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金縷衣 一百七十、風起(9) 書旗

劉圩來之前確實做了不少功課,從天文到地理,從治國到施政,從jiāo通到軍事,件件樁樁都向何常在請教,且問得十分仔細,何常在能夠發揮一下餘熱,自然欣喜。這一老一少,你來我往談得十分投機。

何常在說什麽,劉圩自然都一一讚同,且在後麵加上幾句誇獎的話,捧得何常在跟老佛爺似的。劉圩偶爾也會說出一些自己的見解,卻也能令何常在折服。

李彥雖然身居局外,卻也沒有閑著,該聽的都聽進去了,何常在不愧是三朝元老,雖然擔當小了點,但是很多方麵的見解確實jing辟。李彥暫時隻是默默地記下,何常在所說的,很多事情並不是說憑空想象就能得到的,而是需要經過的一番曆練。

“不知老對新法怎麽看?”劉圩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學生的姿態,低眉順目,極其的恭順。

“新法”是最近孝仁帝提出來的,但還在商榷之中,雖然經過了幾次朝議,但依舊分歧很大。這個分歧並不在兩位王爺與之間,而是何常在與劉本。

劉本雖然退出,但他在庶族中的威望與影響,是無人能夠替代的。與之對立的何常在,則代表的是士族。

如今孝仁帝仿效王安石變法,損害了士族的利益,何常在自然要力爭到底。這不僅是群體利益問題,更主要的是,何常在若是不主動爭取,他便會失去所有士族的擁戴,在京城也就無立錐之地了。

“皇上反對朋黨,微臣無話可說,此乃國之毒瘤,不除不快。且廢除賤籍,也無可厚非。隻是士民當差,攤丁入畝,卻萬萬要不得,我等士族能得到今天的一切,並不是平白無故得到,而是先祖用鮮血換來的。國家危難之時,那些庶族又做了什麽?…”何常在越說越是ji動。

“新法”雖然是孝仁帝近日才提出來的,且並沒有強製執行,但李彥明白,孝仁帝一定是深思熟悉了許久的,隻是礙於重重阻力,一直沒有機會說出來。近日突然提出,一是害怕,此時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說了,二是準備先給眾人一個印象,下次繼承者若是想要執行,也積累了一定的基礎。

劉圩點點頭,道:“不過太子覺得新法利國利民,希望眾官員能統一意見。最近還派人到九州與揚州去爭取更多人的支持,希望通過民眾的力量,來說服朝中官員。不知老大人覺得如此否可行?”

何常在將頭搖得跟撥làng鼓似的,不以為然道:“不妥,不妥!豎子小民怎麽懂得國家之大器?太子此舉無異於緣木求魚,不妥,不妥!各人所站的高度不一樣,自然看到的事實也不盡相同。就如一個升鬥小民看到的不過是自家的米缸,而一個縣令卻需要考慮一個縣的百姓。如何讓一個隻看眼前利益的小民來掌握國家之前途?不妥,不妥!”

何常在一連說了六個不妥,甚至不惜得罪太子劉堪。

倒不是何常在膽子大了,而是他以為,在此得罪,總比在朝堂上得罪要好。既然準備力爭,也就沒有退路可言,因此何常在隻能盡量將危害將到最小。

李彥聽劉圩這話,倒覺得他有另外一層意思。

九州是哪?吳侯所在地,當今天牢中吳.儀的父親。而揚州是睿親王的金庫所在地,他劉堪派人去幹嘛?挖睿親王的牆角?總之耐人尋味。

若是這話落在睿親王的耳內,又會有怎樣一番解釋?

“難道劉圩覺得我李彥會去挑撥離間?”李彥回憶他以前所做過的事情,雖然當時並沒有想過針對睿親王,但不得不說,還真湊巧,都與睿親王有著剪不斷的關係。

李彥想著,又見劉圩向自己看來,忙端起茶杯,似乎想掩蓋什麽。

“是!老大人說得極是,若是人人如此,朝廷還不luàn了套。君君臣臣,本是國家綱常,怎能輕易說變就變的?”劉圩接著何常在的話,接著道。

何常在撫著胡須,點頭肅然道:“正該如此!少卿之言,正合我意。”

劉圩接著又轉移了話題,開始說起水利方麵的事情,何常在也不覺疲倦,侃侃而談。

兩人一直說到日落時分,劉圩在戀戀不舍地告辭,而何常在更是歡喜地送至mén口,兩人雖然初次jiāo談,卻已成了莫逆之jiāo。

李彥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一句話也chā不上嘴,其實他也不想chā嘴,剛才端茶的動作已經告訴劉圩,他什麽都聽見了,現在他正想著怎麽利用這次機會。

………

東宮!

