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談話

六太爺走後,族中叔伯兄弟陸續告辭離開,待人客盡散了,徐俊英進到內院,和秦夫人話別,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秦夫人對徐俊英是不見則已,一見就喜歡上了,舍不得他走,媚娘在旁冷眼看徐俊英怎麽哄秦夫人,人長得出眾,身份顯貴,再加上謙恭有禮,說話溫和恭敬,這樣的女婿,哪家嶽母不愛?

難得等嶽母女婿說個夠,媚娘自己進去跟馮氏告別,讓她好好養著,過些日子又來看她,馮氏笑著點了點頭,囑咐她回府後多去陪陪恒兒,畢竟是要當娘的人,馮氏想像不出自己的孩子若是被婆母抱去養,不讓見麵,會是什麽樣的景況。

秦伯卿將他們送出門,徐俊英帶來的人還未散去,守在門外,徐俊英讓翠喜和翠思先扶著媚娘上車,他自己留在後頭和秦伯卿說了一會話,才騎上馬,和手下一同護著車子離開。

回到徐府,媚娘的馬車從側門直接駛入,到垂花門外下車,徐俊英和那班手下去了哪裏,這不關她的事,也懶得管。

清華院華燈初上,王媽媽和翠憐迎上來,媚娘讓翠喜翠思拿出秦夫人特意讓帶回來,王媽媽吃慣的秦宅小吃交給她,王媽媽歡喜不盡,嘴裏說著感謝太太牽掛的話,喚了橙兒、蘋兒過來,和翠憐一道,幾個人高高興興吃去了。

媚娘和翠思走進上房,發現房裏有些改變,與右側耳房相鄰的那麵牆原本靠立著兩個大櫃,現在大櫃被移動了一下,空出的牆麵無端用整幅帷幔遮了起來,媚娘心生不妙之感,走過去一撩帷幔,果然看到了她猜測的那樣:牆被打通了,嵌入一個精美的雕花菱形核桃木門框,從門裏進去,隻見耳房裏布置一新,有書架、書案、桌椅等物,紫檀木浮雕山林梅花鹿屏風後,鋪設著一張簡潔的床鋪,完全是徐俊英的風格,他今夜就要搬進來住了!

媚娘掃視著這間新書房,忿忿地對翠思說道:“這算什麽?難道不該跟我說一聲嗎?趁我不在家,動這些手腳,誰幹的?翠憐在家,那邊東院誰在?”

“寶駒!”

徐俊英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把她嚇了一跳,回過頭:“候爺最好能改一改這個壞習慣,進門不讓通報,是不對的!今日嚇的是我,我承受得住,若是什麽莊夫人玉奶奶,那可嬌貴著呢,會嚇出人命!”

徐俊英一笑:“好,我記住了。昨晚不是與你說過了麽?東院漏雨,文錦軒住不了,我隻好先在這裏住些時候,今日寶駒不出府,就讓他來做了這事,因著需要用上房的淨室,出門又進門的很麻煩,幹脆將牆打通……平時放下帷幔遮住門,你我各做各的事,互不幹擾。”

媚娘看了看翠思:“你先下去吧,讓她們備熱水,我要沐浴!”

徐俊英對翠思說:“熱水多備幾桶,大奶奶沐浴過了,我也要洗洗。我的換洗衣裳寶駒應是拿過來了,你看看放在哪個櫃子裏。”

翠思應了一聲,轉身走出耳房,進了上房。

媚娘坐到一張椅上,看著徐俊英:“我們來談談?”

徐俊英走到書案後坐下:“大奶奶請說!”

“請不要這樣叫我!我不是!”

徐俊英微眯起眼:“那我叫你什麽?岑梅梅?”

媚娘別過臉,又轉回來:“也不是不可以!”

“你以為那麽容易嗎不跳字。

徐俊英換上以前那副冷漠端肅的麵孔,很能鎮得住人:“也就是我,你試試去對別人說你不是秦媚娘,看有誰會相信你?遇到些不懷好意的,說不定還會將你當妖族處置——不是我危言聳聽,我親自去欽天監查問過,借屍還魂這類事確實有,一旦被人察覺,都不得善終,你不要什麽都不在乎!”

“處置就處置了,我不怕!”

徐俊英被氣到,臉色有些發綠:“你太過份了!今天在秦宅,若不是秦夫人,我與你一家人都在族人麵前丟盡了臉!”

媚娘哼了一聲:“我還沒說呢——你憑什麽去秦宅?以前不理不睬,求你護送秦大爺去一趟越州回來,還差點弄掉三條人命!你的那些手下,如狼似虎守在門口是什麽意思?讓人看著威風呢還是為別的?秦氏家族忽然之間冒出來,連族長都來了,為你主持回門祭拜祖宗儀式,母親喜歡你,哥哥對你另眼相看,六太爺更為了攀結逢迎候爺,對我訂下條條框框……你在做什麽?你可是與我訂了三個月盟約,雖然隻是口頭上的,無憑無據,但我一向看人很準,覺得你也算個磊落君子,所以如此相信你。你卻失了誠信,對我使手段,去到秦家認親,無非要造一個假像,讓他們認為你其實對媚娘非常好,一切都是我在搬弄是非,無中生有,他們絕不允許我和離或被休回娘家!到時我哪裏也去不了,隻能一輩子關在你府裏,顧全了你的臉麵,省了你的心!”

