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 醉了

三月十四日晚,梅梅帶著恒兒自宮中回到岑宅,天色已擦黑,恒兒白天玩得太過,伏在她懷裏睡著,翠思幫著奶娘在車下接了恒兒去,梅梅隻覺手上一輕,鬆了口氣,這小子越來越沉,抱得雙臂都麻木了。

前天皇後讓梅梅抱恒兒進宮給她看看,結果皇上和皇後都愛上活潑愛笑的恒兒,尤其是皇後,捏捏恒兒的小胖臉蛋,握握他藕段般的白嫩手臂,羨慕地說:

“日後我們大皇子也這麽壯實就好了”

皇上信心滿滿:“朕的兒子怎會輸給徐俊英的兒子?咱們把他養得比恒兒還要胖還要壯實”

宮裏妃嬪個個都是馬屁精,來坤寧宮請安,見皇上和皇後喜歡恒兒,也一窩蜂上來獻媚討好,皇後防備心很強,大皇子是近不得邊的,隻有爭著搶著抱恒兒去玩,回來時恒兒身上就係滿了這樣那樣的掛件,金銀翡翠,明珠寶石,樣樣精工細作,價值不菲,梅梅看得發呆,立馬就想摘掉還人家,偏偏恒兒是個護寶的,那些雕工精美,栩栩如生的金蟬銀蝶玉蜻蜓,掛到他身上他就當是自己的了,娘倆一個要摘下來,一個扯回去,忙亂不停,皇後在一旁笑壞了,皇上笑著說:

“罷了,這樣有趣的小物件,娃娃們誰不愛?既是她們自願送的,就留給恒兒玩吧這小子跟徐俊英一個樣,隻要是喜歡的,抓在手裏就不放了”

皇帝發了話,就不好驕情了,梅梅隻好抱著恒兒隨皇後指派的嬤嬤去向贈了東西的妃嬪一一道謝,客氣話說了一筐,口舌都幹了,恨得瞪恒兒,恒兒卻向她嘻開笑臉,調皮可愛的小模樣又引得她笑了,隻好狠狠親他幾口。

月子裏的皇子總是睡覺,恒兒一來,玩得高興就又喊又笑,小孩兒間似乎有種特別的感應,皇子不睡那麽多了,恒兒一喊,他就睜著眼四處尋找,臉上做著各種各樣調皮有趣的表情,皇後很高興,皇上對梅梅說:

“往後進宮都帶著恒兒,他們倆瞧著很合得來”

梅梅一百個不願意:那不是又走徐俊英的老路了?從小陪太子玩,表麵上風光無限,背地裏不定有多黑暗呢,她不信徐俊英和當今皇上從小到大都是好好兒的,鬧矛盾各執己見的時候,還不是太子說了算,徐俊英根本沒有分辨的份

她可不希望恒兒那樣,無奈的是她現在隻能答應下來,一個要求公平、渴望自由的靈魂落在君主製朝代,真是太憋屈太悲劇了敢拒絕嗎?惹惱了當權者,先就不讓你活下去,到地府陰曹去找公平自由吧

好在孩子們都還小著,誰知道再長大些會怎樣,或許那時皇子又不喜歡要恒兒陪了呢。

梅梅坐在桌旁天馬行空地亂想,一邊看著奶娘和翠思為恒兒擦洗,換上柔軟的細紡絹棉睡衣,翠喜幫著放到床上去,翠憐準備好熱水和換洗衣物,剛走來要請她入內沐浴,忽見鄒媽媽進來,俯身道:“回夫人:大門外有位秦公子,說是夫人的哥哥,非要見夫人”

翠喜和翠思都停下手中的動作,一起回頭來看梅梅,近旁的翠憐臉上甚至微帶喜色,梅梅目光把三個丫頭一路掃過去:畢竟朝代不同,這些女孩雖然義無反顧地跟著她跑,內心裏還是希望她有所依靠,秦宅的人這麽久不出來,女孩們比她還要著急,夫家可以離棄,好歹娘家支持一下嘛,女人家無依無靠孤家寡人的,以後再嫁都沒個人替她作主

梅梅垂下眼,對鄒媽媽說道:“什麽秦公子,我不認識,讓他走吧”

鄒媽媽快步走出去,翠喜等三個丫頭麵麵相覷,一起奔過來,勸告著:

“夫人那是大爺啊大爺來了,夫人見見吧”

“大爺最疼夫人了”

“是的啊,那天我回去傳話,大爺還追出來,叮囑我們一定要看顧好夫人和恒哥兒”

“夫人快發話,請大爺進來吧”

梅梅懶懶地說道:“誰家大爺?你們認識你們自去見他,我住這許多天,沒聽說過哪個大爺來尋我”

三個丫頭不作聲了,門外卻傳來一陣嘈雜聲,婆子仆婦們大呼小叫,吵吵嚷嚷,又聽見寶駒的聲音:“讓開讓開,不想挨打就趕緊讓開”

接著是秦伯卿的聲音:“讓我瞧瞧,她如今變成什麽樣了竟連哥哥都不認了麽?”

