽辦，媽隻能來這邊啊，否則媽怕死了都看不到你。”老人說著看了看頭頂刺人的太陽光，再想想自己，越發委屈了，更何況如今兒子在麵前，積在心窩裏多年的話如今總算全說出來了，當著兒子的麵一說出來就十分的想掉眼淚了。

她用手抹了抹眼睛，濕濕的一片，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她喃喃道：“這南方真熱啊，簡直熱得受不了。”改成內心一陣自責，不想讓老人難過，便轉移話題，笑了笑，說道：“媽，爸一個人在家你放心吧？”老太太就笑了笑，對他道：“你爸啊，天天隻知道打牌下棋，天亮前出門天黑後才回來，回來就是看新聞看電視，他耳朵又不好，有時候一天都和我說不上一句話，這一次我告訴他我要到兒子那邊去，問他去不去，他還在下棋，說他不來，他平時也瘋瘋顛顛的，自從退休後，你爸就像變了一個人，平時也不和我說幾句話，我和他說一句話反複說五六遍他才能聽得清。我這次就是要來，氣氣他也好，看看他家裏沒有我，他一個人好過嗎，沒人給他做飯，沒人給他洗衣，看他好不好受。”老人在這一點上特別像小孩子，改成看到他媽和他爸賭氣，也就笑笑，沒有再說話。

和兒子嘮叨了一通後，老太太慢慢心情也好起來，想著雖然臨安很讓她失望，兒子這幾年過得也可憐，可是她好歹在兒子身邊了，天天能看到兒子，而且馬上有孫子抱了，她就知足了，她想著等小絮生產後，等濟南的房子能住了，他們兩口子就辭了職，他們一家人到濟南去，這些多年的願望如今因為小絮即將生產，她到達臨安好像都會實現一般，這是老太太的想法，所以她現在慢慢又高興起來。

老人看了看改成，這時候兩個人已經到了菜市場，老太太一邊挑菜一邊對改成說道：“兒啊，小絮一直喜歡吃酸的吧。”改成就說道：“是啊，剛開始特別喜歡吃酸的。”老太太就滿意地點點頭，不過腦際浮現小絮大肚子的樣子，她搖了搖頭，有點擔心地說道：“不過那肚子太大了一點，我們那邊的說法，這個肚子大可能是閨女啊。”改成也呆了一呆，看向他老娘，隻見老太太也在看著他，一臉都是擔心，改成便說道：“媽，生兒生女不都一樣，現在都是生一個，兒女都金貴。”

老人卻瞪了他一眼，認真對他說道：“怎麽能一樣，你一定要生個兒子。生閨女有什麽用，閨女總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沒個兒子，我們在濟南買的房子以後留給誰去？”改成就隻得說道：“媽，她同事都說她是兒子，說她肚子大，是因為是雙胞胎。”老太太聽到這裏，隻差沒興奮地跳起來，她歡喜道：“兒啊，要是生了雙胞胎兒子，你就太本事了，哈哈，我們老易家就有兩個孫子啦，行，生了雙胞胎，媽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媽把你姨姐也叫過來，一起照顧，媽拿退休工資給你姨姐開工資。”

改成就隻得嘿嘿地笑笑，對老人說道：“媽，隻是有可能。”老人卻開始想象兩個大胖孫子抱在懷裏的情景，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她笑著說道：“兒啊，小絮喜歡吃什麽啊，媽給她做，這幾天要特別注意她的營養和休息。”改成就笑著說了，兩母子在那裏有說有笑的買菜。

生產的那天，小絮進了醫院，改成和婆婆都守在外麵，都很焦急，小絮進產房的時候，還看到改成焦急的臉，小絮在整個生產的過程中，因為是自然產，所以非常的痛苦，不過她總是努力回想改成平時對她好的往事，也就有了無比的勇氣。她順利生產，生下一個女孩兒。

整個生產的過程痛苦得不堪回想，當時以為痛得要死了，可是看到寶貝女兒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痛苦又全部煙消雲散了。整個生產的過程，這之間的事情她也記不太清了，隻是感覺得到她生了女兒後，婆婆沒有先前那麽高興了，小絮心裏感覺有點不對勁，不過她累了，也就沒有多去研究和計較，她在醫院住了幾天院，都是老公和婆婆侍候的，小絮打電話給她的爸媽報了喜，告訴她爸媽生了一個閨女，長得很漂亮，很像她小時候，她湖南那邊沒有重男輕女的風俗，所以聽到小絮生了，母子平安她爸媽就很高興了，小絮心內也甜蜜，她也是生男生女都無所謂。

在醫院住了幾天後，她就順利出院了。在老公和婆婆的陪同下，她抱著孩子回了家，就開始了她坐月子的生活，小絮回想起住院這幾天，婆婆不算對她太壞，雖然也不算太好，可是想著婆媳嘛，又不是親生母女，老太太肯照顧她就算不錯了，而她現在，也非常需要人照顧，所以就把婆婆當作同事吧，利益共同體，目標一致，沒有利益損害的情況下客客氣氣，她想養好女兒，婆婆想養好孫女，不是一致麽。

所以生前的過節之前買房的嫌隙小絮也沒多想，看著老人仍然是一口一個媽。改成看到小絮也平安回來了，就想著要去小海上班，這幾天，他總共請了五天的假，再不去上海上班，估計外企要開除他了，所以對於去上海上班，改成簡直就是歸心似箭，改成決定下午就回上海，小絮看著他，抱著懷中的女兒，心裏說不出的委屈和害怕，她是多麽希望改成在她身邊，哪怕晚上，他們和她婆婆要三個人睡在一間小房子裏，她和他不能有任何異常的響動，可是她也願意他在她身邊，因為改成在她身邊，她就不用單獨麵對婆婆，對於獨自和婆婆相處，小絮真是心裏沒底。

改成對她說道：“小絮，我一定要去上班了，再不去上班，公司要開除我了。”施小絮就低著頭，把孩子抱在懷裏一聲不吭。她女兒很漂亮，雖然現在很小，可是眼睛已經睜開了，是一個大眼睛美女，小絮看著孩子，對他說道：“改成，我不想你去。”這時婆婆從外麵進來，聽到小絮的話，就對她說道：“讓改成去吧，男人去上班是要緊事。”施小絮也知道婆婆說得在理，也就不吭聲了，下午，一家人吃過飯，改成在小女兒的臉上親一下，就去上海了，小絮看到改成衝她笑了笑，然後提起行李就出門去了，她靜靜聽著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知道她和婆婆要開始單獨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