“顧全我什麽臉麵,省了什麽心?”

“你不是說徐府沒有下堂妻嗎?不管對錯,即使下堂也不允出府,關養別院,直到老死!為了你們虛偽的麵子,為了所謂的清譽,就這樣將人禁錮一生,怎麽死都行,隻不肯放她自由!你不覺得既殘忍又不人道麽?你曾經想那樣對待秦媚娘,我覺得她早想到這個結果,所以還是早死了好。至於省心,是因為我懂得那個隱秘之事,我已經向你用生命擔保,不會泄露,你就不是肯放下!”

徐俊英看著她,半晌才眨了眨眼,然後以手覆住額頭,用力按揉了一下,聲音有些疲倦:

“我這麽做……竟讓你有那樣的想法!”

“除了這些,我還能有什麽想法?離棄在即,你有什麽理由與秦家人修好?”

徐俊英眼裏劃過一絲痛楚之色,垂下眼眸:“你不該用這樣的語氣與我說話!”

媚娘怔了一下,調整回來:“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候爺,我隻是……一個外人!”

徐俊英抬起眼:“我今天去到秦宅,隻是想做點補償,交待秦伯卿一些事宜。你要理由,就當是為了恒兒,恒兒的母親來自秦家,日後秦家人論及他,也能說出他父親是什麽樣的……這個理由可以嗎不跳字。

媚娘哭笑不得:“我不知道!希望這樣的事不要牽扯到恒兒。”

徐俊英有些惱羞成怒,瞪著她。

媚娘站起身:“我在秦宅努力了很久,才遊說得他們支持我些,你隻跑這一趟,便將我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沒關係,我可以頂著不賢不孝的名,獨自住進岑宅,強過與秦氏家族那些人來往——我隻關顧秦夫人和秦伯卿,別的,管不了!告訴你那些滿臉不屑的手下:秦家不是住不起高門大宅,而是因為崛起的時候未到!得等秦伯卿發跡,他是長子,是哥哥,某些榮耀由他來爭取,會更好些!以後我會不時提醒你:請記住我們的盟約。你是不同一般的候爺,朝堂上位高權重,玩弄一個人,滅一條人命,易如反掌,但你敢動我試試,我死之後,你一定不能好過!”

媚娘說完,擰身往上房去了,丟下徐俊英坐在那裏,眉頭皺得像座山,半天都不動一下。

她在胡說些什麽?誰敢說秦宅清貧破敗了?他的手下也不全都是富家子弟,自小家境貧窮的有不少個,慢慢才拚到今天,見到宅院失修破敗,豈有不能理解的?她對秦伯卿的好讓他心裏極不舒服,但又不能怎樣,畢竟人家是兄妹關係。可笑又可恨的是,她既怕死,又不肯示弱,竟反過來威脅他!在她眼裏,他是不同一般的候爺,朝堂上位高權重,但他這位權重的候爺,難道每天無所事事,隻熱衷於滅了她,一個小小的女子?

她要是死了……

徐俊英深吸口氣,又歎出來:為什麽總認為他要害她?就不能從另一麵去想想,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她?誰敢傷害她、要她死,他一定會讓那人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媚娘回到上房,也是咋舌不已,他都可以那樣做,自己怎麽不能恐嚇威脅他?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說不定她放出這些話來,他會有所收斂呢?知道她有皇後那道關係,雖然遠不及他與皇帝,再怎麽樣,諒他也不敢直接搞掉她,所以偶爾狂妄,讓心情爽一下,應該也可以。

覺得有點餓了,在秦宅人多雜亂,根本沒能吃好,吩咐橙兒蘋兒到廚房去找蔡媽媽要些吃的,翠喜和翠憐便服侍她進內室洗頭洗澡,翠思被分派一會服侍徐俊英,嘟著嘴老大不高興。

沐浴出來,見徐俊英坐在桌旁喝茶,早等著了,翠憐幫著媚娘到妝台前去梳頭,翠喜整理好內室,出來說:“熱水放好了,請候爺沐浴!”

翠思抱了換洗衣裳和帕巾跟他進去,很快又走出來,輕輕掩上門,對著翠喜翠憐眨眼偷笑:“候爺不用我解衣,說瑞珠瑞寶也是拿衣裳備熱水,不曾進過內室服侍的。”

翠喜有些好奇:“那誰給他搓後背啊?”

翠憐看了她一眼,媚娘笑:“是個問題,自己又搓不到後背!”

翠憐說:“除了那兩個還有誰?寶駒和百戰。今日寶駒帶人搬了候爺的一些物件過來,叮囑我這樣那樣,寶駒這樣的男人,要那麽心細做什麽?我們女人還活不活了?”

媚娘笑不可抑:“你明日再多跟他學學,說不定他還會些繡花針法,你不會的呢!”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