梅梅驚怔之間,秦伯卿一頭是汗,滿臉通紅,手裏抓著根棍子掀簾撞了進來,兄妹倆四目相對,梅梅眼裏倏地騰起一陣霧氣。

秦伯卿見梅梅眼中淚水滴落,趕緊把手裏的棍子一扔,急步走來,喊了聲:

“妹妹”

誰知這聲妹妹卻引得梅梅痛哭失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了,明明不是親生骨肉,可就是把人家當親人依賴,說著不在乎秦家人,過了這麽多天,確定他們真的不要自己了,心裏像刀紮似的難過。

一個人最好不要動情,動了情必定會被傷害,即便是親情也一樣

秦伯卿把梅梅攬進懷裏,由著她哭,什麽話也不說,隻是默不作聲地陪她流淚。

梅梅哭了一會,發泄夠了,才聞出秦伯卿身上有濃濃的酒氣,便推開他,眼睛紅紅地瞪著他:

“你竟然喝酒你還吃著張先生的藥丸子,那藥須得忌酒的”

秦伯卿在袖子裏掏掏,找不到帕子,仍將拿衣袖拭了拭眼睛,抬起頭對她笑道:“妹妹,哥哥考了個貢元你高興吧?”

梅梅看著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秦伯卿拉她坐下,又說:“今日有位年兄相邀,去為他家老太太賀壽,喝的壽酒,哥哥是記得要忌酒的,盛情難卻,原隻要與壽星喝一杯,誰知一杯開頭,後邊怎麽也推不掉……不過哥哥不後悔,不喝這點酒,剛才還沒力氣打進來呢,就見不著你了”

梅梅一楞:“你剛才是打進來的?”

“可不是打進來的?我好不容易趁得這機會來見一見你,老實站門口等著,他們竟說什麽:我們夫人不認識秦公子,你走吧我一怒之下,搶了旁邊一人的棍子,就打進來了”

梅梅噗哧一笑,寶駒和百戰他們守在前院,認得是秦家大爺,不然憑他一個白臉書生,能打進來才怪

旁邊幾個丫頭也拿衣袖遮著嘴笑,秦伯卿對翠思說:

“笑什麽?瞧著你家大爺不會打人是不是?給我拿杯茶來”

三個丫頭互相推擠,爭著往外走,大爺這一來,大家都隻顧著歡喜,竟然忘記去倒茶了。

梅梅忙說:“先給大爺一杯溫開水喝,翠思讓廚下煮碗醒酒湯來”

“是有些醉了”

秦伯卿看著丫頭們出門去了,撲靠在桌上以手支額,長吐口氣說道:

“你嫂嫂和我說了些話,我也能知你心裏酸苦,那樣的高門勳貴,確實不是我們這樣人家攀附得起父母隻生有我們兄妹二人,自小形影不離,我明白你的心思……徐候求娶時,母親與族人喜不自禁,隻道是富貴逼人來,我隻隱隱覺得不安,後來果然出事幸而妹妹又活了回來了,死過一次,完全變了個人,不管你怎麽變,始終是我秦伯卿的妹妹出了什麽事你都不怕,你有哥哥——雖然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是書生,但哥哥是你的哥哥,跟你站一邊兒”

翠憐捧了杯水進來,梅梅含著淚接過,遞到秦伯卿手上,示意翠憐下去。

秦伯卿將水一飲而下,噴著酒氣,繼續說:“這次你在徐府鬧起來,徐府二老爺去過咱們家,說你趁著候爺不在府,忤逆老太太,將老太太氣倒,之後又擅自帶了恒兒出府,合府人都攔不下,去了別人家裏居住徐二老爺讓母親速速來勸告教導你,將你送回徐府,免得候爺回來,就難以收拾了……母親當場病倒,如今還躺在床上,她老人家嚴令:家裏人誰都不準來尋你,連王媽媽和你那兩個小丫頭也不準這就是為何你出來這些天,我沒能來看你的緣故。我看母親每日哭過了又發呆,卻不像往常愁苦時不思飲食,她還能進些粥,你帶回去的燕窩,王媽媽給弄了,她也吃著,我猜她老人家有兩個想法:一是想讓我裝聾作啞避開此事,等過了四月初殿試再說;二是母親想通了,她讓你自己拿主意,不接你,不看你——她早從你嫂嫂那裏知道岑宅是你買的,你在外邊這段日子裏,不給你任何依靠,由你細細去思量,你是作母親的人了,回徐府或出來單過,自己作主事情過去後,母親還是你的母親,娘家的門還為你開著妹妹,這隻是哥哥猜的,母親不定作如此想,哥哥希望是這樣”

梅梅聽了秦伯卿一番話,心境豁然開朗,又哭又笑,怎麽看秦伯卿怎麽覺得他可愛,她擦了眼淚,問道:“既然母親嚴令不準來看我,哥哥怎麽不聽話,就來了?”

秦伯卿終於支持不住,頭枕著手撲在桌上:“我是出來吃壽酒的,說過了晚上回得夜些,與你嫂嫂商量過,怕你難過,偷偷來看看……前些日子也來過,白天來,守門的說夫人進宮見皇後,怎麽天天進宮啊?晚上不能出來,你那倆侄女侄兒白天睡,晚上哭……隻要父母抱,纏人得很”

梅梅俯身去看他:“哥哥,你這會子真醉了”

“沒醉……我清明著呢,隻是頭暈”

“那我就跟哥哥說實話?”

秦伯卿坐直來,看著梅梅:“你說”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