太子劉堪此時還不能達到寵辱不驚的地步,眼見身體一天天好轉,而孝仁帝卻一直沒有還政於他的意思。劉圩始終在中間chā一杠子,讓他十分驚慌。

如今眼看孝仁帝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萬一什麽時候駕崩了,劉圩不是也有了與他同樣的機會,在沒有劉謹的權力支持下,劉堪心內沒底。

劉堪心內不安時,總喜歡摔東西打人,這次陳聽雨站在旁邊,他總算克製住了。

現在他隻是在房間內來回地轉著圈子,但對於眼前的局麵卻不知所措,想都不知從何處開始。

“先生有何高見?”劉堪沉聲道。

陳聽雨自然了解劉堪的xìng情,若是此時他再拿不出什麽辦法來,劉堪所擠壓的情緒就會一時間全部爆發在自己,可就葬身無地了。

“太子殿下擔心劉圩幹政,窺伺皇位?”陳聽雨先確定劉堪到底想聽什麽,好對症下yào。

劉堪長籲一口氣,坐為椅子上,道:“不錯!一旦劉圩得到大臣們的支持…”

這時候劉堪也不藏著掖著,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陳聽雨突然打開紙扇,笑道:“太子殿下且放寬xiong懷,此事草民早已料定,至少有上中下三策可解。”

劉堪見陳聽雨如此xiong有成竹,雖然疑慮,但也不覺輕鬆了許多,問道:“下策如何?”

陳聽雨臉sè一肅,紙扇當空一劃,輕聲道:“殺!李建成得父親李淵賞識,屢次監管,代為處理朝政,其實文臣中的威望早已高過李世民。然而李世民卻突然發難,將兄弟二人殺與玄武mén之外,使得李淵不得不該立李世民。”

劉堪一怔,他不是沒有這樣的想法,隻是不敢下手而已。

“如今皇上沒有子嗣,而諸位王爺中除了太子,便隻有劉圩一位年長的世子,若是劉圩一死,皇上與眾大臣不支持太子,支持誰?”陳聽雨繼續勸說。

劉堪被說得有些動心了,不過他還想要更穩妥的方法,笑道:“先生且將中策與上策一並jiāo出來吧。”

陳聽雨頗為失望,劉堪雖然表麵暴躁,卻隻會欺負弱小之輩,沒有迎難直上的勇氣,雖有他父親劉謹的過分小心,卻沒有發現機遇的眼光與膽量。

“回太子殿下,上兵伐謀,其次伐jiāo。皇上在這場爭鬥中無足輕重,但畢竟掌握了國家重寶,越是上位者,越注重名正言順。這就是為什麽燕王朱棣雖然雄韜偉略,卻不得不背上一個篡權奪位的千古罵名。因此草民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應該多親近親近皇上,盡量投其所好。”陳聽雨道。

劉堪點點頭,這個倒不難做到,原先一直以為可以依靠父親劉謹的力量,少言謹行,便可以安如泰山地坐上寶座。可如今與劉謹決裂,又努力地培植著自己的勢力,這才讓劉圩在他遇難之時鑽了空子,趁虛而入。

眼前血淋淋的教訓,讓劉堪也不得不開始審視孝仁帝在其中的作用了。

“這個自然,每日晨昏,本太子都會去問安的。”孝仁帝在劉堪的印象中還是十分的模糊,除了朝會上抬頭看得那不真切的幾眼,還真不知道其他的。

陳聽雨更是無奈,劉堪本來就是不學無術的子弟,除了一點點的察言觀sè,什麽都不會,跟才華橫溢的劉圩比起來,卻是不如之甚。要他去投愛好古學的孝仁帝所好,確實很為難。

“謀者,詭計也!隻要太子殿下事事都搶在劉圩之前,將他的意圖一一破解,便可不戰而屈人之兵,此草民所謂上策也。”陳聽雨拱手道。

劉堪覺得陳聽雨這話說了等於沒說,若是他能知道劉圩在想什麽,還需要他陳聽雨在這裏唧唧歪歪?

“如何搶在劉圩之前?”劉堪心道:本太子可不是劉圩肚子裏的蛔蟲,具體要怎麽做,你陳聽雨必須給我講清楚了。

陳聽雨聽出劉堪話中的怒氣,依舊不緊不慢道:“太子殿下,最近皇上提出新法,劉圩是什麽意見?”

劉堪脫口而出,道:“反對,而且反對的很堅決。”

陳聽雨又道:“劉圩一向與皇上走得很近,怎麽此時卻突然跳到了皇上的對立麵?太子殿下可知其中蹊蹺?”

劉堪恍然,這才發現其中的奇怪處,本來說劉圩的一切都是孝仁帝給的,按理應該無條件支持孝仁帝的,卻怎麽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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