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友如斯

睜開眼的時候,天是灰的。

蕭東樓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卻覺得胸口一陣劇痛。

“蕭兄,你醒了?”

一個白衣人神情關切的走過床邊來。

“原來是龍兄。”蕭東樓費力地笑了一下。

“我怎麽會在這裏?”他打量了一下周圍,原來是醉凡塵的天字號房。

“我前幾日路過西子湖邊,恰遇溫柔鄉的人在狙擊蕭兄,於是就奮力相救了。”龍尾似乎還在沉思著。

“龍兄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嗎?”

“我自然是蒙麵出擊,而且用的是劍,不是槍。”

“我傷的很重,是嗎?”

龍尾歎了口氣,道:“的確很重,但萬幸的是,那把刀是刺中你的胸膛居中,而未刺中心髒,否則。。。。。。”

蕭東樓的眼中似乎閃過了一絲亮光,但隨即暗淡。

“蕭兄可知這次他們出手的是誰?”

“落日?!”

龍尾不禁起身沉吟道:“看來溫柔鄉真的想要置你於死地了。”

蕭東樓吃力的笑道:“也許。”

龍尾道:“蕭兄在江南還有無朋友?信得過的朋友?”

蕭東樓沉吟了一下:“龍兄的意思是。。。。。。”

龍尾道:“以我目前的身份,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去救你,一定要有你的朋友出麵才行。”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東花其他三位趕過來時間也來不及,蕭兄你看。。。。。。。。。”

蕭東樓似乎出了神。

“蕭兄?”龍尾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蕭東樓這才回過神來:“那能否勞煩龍兄安排人幫我知會一聲‘鳳凰山莊’的鳳夕舞姑娘?”

龍尾微笑道:“好。”

鳳夕舞來到醉凡塵時,蕭東樓又一次陷入了昏迷中。

好在江南名醫無數。

好在最出名的葉天士也在江南。

好在鳳家跟葉天士的關係真的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所以,一夜過後,當蕭東樓再次睜開眼睛時,他清楚地看到了身邊的鳳夕舞。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的時候,胸口似乎也不那麽痛了。

他看著她,似乎有許多話要跟她說,可是開不了口。

葉天士的針灸封住了他的上半身幾個大穴。

他現在既動不了手,也開不了口。

鳳夕舞端著一碗西湖藕粉,一口一口地喂他吃下。

她的眼裏似乎盈滿了淚水。

他的神誌又開始模糊,眼前的麵孔也開始遙遠。

然後他就再一次昏迷了過去。

等他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坐在他身邊的卻是龍尾了。

“鳳姑娘呢?”

“她昨天派人通知我說有要事,已經走了。”

“她托人捎話說你的傷勢已無大礙了。”

蕭東樓坐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肩膀,發覺胸口似乎的確不再疼痛。

隻是一連不知多少日的昏迷使得他似乎渾身乏力。

桌上還放著一封信。

龍尾笑道:“這是神針薛家送來的,已經有好多時日。隻是一直不便給你。”

拆開那封信,信上隻有一句話。

或者說,信上隻有一個名字。

蕭東樓默然了許久。

“龍兄那邊的進展如何?”

“我一直在打聽溫柔鄉的總舵所在,現在終於確定,是在蘇州。”

“前幾日我一直在找他們的地形圖,因為溫柔鄉的總舵高手如雲,機關重重,如無地圖,想要進一步了解點什麽,簡直難如登天。”

“那現在結果如何呢?”

龍尾展顏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個黃色的卷宗來:“幸不辱命。”

蕭東樓沉思了一會兒,道:“既然如此,我決定要去探一下溫柔鄉。”他的語氣淡然而堅定,但說出來的話卻石破天驚。

龍尾現在就驚的閉不上口。

蕭東樓走到窗前,遠處的木葉傳來陣陣芬芳。

龍尾大聲道:“你知不知道溫柔鄉有多少殺手常駐總舵?”

蕭東樓淡淡一笑:“大概六百。”

龍尾道:“是六百六十六名。”他頓了一下,接著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溫柔鄉有多少道防衛?”

蕭東樓笑道:“這我倒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們全部配備的都是力道在五十斤以上的連環弩。”

龍尾搖頭道:“蕭兄,我既不讚成你去這樣以身犯險。我肯跟你合作,就是覺得你不是個隻會逞匹夫之勇的人。”

“更何況,你現在還有傷在身。”

蕭東樓笑道:“龍兄抬愛。”

他轉回身,坐回桌旁,倒了杯茶,接著道:“首先,我不會隻身犯險,因為我會通知我的兄弟來;第二,我不會馬上去,我還有些事要調查,有些事要準備;第三,我的傷已無大礙;第四,溫柔鄉絕對想不到我會在這種時候夜探總舵,所以也是最好的時機。”

“你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那你還要去?”

“有時候,有些事,有沒有把握都要去做的。”

龍尾長歎一聲。

兩人一時無語。

蕭東樓說著走到窗前,放出一道煙火,淡藍色的煙火在暮色中慢慢散落。

接著又坐下寫了封信,封好後遞給龍尾。

“煩請龍兄速速將之送到東花,我的煙火隻是看有無兄弟在附近,可這會兒他們多半還在家。”

“蕭兄放心。”

蕭東樓微笑道:“我自然很放心。龍兄的‘龍之翼’信鴿組又豈是浪得虛名?”

他伸了個懶腰,笑道:“現在我隻想出去喝點酒,吃點魚,最好能再洗個熱水澡。”

酒是好酒。卻喝得不多。

葉天士曾叮囑說近日不可喝酒,所以龍尾隻肯陪他喝了一小壺“女兒紅”。

魚是好魚。做法卻與“樓外樓”截然不同。

蕭東樓被龍尾拉著轉人了一各很窄的巷子。巷子裏很陰暗,地上還留著雨後的泥濘,兩旁有各式各樣的店鋪,門麵也都很窄小。

桌上的小火爐燉著一個火鍋.香氣從鍋裏不斷地冒出來。

牆壁桌椅,都已被油煙熏得發黑,連店門口招牌上的字都巳被熏得無法辨認。可是這種香氣卻實在誘人。

龍尾笑道:“這種做魚的方法隻有這裏才有。”

他一邊說,一邊從鍋裏撈出一塊魚來,放進蕭東樓麵前的小碗裏。

魚之外還有豆腐,滾燙,滑嫩。

蕭東樓還沒有嚐出什麽味道,就已經劃下咽喉,熱熱地進了肚子。

可偏偏就是這種感覺,讓人覺得真是鮮得不得了。

他開始大口的吃起來,簡直要把自己的舌頭都吞下去。

還有炒螺,水煮毛豆,鹵豆腐幹,鹹鴨蛋。

每一樣都新鮮得很,而且味道也家常得很。

龍尾笑眯眯地看著他,顯得十分開心。

無論如何,帶朋友去吃東西,他大口地吃就是你最大的快樂和麵子。

從那條巷子走出來的時候,蕭東樓滿足地歎了口氣。

“想不到龍兄居然還知道這樣的地方。”

龍尾笑道:“我從小在這裏討過五年飯。”

蕭東樓看著他。

龍尾笑道:“怎麽?你不相信?”

蕭東樓沉默了一會兒,笑道:“信!為什麽不信!”

他摟住龍尾的肩膀,大笑道:“那你也一定知道,哪裏可以洗到最舒服的熱水澡了。”